叶姗扭着玉佩的上下两端,用尽力气一拧,被她拧成了两截。果然,从里面掉出一张小纸条。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半面妆》,藏于比翼岛白楼前三米的芭蕉林里,以白石为记……
窗外的桃花开得很好,在细碎的阳光里纷飞成孤单的模样。
我趴在书桌上,伸手接过从窗外飘进来的粉红色花瓣,递到鼻息前,轻轻嗅了嗅。却不小心扯动左脸颊上的於块,疼得我不经意的将掌心里的花瓣洒落了一桌子。
我将那一堆凌乱的书本收拾起来,脑子里还回现着父亲前晚又醉酒扇我的情形。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桌上的花瓣拾起,别进祯好全家福的相框里。
“伊伊,快下来!”
突然听到姐姐在楼下唤我。我回过神来,想起母亲在出门前承诺过的KFC,飞快的下了楼。
见了母亲,我扬起暖暖的笑,却在同时,有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撞进我的视线。那时,他就紧跟在母亲身后,手里捧着的便利盒子写着很大的三个字母——KFC。
我的脸上像是顷刻间被凝了好厚一层冰,笑容僵在原处。
母亲见我,说:“正好,妈妈给伊伊介绍一个哥哥。”
我的目光扫过母亲慈祥的笑脸,又定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子身上。他不紧不慢,伸手擦了擦满嘴的油渍,然后将剩下的空盒子扔进大堂的垃圾兜里。
我看着我的烤翅在他的嘴里变成一串串干净的骨头,心里就来了火。我不知道,面前的他是什么来头,心里却只有想把他当即撕作两半的冲动。
母亲走过来,说:“他是妈妈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父母下海经商了,会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说着,她回头,把那小子唤过来,“你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以后都是一家人噢。”
他有些踟蹰,愣怔一会,迈步到我面前,伸过右手,嘴唇翻动,“你好,我叫苏佳南。”然后嘴角递过来一个笑,“见到你真高兴。”
原本他不说后半句还好,他的话一脱口,我就觉得心里像被浇了一桶油似的,顿时火冒起三丈高。
我伸手拍在他细嫩的手上,冷冷的说了句:“我叫沈伊伊。”
我刚一转身,又听他说:“咦,你和芸芸不是双生姐妹么,怎么我觉得你们一点也不像呢。”
我听出了话里讥讽我不够温柔的意思,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该死的苏佳南,我们走着瞧!”
父亲对苏佳南的到来,似乎也不那么欢迎,言语中总能听出刺刺的感觉。一晚上,我都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说着,早把前晚父亲的打骂抛在了一边,只想把话端引到苏佳南身上。
他似乎也能感觉出我的敌意,不时的挤着眼神瞟我。我故意不看他,就向父亲抱怨着下午不翼而飞的KFC。
原本一个难得的全家都聚齐的晚餐,布满的却是浓浓的火药味。
我想,对苏佳南的讨厌或许就是从见他的第一眼开始的吧。也是13岁那一年,苏佳南莫名其妙的惊扰了我的世界,抢了我的烤翅,于是,我决定就这么耗着他。
海棠路的夏天总是带着久远时光的味道,那石墙上爬山虎似乎永远都是一副生机蓬勃的样子。
苏佳南自进门的那一天起就寡言少语,只是时常会盯着某一样东西发呆,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他是个安静孩子。
姐姐来拖我去帮他整理东西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张相片发呆。
姐姐说:“呃,你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帮忙收拾的么?”
他不扭头,也不搭腔,双眼也未从那相片上移开。
我有些火了,冲过去,用力从他手里扯过相片。怎料,他原本就将相片拽得紧紧的,加上我一用力,那相片就清脆的碎成了两半。
这时,他缓缓的抬起头,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眶早已被泪水涨得通红。
我怯怯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弯腰将地上那半被我撕碎的相片拾起,然后又对着裂痕将它们拼接起来。
相片上的苏佳南依偎在两个大人中间,两个大人俯身吻他的额头,三个人的笑容灿烂得足以抵过身后的阳光。
不用猜,那张照片一定是他的父母留下的。虽说我打心眼里讨厌这个沉默的家伙,但那时的我还是在心里觉得难过,踟蹰了一会儿,开口说:“对……”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站起身来,冲着我和姐姐嚷:“滚,你们给我滚!”
被他赶出房间后的我,心里的愧疚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我朝着那木门上狠狠的踹,“不就是一张照片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哼!”
说完,我甩过姐姐拉住我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往房间里跑,然后重重的关上门。
我不知道姐姐后来是否敲开过苏佳南的门,对他说过什么,反正那以后,苏佳南和姐姐的话渐渐的多了起来。
我也趁着他们都下楼吃饭的时候,偷偷跑到苏佳南的房间看过,那张被我撕碎的照片又被拼接起来,而且用一个精致的相框祯好放在床头。我记得那个相框,是10岁的时候妈妈买给我们的生日礼物。我的那个被我放在枕边祯上了全家福,而姐姐如今却把它送给了苏佳南。
我的心一下子又燃起了怒火,这个可恶的苏佳南不仅抢了我的母亲,连我的姐姐也被他抢了。
那以后,我开始处处与他作对。扫地的时候故意不扫苏佳南门口的那块走廊,吃饭的时候故意不给他盛饭,父亲在家里发火的时候故意把矛头引向他,甚至,我还偷偷烧掉了他的课本,让他每次上课都被老师罚站……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让他懂得知难而退,趁早离开这个家门。
苏佳南被母亲送到了我和姐姐所在的学校,父亲原本对这件事极力反对,母亲就只好将苏佳南所有的开销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于是,这让原本就不怎么富裕的家境变得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在学校里,因为苏佳南的到来,我的身边多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朋友。姐姐平时不怎么和学校里的同学说话,那些对苏佳南犯花痴的女同学就来缠着我。一会儿问电话,一会儿又打听生日的。
后来我才渐渐发现,其实那是让苏佳南烦恼的一件事。所以,她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甚至我索性还将苏佳南爱收集相框的癖好也透露给了他的那些忠实的追随者。
于是,在临近中考那年的二月十四这一天,他的书桌里塞满了各色的相框和数不清的情书。
苏佳南拿着那一沓色彩斑斓的信纸狠狠的扔到我面前,言语中带着满满的讨厌,“沈伊伊你到底有完没完,谁说我喜欢相框拉,又是谁让你把我的电话告诉给她们的?”
说着,他又摁掉打过来的一个电话。
我从一大堆的资料书中抬起头来,刻意露出小人得志的笑,说:“我是在尽量满足你那些疯狂的粉丝们,如果我不这样做,还没人敢担保哪天不会有人为你从这里跳下去呢。”
他丢下一句,“无聊!”然后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前,继续埋头做物理。
我瞥眼看他,他的电话似乎一直都在响,摁掉一个又一个。气急败坏之下,他干脆将电话的电池也掰了出来。我趴在书桌前没命的笑,心里就盼望着他会因中考失败而无法进入市里最好的高中。
下课的时候,有女生围在教室门口张望,我见势立马跑过去,问:“你们找谁?”
在确定是冲苏佳南来的之后,我扯着嗓子喊:“苏佳南,有人找你!”
他坐在书桌前装作没听到,于是,我开心的蹦跳着跑到他面前,酸溜溜的说:“喂,不是吧,这样也能装作听不见啊,厉害。”说着,我还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依旧不动声色的盯着资料书演算着。整个班上顿时议论开来,一个好事的男生说:“哎呀,有些人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这种事要是让我碰上那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呐。”
另一个男生接过去,说:“哈,那怪只怪你家基因没人家优秀,别人可以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晾在一旁,你呀,连被别人晾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一出,整个班上像是炸开了锅,说笑声堪比那清晨时分的菜市场。
我又弯腰说:“喂,有点惜香怜玉的美德好不好,人家还等着呢。”
这时,他愤愤的将手中的笔拍在桌子上,起身的时候看也不看我,径直的出了教室。
我在他的身后,满意的笑,同时悄悄将他那写满了公式笔记的资料书藏在了身后。
苏佳南在学校里可谓名噪一时,他的那些追随者除了更加疯狂以外,就是更加的死心塌地。就连当时公认的校花也对他虎视眈眈。或许也正因如此,那些男生对他是越来越憎恨,他们甚至在背后把他称作“装逼的大花瓶”。
可是,苏佳南对于这一切却没有过多的反应,他照旧看书做题,下课死缠着老师问问题,放学的时候也不顾那些粉丝的想法骑着单车搭姐姐回家。
记得那天上物理课的时候,我还在书桌前埋头研究着该死的“电路”,突然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喊,“苏佳南!”
抬头,原来又是那个眼镜框占去了三分之一张脸的物理老师。
苏佳南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头埋得很低。
老师问:“你的作业呢?”
“我……不见了。”苏佳南支吾着说。
“你不见了?我问你作业!”他似乎对这个勤学好问的孩子并不怎么喜欢,在他的话里挑着刺。
苏佳南不说话,捣鼓着手里的笔,那焦虑的模样像是丢了好几百块钱。
老师有些气愤了,他推了推眼镜,眉头拧得很紧,揶揄的口气说道:“你知道什么叫花瓶么?”见苏佳南不答话,他又说,“花瓶就是重看不中用,你呀,但愿别真让人说中了!”
顿时,班上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笑声。老师在讲台上“咳咳”了两声,开始继续讲课。
我坐在底下,看着这样一出老师与三好学生间的口舌战,心里觉得畅快了不少。第一次,我觉得那崇拜爱因斯坦的老头原来如此可爱。
虽说姐姐没有和我们在一个班上,但这些事情她也多少有些耳闻。
放学的时候,她对我说:“你和苏佳南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能等到考试过后再说吗?”
我低着头,不答她的话。
她又说:“你这样不仅会影响他,还会影响你自己的。”
我突然抬起头冲她嚷:“你们都爱他去吧,反正我是不会,我讨厌他!”
这时,一辆自行车停在面前,我一看,是苏佳南。
他的目光与我撞在一起的时候,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他说:“芸芸,上车。”
姐姐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我,嗫嚅了半天,也没有把话说出口。
苏佳南说:“上车呀,她又不和我们一起,爱走路让她自个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