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子面色转为平静,幽幽道:“然则你昆仑派传承数千年就落得如此收场?如今掌教师尊亲自出手阻止了你,又当如何?”子牙默然无语,良久道:“自当听凭师尊吩咐。”
云中子想了想又道:“那李东来虽是先天异数造化无穷,但也未必真能成就圣人之位,对这些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蜚语大可一笑置之。师弟在数千年前三界大乱之际代天封神,重建三界秩序,至今三界众生深受福泽,若论功劳之大莫有可比肩者,若能以功德成就道果似也做得圣人”
云中子尚未说完那苍老道人大惊道:“师兄何出此言?我姜子牙何德何能敢有如此非分之想?师兄万勿再言!子牙绝无此意!李东来之事也并非因此而起,子牙这就焚香叩请拜见师尊,求解心中之惑。”
云中子闻言面露微笑道:“如此甚好,我便先告辞了,若非师尊曾明令众弟子只能单独朝拜,我还真想留下来和你共聆圣训呢!期盼师尊这一次肯大发慈悲展露金颜,说起来我可是千年都未能见到他老人家了。”说着他微一转身脚踏祥云而去。
姜子牙施礼相送,许久之后竟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我岂甘心将数千年基业毁于他手?师尊啊师尊,你为何会传下这等法旨?当初你告诉我三界面临存亡大劫,满天神佛都有轮回破碎形神俱灭之忧,李东来就是冥冥注定拯救众生之人。还说他身具无边神通福德,凡死于他手之人都能再度被他施法重生,又令夜苦思一策诱他失手错杀两万昆仑弟子,如此一来他心怀愧疚之下定会在劫后还我一个全新昆仑,众弟子却是以此真正躲过了这场大劫。
这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弟子不敢不信,苦心孤诣谋划至今,为何师尊又在最后关头出手阻止?自千年以前你下旨严令我等只能单独朝拜之后,弟子从未见过师尊一面,今日才知连云中子师兄也是如此。这千年时光师尊究竟在忙些什么?而且弟子本联络了所有各家师兄见证今日之事,何以除云中子外其他师兄并无音信?师尊的一道意识重现三界,这等大事上贤下愚已是无仙不知,他们怎敢毫无动静?”
姜子牙目光清冷,隐含怨尤,缓缓坐定后暗道:当初杏黄旗是经我之手留给昆仑门人,我并不知晓里面竟有一道师尊的意识,难道师尊并未将全部实情告知于我?如今因李东来之故圣人气息再现,天庭岂敢再对此人妄断刑罚,只怕玉帝的信使转眼即到。
忽然他一抬头,惊觉天地间的大雪瞬间停止,几许飘荡的雪花竟在他眼前拼排出一行文字,他神色激动的默读三遍,文字立刻重新化为雪花漂落地面。姜子牙随即面无表情朗声道:“玉帝来意我已知晓。传圣人法旨:此事由玉帝自决。”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道:“小仙明白,即刻回禀陛下。恭祝姜真人清净喜乐!小仙告退。”
姜子牙微微一笑,心道清净喜乐这句话真不知是从何说起!清净二字倒是我道家之意,喜乐二字却是那佛家之理,当今西方佛国世界对我东方天庭影响之深于斯可见。不过玉帝听我之言定然极为头痛了,对那李东来不知会如何处置。
此时东来却正在凝泪珠中展开一寸古卷沐浴金光休养生息。原来那杏黄旗大发神威不久就再度收卷回到愚书子手上,无论是方生道人还是白西井却都已丝毫不敢造次。传说昆仑仙域受圣人庇护竟是真的!这次可是满盘皆输了!
圣人乃是三界中最顶端的无上存在,对三界内一切众生都是无所不能的尊主!小小的青林仙尊在圣人眼中又算的上什么?怪不得东方四尊的其他几位都对昆仑多方维护,必是知道这一内幕。说起来仙界皆知昆仑的创派祖师姜子牙乃是圣人门下,但遍观茫茫三界,圣人门下在人间立派的实不在少数,谁也未曾料到以圣人之尊会直接插手这等几乎是无处不在琐事纷争。
如今的方生道人和白西井已是后悔不迭,他们本是青林仙尊的弟子及再传弟子,此刻已经明白天庭必被惊动,自己根本不敢离开,却又不知留下来要做什么,只得慌乱无主的等候发落。随同他们下界的十几位仙人倒是镇定的多,他们根本体察不出刚才那道意识的来源,只是惊诧于竟有一个无法想象的强大存在守护着这里,本来料想有青林仙尊扶持当无大碍,只是看着方生道人和白西井几乎在瑟瑟发抖才颇绝不妙。
忽然一阵清越的钟声悠悠响起,东来和一众仙人立刻察觉这钟声来自上界。连响十二声后,天空中骤然出现一道无法言喻的壮观金门,东来尽力运转无碍镜,镜中却只是泛起刺目金光,心中顿知是有大人物到了。
只是刹那之间,金色天门已然缓缓大开,两队侍者模样的仙人鱼贯而出分列两旁,其后一位周身光芒灿烂的仙人从容迈步来到最前方开口道:“传昊天玉皇大帝法旨。”东来见此仙宛如一个散发着铺天盖地威压的人形光团,竟是不肯露出自己的身体面目,又见昆仑仙域内一切众生均已跪倒磕头良久这仙人却再无下文,一时颇为不喜,只觉大人物的架子也是奇大。
猛地两道金光射向凝泪珠,那仙人微怒道:“李东来速速出来接旨!”东来一惊,知道那两道金光便是仙人二目之光,难道他已看破自己真身不在昆仑仙域之内?而且这玉帝法旨怎会和自己这未列仙班之人有关?想了片刻他终究不敢怠慢,收了凝泪珠一步迈出。
甫一回到仙域之中东来面色大变,怪不得方生子等仙人和一众修道者早早就跪倒在地,此地威压无穷竟是根本就不容站立,料想是那宣旨的仙人故意所为了。他心中不知为何忽然闪过绝不能跪拜的一念,随即周身一亮居然也放射出金色光芒来。东来又惊又喜,自己曾被造化拳历练肉身,骨骼经脉尽数化为金色,虽然外表不显但体内早已与常人迥异,今日金光大作之下刚才那威压顿时消散一空,仿佛自己的肉身足以与头顶的仙人分庭抗礼。
那仙人见此异象也是大惊,两道目光闪动不已,心底却是立刻警觉起来。他本是天庭大员身份尊贵,玉帝从来不以宣旨这等事着他出面。今日情形特殊,圣人气息竟被引动实在非同小可,虽然此事至少也有方生道人的一半因素,但天庭几乎立刻查明其对手李东来修道至今仅有半年!修道半年就能与真仙对峙而不落下风,这是何等不可思议之事!
而且昆仑仙域险些崩溃、昆仑弟子几乎尽丧,那昆仑祖师、圣人门下姜子牙却态度古怪,毫无暴怒问责之意。在玉帝看来,这位自封神之后威望奇高的姜真人分明是有所顾忌!他在顾忌谁?绝不会是青林仙尊,当年的青林真人能被天庭封为仙尊管理凡间还是他姜真人向玉帝推荐的!所以他顾忌的自然是那李东来了。此人定是仙界哪位大能秘密转世,就是不知他是否恢复了记忆。
玉帝此番下旨主要是针对李东来,又因为这种种猜测,为稳妥起见才派出这位大员亲自下界,既对东来表示了重视,又有足够的神通法力令其吃些苦头,不致让姜子牙心生不满。岂知东来神通广大一至于斯,虽然周身金光颇有驳杂显得有伤在身,但那丝缕的精纯之处却是直令这位天庭大员也心神一紧不敢正视。
此仙略等片刻,见东来目光平静闭口不言且毫无跪拜之意,有心要出手教训以扬天威,又恐怕对方更有手段令自己骑虎难下,到时不免要颜面扫地。他明白此刻仙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向这里,心念一转忽然哈哈笑道:“李东来小友果然不凡。昊天玉皇大帝察知小友修炼奇速神通过人,实为人间修道者之表率,特命我请小友十日后赴天庭逍遥馆一会。”说着完全不理霎时目瞪口呆的众仙众人,转过头又朝方生道人等仙肃然道:“今日下界之仙尽数随我回转天庭听候发落!宣旨完毕。”
直到所有真仙都离开许久,东来仍站在空中呆呆发愣,心中波涛汹涌愈演愈烈。不觉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玉帝竟然下旨令我上天庭一会?我?李东来?我修道仅仅半年,刚刚才领悟空间法则,虽然实力更上层楼但又怎会看在玉帝眼里?难道我真是天地间的异数?难道我造成的连番异象终于拉开了什么因果大幕?难道我久久担忧的重责大任竟这么快就来了?
如果人生来命运就已注定,那么是谁注定了他们的命运?如果是上界之仙所为,那仙人的命运是否也已注定?我已拥有连仙人都忌惮的力量,谁还能注定我的命运?难道仙人之上,更有未知生命?若果真如此,那高于仙人的生命何以会有兴趣来注定我的命运?莫非我所要面对的,是整个仙界的天大之事?甚至竟和更高生命息息相关?一念及此,东来心中一沉,脸色骤然惨白,顷刻躲入凝泪珠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