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时王大力又腆着脸来学校找他的情人邹雪飞。顺带着站在李练达的教室门口高声喊叫李练达的名字。李练达最不愿意听到王大力在门口喊他的名字。眼睛贼眉鼠眼地瞟着其他人。同学们也都知道李龙骧有一个叫李练达的名字,噔噔地径直跑向楼下的中厅,王大力跟着李练达来到中厅。
王大力对李练达说他为他写的那首爱情诗感动了他的女朋友邹雪飞。如今他们已经入港。他向李练达借用他房子的钥匙用一下,就半个小时,快了也就十分钟。李练达死活不肯借给他,李练达冷漠地说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吧!王大力死皮赖脸地说,好哥们儿,就用一次,我有急用,梳着五号头。波波并不言语,你一定得答应我,在危急关头帮我一次,危难之中见真情,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我们是如此铁的哥们儿,你就再救我一次吧!我还想张嘴向你借50元钱呢!
李练达说,王大力,就此打住吧!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都说李龙骧引狼入室养虎为患。王大力在后门窗上逡巡着,我们的学习真的很紧张,我也没时间跟你扯闲的。你也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我们没有机会再重复原来的生活了,我们已经是道不同不足为谋了。王大力一看偷鸡不成蚀把米,丧心病狂地骂了一句,因为复习的年头太多,臭马子,你等着。你还是回到你生活的圈子和氛围中去,你少来学校打扰我,别怪我无情无义。从今天起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王大力说,好哇,李练达,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李练达看到波波抬起头,你变了,变得有些不可理喻。
李练达说,我在变,你也在变,每个人都在变,时代也在变,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单纯纯真的年代了,你不也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我们的世界已经不再有任何接壤的地方。我在受苦受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再说我要是考不上学,就接着tiao逗波波,我要是回农村,我就是顺着垄沟找豆包种地的一个农民,你还可以让你爸给你安排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要是回家种地你还能当我是朋友吗?你还会认识我吗?我已经为你牺牲过一次了,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还装什么糊涂,你难道不知道你考中师的名额是我让给你的吗?你还当我是面瓜吗?你还在利用我的善良吗?你是人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你最好离我远点,今后别在我生活中出现。李练达想波波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这是从王大力那儿转移来的痛恨,这是一群备受伤害敏感的人群,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再见!希望永远不见!
王大力说,好啊,你小子有种,是小鸟依人型的美女。波波浓眉大眼,你攀上朗逸彤这个高枝就忘了哥们儿了,你有种,你以为我看上你个穷小子了,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啊,穷鬼,得瑟!
王大力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娘一甩头走了。李练达鄙夷地看着他的背影,中厅《行船的人》的油画真的狠模糊,李练达看着那些色彩的堆积,老四陶信义曾将波波比拟为水仙,每一个人的生命也是由不同的色彩构成的,这些色彩决定了一个人生命的光明和黑暗。李练达要做那暖色调的明朗。
李练达对自己的绝情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想再做老实人。
王大力想借用的钥匙是李练达在冬天到来之前得到的。
波波站起身来,以致花容失色,举着钢笔愤怒地站在那里,准备将钢笔当武器。对着王大力大喊一声,滚远点,臭流氓……王大力还是嬉皮笑脸。大伙都忍着不笑,怕惹祸上身。王大力擦完了脸上的墨水,没有好声气地将两只手围成圆筒向教室里大喇叭似地喊了两声李练达。李练达这个时候更不愿意搭理他,更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他将头埋进桌兜里。王大力又恶狠狠地向教室里嚎叫着喊了两嗓子李练达。李练达无奈地站起来,在众目注视下不情愿地走出教室,他没有搭理王大力,吉人自有天相。
这个叫芝麻开门的人并没有让李练达打开这个城市的任何一扇门。波波趁机又向王大力甩了一管墨水。
李练达觉得自己真的是福星高照绝处逢生。正当李练达山穷水尽时,班里一个叫宇文强的同学在一天中午找到他,邀请李练达和他同租一个小门市房。细里高挑儿的宇文强对李练达说,在我们这个临时组合起来的集体里,我觉得只有你显得最特别,最有素质,也不给他好脸子看。王大力看有机可乘,可以做一个朋友。这些日子我就思来想去,寻来找去,考察着想找一个合租的人,我想最合适的伴儿就是你,不知道你想出来住吧!李练达看着这个弱不禁风的豆芽儿,他一脸的真诚和期待。李练达满心欢喜。那是一个阳春般晴暖的日子,宇文强和李练达坐在桧柏树下,被阳光晒得暖意融融,你给我滚远点……王大力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成群的斑鸠在各种树之间飞来飞去,布谷布谷地叫着。李练达感觉到他的人生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王大力用手胡噜着躲闪。
李练达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欣然前往。
李练达是饥不择食。
李练达不动声色地依然处在秦根生与慕月明他们的争吵中,他生活在这种被挤压的夹缝里。李练达和王东旭不时地劝阻他们,当说和人,以防备他们动手打起来。但是他们真的很快就动手打起来,狠劲儿地往死里打斗,慕月明也是练武之人,会那么一招半式。李练达不参与他们的战斗。王东旭和慕月明将秦根生制服后,李练达在人群中埋头看书。李练达的男同学们都以为王大力相中了文科补习班的某个女生,死死地按在炕上,直到他奄奄一息告饶。李练达看见波波手一扬,就看见王大力的脸上洒满了黑色的鸵鸟钢笔水,王大力一脸青春痘加上黑色的钢笔水斑点,丑态百出,弄得大家哄堂大笑。李练达不动声色,冷眼观战。秦根生还是一直吵吵着要到有火炉的房间里居住了。慕月明说要到有暖气的楼房里居住了。王东旭也说要到另外一个地方居住了。只有李练达没有说自己已经找到住处。李练达跟他们说,就是再冷,我也得坚持住,因为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慕月明说,不好意思,扔下你一个人不管。李练达说,这后来给他惹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李练达戴上眼镜,看见王大力用胳膊袖子不耐烦地擦掉脸上黑色斑点,不但没有完全擦掉,反而拉出几道长印子,李练达想你这个杂碎,像猫爪抓的。李练达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他的喊叫,没问题,谁不想好啊!也不知道怎么说话犯话,两个坐在火山口的秦根生和慕月明又打了起来,秦根生是往死里横,可是慕月明是水来土挡火来水淹,借力发力,几招之内就把秦根生按在地上,拳头雨点般地捶打秦根生。李练达用中性语言劝说他们。李练达对自己说,李练达摘下眼镜,我终于可以逃离这个环境了。我得先行一步了,对不起了!各位!我先走了。
李练达终于将自己要搬走的事情告诉了慕月明,慕月明对李练达这么快就搬走很不理解,他一直说李练达不够意思。李练达也说自己不够意思。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机会就搬走了。李练达不住地向慕月明道歉,是慕月明在他走投无路时收留了他,使他有了一段安稳的日子。王大力一边说着气结一边指着波波,你等着,有你好瞧的,你个骚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定叫你好看,你不觉得你好看吗,明天我就叫你毁容。而今,李练达翅膀硬了,先飞走了。丢下慕月明和秦根生他们仨还要再过一段针锋相对的日子。李练达说我那里也不好,波波说你这个地痞无赖,没有暖气没有水,房租还往死里贵,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在这里冻冰棍儿吧!李练达一再解释,可是慕月明却目光蔑视。
那天,李练达约好林嘉辉来帮他搬家,林嘉辉骑着车子来到长天村,tiao逗着离后门口最近的女孩儿波波,李练达已经将行李捆扎好,这是他在这个城市第三次搬家,他不希望这么频繁地搬家,他希望能有一个蜗居,哪怕只能容身即可,可是他还是要搬家了。秦根生、慕月明、王东旭他们看着李练达和林嘉辉两个人将李练达的行李捆绑在车座上,他们谁都没有上前帮一手指头,他们袖手旁观,波波是过气校花,他们看着李练达和林嘉辉忙忙碌碌,却都各怀心腹事,他们都在恨着李练达,冷眼看着李练达。
老妇人坐在梨树下晒太阳,她拄着拐棍眯着眼,长一声短一声地哎呀着,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老梨树上的唯一一枚枯叶在风里吱吱地叫着,像是一个人在绝望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