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书房门口,迎面撞上两个身穿锦袍的彪形大汉。这两位一见自己就立马从昂首挺胸变成低头哈腰,还笑嘻嘻地施礼道:“公子今日好早啊,看来精神不错,昨夜睡的可好?”
司徒文在自己的脑中搜索了一下,原来这两人却是兄弟俩,一个叫杨英,一个叫杨雄,都是太尉爹爹司徒咎的心腹,现在已经做到了六品护军,平日对自己也是百般讨好,言笑不禁的,便拱手施了一礼道:“两位好啊,一大早给家父请安来了?”
二杨还没来得及答话,书房里传来一阵朗笑:“文儿这么早就来了啊,快进来让为父瞧瞧。”
司徒文应了一声,和二杨点了点头,便迈步进了书房。这书房颇大,四壁都是高高的书橱,直顶到天花板上,骤眼看去怕不有几万本书。几扇落地窗凉风轻送,一股淡淡香气在房中弥漫,也不知是书香呢,还是香料?
司徒文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书桌前一个高大中年人回过身来,呵呵笑道:“文儿,今日难得早起,却如此精神,想来昨夜不曾出去游玩,早早安睡了?”
“啊,是是,昨夜早早就睡了。”当然不出去了,你那儿子已经拜拜了!司徒文说着,上前给司徒咎行了礼,司徒咎忙扶了起来,就命书童去传早膳。
司徒文站在书桌旁,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司徒咎写的那幅字,不禁大吃一惊:司徒咎竟写的一手好字!虽然司徒文对书法不甚了了,什么间架结构、浓淡笔意是一窍不通,不过眼前这百余字纵横恣肆,墨迹淋漓,劲虽断而意相连,端的是好书法!
司徒文不禁感叹,谁说奸臣没得才能了,瞧瞧这幅书法,拿到现代去保证愧杀那些个号称书法大家的老少爷们,更甭说他这正儿八经不练字的理科大学生。
司徒咎见儿子注目自己的书法,捻须笑道:“强儿,你看为父这几句写的如何?”
“这个,啊,好,实在是好啊!”可到底哪里好,自己是一点也说不出来啊!
情急之下,司徒文连忙把话题转到内容上来:“好一个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啊!”心中却在转动念头,这是啥诗来着,怎得那么熟悉,不过早还给老师了,待会儿再问啥的,我还是直接投降算了。
司徒咎将手中狼毫搁在白玉笔洗上,负手走了几步,望着窗外的天空悠悠道:“为父四十而居太守,如今年已五十许,更是坐垂朝堂,掌军国大事,该知足了。”
司徒文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任何人跟他说大白脸奸臣司徒咎会这样这样的心思,打死他都不相信。
毕竟他们两父子的奢侈繁华的生活就是依靠着父亲掌着太尉之职,而父亲以白痴的军事水平能执掌国家全部军队依靠的却是天子的宠信,假如哪一天父亲退了下来,失去了天子宠信的他,恐怕第一个要杀了他以平息民愤的人就是天子。
司徒咎转过身来又道:“为父平生最爱游山玩水、放荡不羁,只可惜一生军务倥偬,无暇吟文弄墨,没有多少文字传世,但文章意境至今犹在。文儿,你再来看这一首赋。”
啊,又让我看书法?免了,出洋相可不是什么滋味。司徒文想着,忙岔开话题道:“父亲,孩儿也曾做过一首赋,只是颇为简陋,请父亲指点。”
当下思索一番,朗声诵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司徒文之所以记得这首词,完全是因为这首汉赋的确是够简单,简单的相似前前世现代诗,所以司徒文至今宛如新刻,背来一字不差。
司徒咎刚开始还面色勉强,过了会儿,想到从没看见自己的孩儿读什么书,做什么赋,今天这表现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啊!虽然简单是简单了一点,可不能太不给面子了不是,况且依自己的权势、圣眷,把它真得拿出来,又有那个文人词臣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不好?
于是掰开脸色,摇头晃脑,喜上眉梢,乐道:“我儿,你一向倦读诗书,如何做得这般生动活泼的赋?”
“啊,是、是这样的,孩儿知道子承父业,既然父亲文武双全,那孩儿日后定要与父亲一般入则为相,出则为将,故此也稍稍留意了一下,想来孩儿天资不错,学着学着便灵光一闪得了一篇文章。不过孩儿驽钝,这些时日只得了这一首,还请父亲赎罪。”司徒文差点被噎住,一个圈子险些转不过来。没想到前任的公子如此不学无术,连这么简单的几句赋也编不出来。
为免司徒咎再发什么诗兴,他赶紧又道:“父亲如此文才,孩儿也当好生读些诗书,免得堕了父亲的名头。”本以为一顶高帽轻轻送上,司徒咎必然大喜称赞,却不料换来一声冷笑:“哼,文才?再好的文才又有何用?”
他转身踱了几步道:“当年为父在赵侯府中作一名小史,赵侯那才是文武双全、惊才绝艳,从军数年,号一代军神,毕生百余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敢抗手;放下屠刀,又被尊为一代文宗,府中酬酢唱和,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有粗豪大汉,持铜牙板,跨麻扎刀,唱大风歌而去,那才叫文才!可惜,功高震主,为众人嫉,虽有大功于国,兼且文采飞扬,也禁不起众多小人的谤毁。须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语调虽不十分激亢,但言下一股愤激抑郁之气却是再明显不过。
司徒文顿时目瞪口呆,虽然他不知道赵侯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功绩伟业,不过像司徒咎这样千夫所指的天子佞臣,竟然为赵侯呼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嘿嘿,为父的进身之阶,不是文才,也不是武略,却是陪着当年还是太子的天子逛过妓院、赌馆,为他抢过良家妇女,坊间都骂我是佞臣窃据高位,那又如何?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又有什么好下场了?还是乐得当我这佞臣罢了!”
司徒咎的这番话,除了他的儿子,恐怕当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千夫所指的背后,却是一颗看破世情,浪迹官场的心。
“父亲……”司徒文心潮起伏,如浪翻滚。司徒咎在官场打滚多年,其间的关节要害自是一清二楚,以佞臣之姿临朝掌兵,确实是最好的自保之道。
只是,朝政既然糜烂至此,那以后岂不是官逼民反、盗贼蜂起,若是再有外族入侵,这江山社稷被他人所占还是小事,关键是自己可别被那些个暴徒、蛮族当做肥羊、或是出气筒给宰了!
看来自己还真得想想在那星海中领悟的道法是否能在这里修炼,就算不得长生,甚至修不出什么名堂,起码也可以强筋壮骨,增进自己的武力值,不至于随便那个阿猫阿狗的都可以欺负到头上来。
真得事有不谐,还可以依仗身强力壮、家财丰厚,拉扯出一支队伍,占山为王,等待时机成熟再投靠新主子谋个新朝新贵,继续混吃混喝,享受美好的人生。
胡乱吃罢早饭,司徒咎自去议事去了。司徒文信步走到外院,迎面上来一群人,围着司徒文“公子”前“公子”后地狂拍马屁,内中一个紫棠脸皮、五短身材的家伙说话最为令人作呕。
司徒文一看,却是一帮在府中帮闲的无赖,整日跟在公子身后狐假虎威,喳喳呼呼。那个紫棠面皮的叫做柯常,小雨的大哥,按理说此人偷蒙拐骗无所不为,实在是无耻之极,本当一脚踢飞,可是现在小雨是自己的贴身奴婢,早晚也是自己的人,对此人倒是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当下没好气道:“本公子今天心情不好,少来烦我。”众闲汉都是一楞,不过公子发脾气也不是头一次了,小人之交嘛,虽然臭味相投,翻脸也是寻常。柯常究竟脸皮厚些,忙笑道:“公子既是心中烦闷,小人倒有个好去处,可让公子散心。”
“哦?说来听听。”司徒文懒洋洋地答道。
“公子,今日乃三月正朔,大相国寺有无数善男信女降香还愿,又有许多摆摊卖艺,唱曲滑稽之人,公子何不前去戏耍一番?”
“嗯,这倒是个好提议。”司徒文有些心动,难得有机会来到古代,虽说朝政混乱、民不聊生,毕竟现在还是歌舞升平、江山一片和谐,眼前有机会一睹此时的繁华,却是难得的好机会,何况看当今天子的摸样,这天下大乱就在眼前,放过此次机会,再想领略如此原汁原味的繁华景色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于是点头叫好。
众闲汉见公子要出门,个个欢呼雀跃,也不知从哪里找出几个鸟笼提在手里,柯常更翻出一把扇子来给司徒文拿着,一伙人一窝蜂拥着出门,朝大相国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