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希夷的宣布,不管是清醒过来的金拂来也好,还是其他入门弟子也罢,都无有异议,这还是东海碧凌岛数百年来第一次没有人对比斗的结果喝倒彩,不仅场边的诸位真传弟子感觉诧异,就是大殿中的诸位长老都有些不自然。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是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下各人靠着自己的本事参与比试,就算落败了那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若是像陈希前世某国那样,早就暗箱操作决定了胜负,比试不过是个过场,那失败的人当然不会承认失败,只会怨恨政府和官员,久而久之那个国家的政府和官员就名声扫地,再无威信了,社会风气也就越变越坏,最终导致社会秩序混乱,发展停滞。
其实东海碧凌岛的传统也是这样,所以门下弟子对每次大比的结果都不满意,对门中主持事物的掌教真人就更不满意了,只是炼气士通常都是依靠修为讲道理,因此没有多少弟子胆敢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只能用喝倒彩的方式表达心中的不满。
面对今日场中入门弟子的异常,大殿之中的掌教真人李长青稍稍动动脑子就想到是什么原因了,他眼睛一亮,暗自扫过了身旁的各位长老,心中禁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还有些模糊,细节也不完善,倒也不用急于一时。当务之急还是早早确定陈希的真传弟子身份,免得夜长梦多。
想到此处,李长青真人就咳嗽几声,唤回了诸多长老的思绪。看着大殿之中的五位门中长老,李长青缓缓说道:“各位师兄师弟,如今入门弟子陈希已经夺得门中大比第一,他的品行也有小儿和鸿雁作保,相必各位对他成为本门第十四位真传弟子无有异议了吧?”
各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由年纪最长的洛长杰出列说道:“我等并无异议,还请掌教真人举行传法大典。不过大典过后,陈希须得将自身所学上缴本门凌云书阁,以此证明他为本门嫡传弟子。”
李长青真人点点头说道:“理当如此。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让入门弟子陈希准备一下,明天大开殿门授其真传弟子名分。”
接着他扫过一干长老的眼睛,神态变得严肃起来,“真传弟子才是继承本门道统,弘扬本门道法的传人。依照本门规条,明日传法大典事关本门兴衰荣辱的大事,各位长老也要前来与会,做个见证!”
各个长老心中凛然,齐齐答道:“谨遵掌教法旨!”又向掌教真人行了一礼,纷纷散去。
等各位长老超出自己感应范围之后,李长青真人才放松了心情,长吐了一口气,又重新坐在大殿的主位之上,闭目养神起来。
可是他微微蠕动的眼皮说明他此时并没有真正入定修行,而是另有心思。
李希夷此时的心思也甚是复杂,一方面很是佩服陈希的道法、神通,另一方面也有些嫉妒他的资质、根骨;一方面期待他的成长,好助自己一臂之力,另一方面也恐惧他的成长速度。一时之间他也拿捏不住自己的想法。
尤其是看到鸿雁正在将她亲手缝制的一件羽氅披在陈希的身上时,那股酸溜溜的感觉几乎让他双眼冒火。好在他修道多年,养气功夫还算不错,没有在两位师弟、师妹面前出丑。
鸿雁看着傻愣愣的陈希,不觉有些好笑,一边替他系着丝带,一边娇嗔道:“看什么看,还看不够呀!”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暧昧,顿时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
陈希仿佛没有意会到其中的那层意思,只是用呓语般的声音说道:“真得好美!”
鸿雁白了他一眼,“你现在也是真传弟子了,日后有的是时间看,只怕你看得时间长了,便会看得腻了。”
陈希连忙说道:“怎么会?师姐娇艳如花,天天看也是看不够的!”
其实这三年下来,其他真传弟子都有事儿做,就连李希夷为了早日成就金丹也时常闭关参悟,倒是鸿雁年纪尚轻,心中不急,兼且性子活泼,不耐烦整日打坐修炼,便时常找陈希闲聊,而陈希前世颇多阅历,又口舌便给,总是哄得鸿雁心花怒放。
久而久之,两人关系更形亲密,不知不觉间都在心中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觉。类似这般逗趣的话语在两者之间也时常听闻。
在他们看来,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在李希夷看来,就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在其中,他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越看越是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贸贸然闯入了陌生人家中,是个多余之人。
他脸色颇不自然的说道:“两位好好聊啊!我先走了!”脚下却没有立刻移动,只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什么回应,心中才颓然叹息,化作一道遁光破空而去。
陈希被法力波动所惊,这才意识到刚才师兄还在这里来者,可这会儿人影渺渺了。
鸿雁吐了吐舌头说道:“哎呀,是不是师兄刚才给我们打招呼来着?他会不会生气呀?”
陈希连忙安慰道:“师兄那里是那般小气的人,想必是临时有事儿,不得不前往处理了了吧。”
鸿雁眼珠一转,故作担心的说道:“那可不一定哟,兴许是你刚才冷落了师兄,师兄才生气的?”
陈希满脸坏笑的说道:“是吗,说不定是因为你不理睬师兄,师兄才生气的喔!”紧接着,重重说道:“难道师兄看不上我们的鸿雁美女吗?”
鸿雁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连耳根也红了,眼睛中还噙着水光,声音哽咽的说道:“师兄欺负我,没想道你也这般欺负我!臭陈希,坏陈希。”
陈希一看就知道自己刚才确实口有些花了,连忙上前哄劝,没过多时,一道粉色身影就和一道白色身影就在凌云山山顶之上互相追逐,隐隐还传来阵阵银铃般的娇笑,和爽朗的大笑声。
李希夷站在平顶山峰的边沿处,静静看着山峰下两道纠缠交错的身影,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长袖也在不停的抖动,似乎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吉儿”一声呼喝让李希夷蓦然回过神来,转身看到一位美妇人向他走来。那位妇人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正是李长青真人的夫人,也是李希夷的亲娘,名叫花对月。
她也是东海碧凌岛的有名高手,与丈夫一样的境界修为,年轻时性子火爆,也曾经闯荡出一个名号,唤作咫尺天涯,意思是得罪她的人无论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要被她找到杀死,在东海一带也是个让人头疼的角色。
只是在嫁人之后,尤其是生了李希夷之后,性情才平和下来,专心在家中相夫教子,再没公开露过面。
李希夷连忙上前几步行礼问安:“娘亲这段时日身体可好?”
花对月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又上前几步站在峰沿看向四周,随即也看到了那两道欢快的身影,脸上也显露出一抹微笑,好似也想起了什么。
李希夷低着头,心中正在猜测娘亲到来的目的是什么?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黄莺般好听的声音。
“吉儿,在想什么呢?”
李希夷回道:“孩儿没想什么。”
花对月仔细看着自己的儿子,微笑说道:“知子莫若母,你的心思难道做娘的不知道吗?”
李希夷嘴角动了动,嚅嗫几下,却是说不出来。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嘛!有什么难搞定的!主要是你真的真心喜欢她?若不是倒不如将之换个得力臂膀,若是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李希夷涨红了脸色,可就是不说出来。
花对月叹息道:“你这孩子,在娘亲面前还这般的怯弱,要是你有你父亲当年一半的霸气,那也不用娘来操心了。”
可惜这句话的效果只是让李希夷的头低的更低了。
花对月摇摇头转身离去了,离去之前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那两道身影,和近处低着头,半声不吭的孩儿,无力的说道:“可惜了。”却是不知可惜自己的孩儿性子,还是可惜那个美丽的女孩儿不能成为自己孩儿的佳偶,或者又可惜那个丰神俊朗的美少年?
李希夷听到了那声可惜,但他不知道娘亲的打算,甚至连问都不敢问,只是将这句话深深埋在心里。
其实倒不是他不愿意说,只是因为他害怕。自小他的娘亲对他就不像其他娘亲对自家孩儿那般温柔、溺爱,而是颇为严格,动不动就是罚跪、打手心,甚至有一次他玩的忘乎所以,没有按时做好功课,就被他的娘亲打得卧床三天,要不是他的父亲看不过眼,怕是那次就要将他的腿打折。
虽说仙家不乏治疗伤痛的良药,像腿折那般伤势根本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那股痛彻心扉的阴影一直深深种在他的心底,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违拗娘亲的意愿。他娘亲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修行,他就拼命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