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警察吼了他一声,他像是从睡梦里醒过来,他俩搬起女人的身体,就像是从一池血水中打捞出她,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把女人往楼下抬去。那个男人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一阶一阶地下了楼梯,他已经不再捂着受伤的手臂,任凭他的血流到手背上,再一串串滴沥到楼道的水泥地上。
几分钟后,警笛声再次呜嘤呜嘤地鸣叫起来,渐渐远去,他们应该是奔向附近的医院了。
杀人
别忘了我,我当时正在阳台上偷窥着,警察没看到的我却都看到了。
当我看到卧室里发生的一幕时,全身都瘫软了,就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骨头。
我看到了什么?容我从头说起。一开始我探出头时,看到了一扇紧闭的暗红色房门,还看到了矗立在门后的大衣柜,小半张床、以及房内的部分地板,地板是深黄色的,在灯光的映照下泛起晦暗的光。
空荡荡的房间令我感到失望,我正要把头缩回来,就在这时,我看到那扇门猛然开启了,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闪身进来,随即按死了门锁,更令我吃惊的是,她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刀子,而另一只手的腕部像是受了伤。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得如同听到铃响的消防队员,我看到她迅速打开门后的衣柜,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来。那显然是个女人,发丝散乱,仿佛正昏睡着,软绵绵地躺在地板上。她同样穿着套白色的睡裙,从身材到着装,简直跟单膝跪在她面前忙碌着的女人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一只离体的鬼魂在摆弄着自己的躯体。
血腥的一幕发生了。女人扬起刀,像配音演员那样冲着门外喊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她捉起地上女人的手腕,在动脉处狠狠割下一刀。她把刀丢在女人手边,迅速撤步,像猫一样蹿进衣柜,带上柜门。
外面的人应该在砸门,房门像是咳嗽着的胸腔那样震颤着。
躺在地上的女人仍旧一动不动,她的手腕处宛如一个被开到最大的水龙头,鲜血激射而出,正朝着我这个方向,玻璃窗立刻被镀上一层鲜亮的红膜,模糊起来。接着,门被撞开了,在一片血色中,我看到警察冲了进来。
结局与真相
第二天,我走进了警察局,告诉他们我目睹的一切。半年后,在一本法制月刊上,我了解到案件的始末。
我的邻居,那对阴郁的男女是一对杀人犯。
这一对胆大妄为的夫妻手上,有两条人命,第一条人命是在五年前,被杀死的是个出来打工的外乡人,第二条就是我眼看着死去的那个女人,她的真实身份是个站街女。
在他们的计划中,他俩都是羔羊。
五年前,他们设想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杀人方法,并把它变为了现实。
他们认为杀人后尸体的处理是个很大的难题,许多案件的败露都是从尸体被发现开始的,如果杀掉一个人,不存在处理尸体的问题,同时也不会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他们认为这样的做案手段将是完美的。
那么怎么才能做到这些呢?很简单,如果死的人是在众目睽睽下合情合理地死去,并且拥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身份,那就没问题:打电话叫一辆火葬场的车拉走烧掉就行了。
五年前,有一天他们的下水管道堵塞了,男人去市郊的劳务市场寻找疏通管道的工人,意外发现一个外来的打工者竟然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他脑中立刻像是打开一盏灯那样亮起来。
他制定了计划,先是为自己购买了一份巨额的保险,受益人自然是他的妻子,那个叫栾红的女人。他耐心地等待了几个月,当他感觉时机成熟,该收获果实了,他再次把那个工人找回家里,干完了活儿,他热情地留他吃饭,然后灌醉了他。
然后,他在阳台上进行了那场别开生面的表演,他希望围观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所有人都会证明,接下来发生的,只是一起失足坠楼的意外事故。
他坐在阳台上大喊大叫,表演接近结束时,他装做跌倒在阳台里,然后他马上将事先放在阳台后面、装扮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家伙托出阳台,摔死。
名义上他死掉了,实际上死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在这个城市里浅若浮草的外地人,没人会追究他去了哪里。
警察简单勘验了下现场,就定案了,那么多人目睹事情经过,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就这样,他们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三十五万元的保险金,男人躲到外市,给自己做了一个整容手术,半年后回到家里,以一个新男友的身份同妻子继续他们的生活。一切天衣无缝,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五年后,他们决定再试一次,只不过这一次表演的主角变成了妻子,男人本来想找一个跟妻子相貌酷似的女人,但是转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好用这个身段接近,相貌略微有些相似的站街女来将就一下了,他诱骗她整容,以便使她跟妻子容貌更为接近,至于目击者的选择上,他疯狂地选择了一个超越常规的做法:他要在警察面前实施他的计划,让警察作为证明妻子自杀的证人。
就像许多电影里说得那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方式也是最安全的方式,有谁会想到有人敢当着警察的面实施谋杀?连警察自己都想不到。
他们将站街女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后,将她麻醉后塞进卧室的衣柜,然后报警叫来警察,先由女人在他们面前表演歇斯底里,假意割腕,实际上只是割破了一点皮,然后她躲进卧室,反锁房门,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柜里丧失知觉的站街女拖出,一刀割断动脉,随后躲入柜中,待警察将女人送医抢救时迅速换装,逃到外地暂时躲避。她相信丈夫会料理一切的,所有人都会认为死去的是她,两个警察也会作证:这是场自杀。
那个小姐的存折里有二十万,也许保险公司还会赔付一部分。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说起来,他们几乎已经成功了——假如不是遇到了我这个多事的邻居,如果不是这样,也许他们真有可能一直平安无事,就像水浒传里的张青和孙二娘那样,一个接一个的杀下去。
他跟那一家人有仇,仇结了许多年,做梦都想杀他们。多少年了他就想杀,一直没下手,今天他喝了八两白酒,晕乎乎地想;妈的,干了吧。
他决定动手了。怎么杀?当然是用刀子。他深思熟虑许多次,想过下毒,用三步倒毒死他们,想过用绳子,用绳子勒死他们,但全都否定了,下毒以及绳子勒太他妈沉闷了,远不如一刀扎进去,鲜血喷射那般畅快。
他要畅快,谁让他们跟他有仇。
他去买刀。超市离他家很近,里面的刀多极了。他挑了一把又细又长的,闪着冷光,用手掰掰,很结实的感觉。
收银的用手里的劳什子扫了一下刀,那东西红灯一闪,嘟地一叫,上面的人嘴说:15块8。声音透着一股子欠打的懒散。
他摸口袋,摸出十块,再摸,摸到布,还有沙沙的土粒在兜底。他丢下十块钱,说就、就、就这么多了。抓了刀就走。收银的胖丫头追出来抓他的胳膊,他眼睛一立,啊的大叫一声,把刀尖对着她。胖丫头就愣愣地定在那里了,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他满意地哼了声,嘴上歪歪地笑了。过来就捅了你,他心里说,反正我就要杀人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又在心里马上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又数了一遍,还是一二三四五,是五,他家五口人,他要杀光他全家五口人,一个不留。还有一只哈巴狗,狗就算了,饶它一条狗命。
他提了刀往那家走,走着,太阳落下去,月亮亮起来。
站在那家楼下,他仰脖看,阳台的窗户黄亮亮的,还有人影在晃动。他心里高兴,舔舔肥厚的嘴唇,呵呵呵笑出了一串声音。
他进了黑黢黢的楼门洞。楼道里漆黑,手里的刀亮着。
那家住三楼,是个暗绿色的防盗门。他踩着台阶往上走,每走一阶他心里数个数,数到十,乱了。他停下,摸摸后脑勺,想,十后面应该是几?摊开两只手在眼睛前面,于是那把刀当的跌落在地上。他把手指头从左到右数了一遍,还是十,十后面究竟是多少他想不起来了,这让他有些烦躁,他啊啊的叫唤了两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刀,在空气中凶狠的划出几道扭曲的线条,仿佛面前有个敌人,两只**互的跳了几跳,绷起一股劲头,几个大步蹿到了三楼。现在,他站到了那扇门前。那扇防盗门正中有个小孔,是那种叫猫眼的东西,他把眼睛贴到上面往里看,妈了个逼,他嘴里嘟囔,啥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