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此精神紧张了很多天,一周后我去单位报道的时候,还是我父母护送着我去的,可结果呢,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年后,就在我要将它遗忘的时候,我又一次收到了它。那是在十年前的秋天,当时一群人正在筹备着我们的婚礼,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个家庭兴师动众地围绕着我们忙前忙后,我的丈夫不苟言笑地背着手走来走去,我对他还不是很熟悉,但这不要紧,我的父母认为他很好,这就足够了。
看到信后,两个家庭的惴惴不安一直持续到婚礼当天才消散,尤其是我丈夫全家,在那三天中,他们担心我会被人绑走而致使婚礼落空,甚至派遣了我丈夫的两个哥哥在我家楼下昼夜值班,他们为此特意准备了木棍。
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我的婚礼如期举行了,从那天起,我由一个原本属于我父母的女孩成为了一个男人的妻子,我开始属于他。对于那封信,他们全家倾向于认为是一场恶作剧,我丈夫还在婚后询问过我,是否在他之前有过别的男友,也许这样,信的来历就会有个合理的解释了,我当然要否认,他也没说什么,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两年后,他升职成为那家合资公司的经理,于是就开始经常不回家了,他对此的解释是工作过于繁忙,在他呆在家里的时间中,我们不是无话可说,就是激动地相互谴责,我们郑重其事地进行过几次谈判,争吵减少了,大片大片的沉默填充了这些空白,他的眼睛开始被一张报纸遮挡起来,我则冷冷地望着电视屏幕的闪光,时间在我们身边飞快地过去。
第三年,在他父母的劝说下,我们决定要一个孩子,在我怀孕到九个多月的时候,我收到了第三封信。
“你要被绑架了。”干干净净的信纸上,仍旧是同样的一句话。
我把它拿给他们看,他的父母有略微有一点紧张,但紧张的程度远远不及接到第二封信时,他则淡漠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准确地丢进垃圾桶里,“也许有人在故意吓唬我们,不要理他。”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继续把头埋进了报纸。
他说对了,真的又是一场恶作剧,直到孩子出生,孩子断奶,孩子学会蹒跚地行走,我的生活中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如果说有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也就是我辞掉了教师的工作,每天呆在家里陪着我们的孩子,把我的时间都给了她。这也是他的意思,他说他的收入足以支撑起家庭的开销,我出去工作完全没有必要。我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这些年来,我们学校的办公室里流矢一样飞着许多微不足道的阴谋与算计,她们彼此瞄准,射来射去,我早就厌倦了。
我每天带着我们的孩子,一刻也不离开她,把我的时间和生命兑换成她的,她七岁那年,有一天空闲下来时,我对着镜子,忽然发现自己老了。
我收起了镜子,默默地躺在了床上,回忆着我的这些年,我的匣子一样局促的童年,我初踏上社会遇到那些人,我像冰冷缰绳一样的婚姻,我日渐长大的女儿……我在经历过这一切后居然开始变老了,我一无所获。
六月二十二日那天,我收到了第四封信,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在楼道的邮箱里发现了它。这次的信封有些微微泛黄,信纸也一样,就像是被火焰烘烤过了,但里面的那句话没有变化。
我看了看邮戳,发现上面的时间竟然是35年前,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它是我出生的那天发出来的,因此,与其说它是第四封,还不如说它是第一封。
它是在我出生那天发出的,也许它在寄送给我的路上耽搁了。
连同后面那几封,它们的提醒我一次都没有躲过,我现在知道了,人生里的好些事就像镜子里的衰老一样,是无法躲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