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老布满皱纹的脸微微伸展,安慰小叶说:“没事,枯泉老了,是条老狗了!也许突然就发狂了……”
“不,爷爷,爷爷,你快看。”小叶的瞳孔里瞬间涌出了惊奇和恐惧两种神情,翁老跟随着小孙女的目光抬高了视线,太平镇外,天的尽头,变幻不定的云端,倏然出现了天象!
“这,这……”翁老浑浊的目光突然拨开,露出了无比畏惧的眼神,他缓缓伏拜在地,嘴里念念有词,年纪尚幼的小叶子连忙想去扶起爷爷,但又如何扶的起来,靠近了,小叶子听见爷爷不停的念着两个字:“天劫!”
李大肚藏在李刀身后,全身抖索着,天空里,原本被灰蒙蒙黄沙遮挡住的云端,出现了一排黑色的人影,人影紧密的站在一起,李大肚发现这些人影手里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的像刀,有的像弓,还有连李大肚也叫不上名字。黑色人影出现的越来越多,他们挤占了天空,面对着夕阳下的天平镇,李刀的目光在收紧,他从一个黑影转移到第二个黑影之上,然后第三个……黑影越来越多,而且在黑影背后开始出现了更加巨大的黑色阴霾,像是某种可怕的怪兽,不停耸动着躯体,隐约有躁动的天雷回荡天际。
“天景?”李刀在沙漠生活了三十年,他在传闻里听说过一次天景出现,人类会预看到将来所发生的事情,这些天景预示的事情有好有坏,李刀回忆着最近一次听闻天景出现,那一次,天景之后的沙漠龙带走了沙漠腹地一城几千人的性命。于是,天景有了更可怕的名字——天劫!
黑暗大片笼罩下,整个太平镇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静里,似乎所有人都嗅到了天劫所带来的死亡气息,紧闭着双唇,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天景来的无征兆,去的同样没有丝毫征兆,一阵狂风过后,那遮满天际的黑影开始一个接一个迅速消失,直至天空恢复成了灰蒙蒙的天色。
“汪汪!汪汪!”沉默中,枯泉的叫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加激烈起来。
“不对劲!”李刀冲上了太平镇斑驳的城墙上,就站在枯泉身旁,遥遥的天幕下,从沙漠的尽头缓缓走来了一行人,李刀眼光如刀,这些人形色疲惫,东摇西晃的向着太平镇方向蹒跚行来,身旁突然响起了翁老的话声,他吃力的爬上了城墙,看着靠近太平镇的人迹,眼中迸射出无法掩饰的恐慌,他猛地抓住了李刀,喊着:“不好了,天要亡太平镇,天要亡太平镇!天劫啊,天劫!这些人都是来自沙漠鬼城的恶魔!”
李刀停之,心神一震,再看,那些渐渐行来的人身上不停溅落下许多东西,浸染了脚下的黄沙上,鲜艳夺目!那是——血!
“天劫!真的是天劫?”李刀颓然道。
血腥沙飞
翁老看着自己土屋的方向,那里小叶正站在门口等着她的爷爷回去,翁老恐惧的语气有了几分坚定,他站在城墙上大喊:“二牛!吴强!风大顺!阿海……守护你们妻子儿女的时候来了,来!”翁老一声呼唤,太平镇唯剩下的十几个年轻男子扛着家里的铁具,或铁锄,或胡里,还有一个瘦弱的少年举着家里的铁头风琴冲到了翁老身边,二十几个人目光远眺那些从沙漠腹地走来的人群,再偷偷瞅一眼土屋里的家人,他们已誓死不退!
翁老也拄着自己的拐棍,他苍老的身体在凛冽的沙风里颤抖,其余人也好不了哪里去。李刀突然说:“大家先不要激动,谁能判定他们就是魔鬼!”
“但出现了天劫。”人群里有人说。
“天劫,天劫又如何!”李刀示意大家禁言,燥热的空气里突然浮动着微弱的声音,那些靠近太平镇的人突然发疯似的狂奔过来,翁老知道自己是镇里人的领导者,他冷静的等着魔鬼靠近些,指挥身旁的人说:“石头!扔石头砸死他们!”
“慢!”李刀再一次出言阻止,翁老迷惑的看着李刀:“李刀,你难道想让魔鬼血洗太平镇?”
“不是,翁老。你看,那是个受伤的人!”李刀说着,像是李刀说的,随着距离拉近,翁老也发现那些并不是魔鬼,而只是一些普通人,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沾满了血迹,当先一个扑倒在太平镇城门下,伸着手对着城墙上的一众人说着:“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翁老,怎么办?”二牛等人都看着翁老,等待他的口令。翁老算是看清楚了,这些人只是受伤的戈壁穿行者,他极其疲惫的摇摇手:“救他们。”
在太平镇百姓的帮助下,这些受伤的人都被安排到了李刀宽敞的院子里,李刀也是太平镇唯一会医术的人,他跟徒弟一个一个细心的给每一个伤者包扎伤口,从伤者口里得知,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天劫后出现的魔鬼,而只是西夜游弋而来的散商,本想来大世贩卖一些西域珠宝和香料,但谁知道平碰上了一伙凶神恶煞的主,不分三七二十一,打杀劫掠,还掳走了商团里的两名女侍者。李刀正在包扎的一名年轻男子突然痛哭起来,再问之下,才知道被劫走的女子里有一人就是他的妹妹。
“我一定要救回妹妹!一定救她回来!要不然,我无法向长生天里的父母交代。”年轻男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商团团主的大腿喊:“刚则阿爹,我不能走了,我要救回我的妹妹。”
刚则沉重叹息,拍打着年轻男子的背脊说:“阿坤,你可知道?掳走你妹妹的人是沙飞!我们根本对付不了他们,别说我们商团,就是大世的伏令大人也对沙飞无计可施啊!”
“妹妹,妹妹……”男子阿坤哭叫着妹妹,昏了过去。
“这些挨千刀得天鬼恶魔!会有沙漠真神惩罚他们的,他们不会有好下场!”刚则咬牙说。
李刀现在心情极度复杂,看着昏迷过去的阿坤,他有一阵恍惚,像是看到了多年前茫然无助的自己,他毅然扔下了止血布,交代了李大肚几句,一个人驾着驴车匆匆赶出了太平镇。
翁老还在城门口紧张的注视着远方,看见李刀外出,问说:“李刀,你要去哪里?”
“去找卡杀!”
今天又是满满盛载而归,马冷首当其功,他第一个发现了从西夜夜行而来的商团,并一路跟踪,然后发了信号,同大部队合计杀死了商团保人十三名,掳走了两名年轻少女,还有几箱子的珠宝和香料,这让大当家的对他另眼看待,还特意设宴犒劳了这次突袭商团的马冷还有其手下兄弟,酒过三巡,马冷的舌头开始变得不灵活,身旁的谋士劝说:“马四当家,别喝了,忘记房间里还有美娇娘在等你享受了吗?”
“美娇娘?!”马冷一双醉眼顿时变成了桃花眼,大当家特意将这次掳来的少女赏赐了一名给自己,若非谋士提醒,险些忘记了这好事。马冷起身跟众位兄弟抱拳,大笑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老子不跟你们在这里耽误工夫了。”
众人一阵喧闹。
“马四当家好艳福啊,那小妮子白嫩的像捏一把就能出水似的!想着就流口水!”一名粗眼大嘴的恶汉装模作样还摸一把嘴上的口水。
“放你的狗臭屁!”马冷笑骂了一句,但这话也勾起了他心底里那条色虫,更等不迭了,扔掉酒盏,他穿过营地和篝火,一个人来到了自己的帐篷前,伸手勾起了帐篷,帐篷下的火红烛光下,一身红妆的女子头戴红布盖头被绑在床脚,马冷心满意足的笑了几声,钻进了帐篷。
“小娘子,我这就来给你掀盖头来了,哈哈,今夜就是你我的洞房之夜。”马冷喝酒太多,酒劲上头,迈着外八字就过来了,走到床脚,笑呵呵一把掀开了红盖头。
少女低头不看马冷,马冷依然笑眯眯的说:“小娘子,别害羞。过会我就让你舒服的不得了。”马冷说着,托起了少女的香腮。
少女倏然抬起头来,马冷一眼看去,险些昏了过去。这,这哪里是少女的脸?!马冷托着的脸上布满了一条条暗红色的刀疤,横七竖八占据了一整张脸。脸中间是两个流着血水的眼珠子,像是两根红钉子钉在了马冷脸上,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里牙齿掉了一半,黑咕隆咚的一张嘴还在对着马冷在笑。
“你是谁!”马冷被这张脸一吓,喝醉的酒劲也去了七七八八,他摸到了随身佩戴的弯刀,刺啦就抽了出来,声音大了几分:“快点说,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喈喈,喈喈!”一阵听上去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后,那脸的主人阴测测的说:“要杀我?你好大的忘性,难道你忘记了,我已经死在了你手里了。”
“胡说八道,你死在我手里,你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马冷再看这张脸,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上了脑子,他话语也变得结结巴巴:“你……你……是那个……那个!”
“喈喈,你终于想起我了?”笑声过后,马冷看见了一个干净的脖颈,脖颈上有一个深深的咬痕,鲜血正从这咬痕里汩汩冒了出来,由红色变成了黑色。
“不!”一声惨呼从马冷帐篷里传出,路过巡逻的人听到了,其中一人想要过来看看,当头的连忙阻拦说:“你小子傻啊,马四当家正在行乐,有点吵闹声还不正常,少多管闲事,坏了马四当家的好事,小心他砍了你!”
“血,血!”当头刚说完,就看见一大滩黑乎乎的血迹正从马冷帐篷里泅出。
“怎么办?”
“快,快去找大当家!”
一炷香时间,马冷帐篷里里静坐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颇高,脖子细长像是蛇头一般,他用手指在脸上不住的点,嘴角抽搐。在这人身边还坐着一人,身形稍矮,国字脸,一双眸子里尽是似满天飞旋的黄沙一样的昏黄色。
两人脚下是一具尸体,尸体正是沙飞四当家马冷。马冷临死前怒睁着双目,一双瞳孔里最终定格的不是死亡的灰色,而是恐惧的黑色,马冷的双手微张,像是鸡爪一样朝天,而马冷的致命伤来自脖颈上的一个伤口,伤口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变成了黑褐色。
“乌索,怎么想?”国字脸先问。
蛇脖子的沙飞二当家乌索摇摇头:“大哥,老四死的实在太诡异了。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反抗,有人可以杀死老四我不奇怪,但让老四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个人让我觉得可怕。”
沙飞大当家图峰瞳孔里微微聚集起了一片阴霾,他翻过马冷的尸体,盯着那致命伤,说:“乌索,你看这伤口。”
“伤口怎么了?”
“你觉得这伤口是什么兵器造成的?”
乌索大咧咧看了几眼,突然也发觉了不对劲,他转头看着图峰,像是不敢肯定的回说:“这个伤口根本就不是外门兵器所伤,而是被……被咬出来的!”
“哼哼,要活活咬死一个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量,更多的是仇恨和愤怒!”图峰合起了马冷的双眼,说:“马冷也许不是不想反抗,而是不能反抗。”
“不能反抗!对方武功高出他那么多!”乌索有些惊叹。
“不!不能反抗的原因不是武功,而是恐惧!”图峰豁然起身,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矮胖的光头汉子一步跨进来,他手里端着一双巨大的铁头锤,正是沙飞三当家,孟猛!
“老三,查的怎么样?”
孟猛脸色为难,说:“伺候马冷的少女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而另外一个同被掳来的少女,她……”
“她怎么样?”
孟猛只顾摇头,说:“大哥,你,你还是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