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他问我,声音一如既往的浑厚低沉,让人的心无端平静下去。
“嗯,昨晚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我坐了起来,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注视下躺着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似乎有虫子在爬一样。
“不是昨天,你已经晕睡了两天,你经常是这样?”他声音带着疑惑,但表情却带着关切,让人觉得亲近。
“也不是经常,偶尔会发作一次,没有吓着你吧?”我抱歉地笑笑,但却发现自己笑得真的很勉强,可能真的不会笑了,原来不经常做的动作真的会生疏的。
听到我的话,他笑,笑得灿烂如骄阳,让一屋子充满阳光。
“这个世界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让我害怕。”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让我感觉似乎这个世界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畏惧,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我站了起来,发现身子还是有点软,昏睡了两天?可能这两天颗粒不进,身体才会那么疲软。
“你要走?”他的声音微微起了波澜,不似之前的一直风平浪静。
“嗯,我本是出家人,理应回去修行,谢谢你这两晚的照顾,真是打扰了。”我微微向他弯了弯身子,以表感谢。
“明天再走吧,现在夜深了。”他对我说,然后指指窗外,声音很温和,让人心暖,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给我这种暖暖的感觉,遇到他之前,我的心已经变得冰冷异常,他虽然他的话不能让我的心变得暖和,但起码让我在整个人不再处于冰天雪地之中。
我朝窗外看了看,果然还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怪吓人的,就是现在他叫我走,我可能还未必敢走,我发现的胆子依然很小。
我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潜意识里我并没有将他当作坏人,因为他跟我讲那飘雪的时候,讲那美丽的大海的时,他的双眼是那样的清明澄清,他那样的沉醉于其中,他应该也是向往美好事物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心地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就是刚刚他凝视我的时候,双眼也是没有任何情欲杂质,这是一个让人放心的男人。
“那你躺一会,我过我随从那边躺一晚。”说完转身离去,步伐是那样的稳健有力。
他走后,我又开始有点犯困,再次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依然看到他凝望的眼神,这次我竟然没有上次的害羞与忐忑不安,他坐在我的床沿我也不觉得他突兀,更重要的是我发现我竟然不怕他,一点都不怕这个陌生人。
“我是不是睡得太迟了,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我朝他笑笑,带着歉意,我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帽子掉了,忙转过身子寻找帽子。
“你穿着尼姑袍,但三千青丝一根都还没有断,你是一个假尼姑。”他笑,牙齿很白,笑容很爽朗,让人的心亮堂起来,他的笑容能给人力量,这点我坚信。
“只要心静,诚心去修行不管是否穿着尼姑袍,也是在修行,不是么?”
“你的心静了?我怎么发现你的心很乱,尤其那天就像一个疯婆子一样?”他揶揄我,我想不到他也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如果心都静了,我何必还要修行?”我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这个动作似乎我很久没有做过了,我站了起来,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发丝,准备带好帽子走人。
“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孩而已,别装得像一个老太婆一样,你装不来,还有小小年纪不要整天一个苦瓜脸,苦大仇深似的,这样的沧桑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脸上,做人何必活得那么累,把不该记住的都忘了,就会一身轻松,别活得太累,不是么?”他学着我的语调说话,声音很温柔,似乎也不总是高高在上,但他似乎他真的当我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如果不是经历了那么多,我许真的如他说的那样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谢谢你的好心提醒,我要走了,可惜我身上没有钱,没有办法给银两给你,你就当做好心收留了我吧,好人老天会有好报的。”我对他说,声音依然淡淡的,许是现在我还是无法随时展开笑颜对人欢笑,真的不会笑了,我感叹,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就走?”他站起来,声音竟然带着一丝不舍,他似乎也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话吓着了,愣了一愣,有点愕然的样子。
“我不回去难道跟你走吗?”我不看他,径直往门口走去。
“这里已经离你的尼姑很远了。
“很远?”我心猛跳了一下。
“嗯,你那天昏睡了两天两夜,而我有要事,就带着你一直赶路,所以现在——”
“那你为什么不送我回尼姑庵呢,你应该知道我是那里的人。”我不无责怪地说,现在离得那么远,我怎么回去?后来想起我才发觉自己好笨,怎么就巴巴想着回去呢?自己明明不是想离开吗?
“哦,我那时没有想到。”他对我说,脸上依然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看他人那么精明,怎么会没有想到?我觉得他是故意的,但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澄清,似乎是一个坦荡荡的君子,但我现在已经不大敢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东西了,想当初莫忧在我眼里何尝不是一个神仙般的人儿,但结果——
曾经自己不是以为狄离对我一心一意,自己好不容易忘记莫忧带给我的创伤,准备一生追随,但到头来才发现都是一场噩梦,都是一场骗局,梦醒后只有无尽的心碎与彻骨的寒意。
“你不用用这样防备的眼神看我,我对你并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劫财你又身无分文,如果要劫色,你这两晚还能幸免?”他缓缓地说,没有丝毫急噪,似乎也不恼我这样看待他,他说的也真的在理。
“只是你真的愿意做一个尼姑吗?长伴青灯?孤独一生,这真是你要过的人生吗?”他问我。
做尼姑对现在的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它是一个能让我心平静下来的地方,但在那里我真的能真正平静吗?我真的能够忘记所有事情?我能从狄离的噩梦走出来吗?我恨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也想彻底地离开他,但记得他对师太说过,以后还要将我送回去,毫发无损地送回去,心都碎了,还怎能毫发无损?
是他杀了我的孩儿,是他看着我的边国亡国而不顾,是他风流薄情玩弄我的感情,想想除了心痛外,还是恨,又痛又恨让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叹,眼睛酸酸涩涩的,很难受。
“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狄国?”我睁开眼睛问他。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他肯定地说。
“那你带我离开吧,离得越远越好,最好去没有人找到的地方。”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我似乎觉得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从没有在外面生活过,我也不知道一个人怎样才能活下来,怎样才能找到安家之所?靠什么养活自己?
“你家在哪里?有没有亲人?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的家已经没了,亲人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想起父皇他们,我的心还是抑制不住伤心。
“你既然没有亲人,也没有地方去,做我的丫鬟怎样?”他说得有点漫不经心,但他的话却如一盏等照亮了我茫然的双眼,做他的丫鬟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暂时有地方住,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银两。
“嗯,好,但是如果我想走的时候,我可不可以随时走,不受限制?”
“当然可以,我从来不勉强人,也不从不亏待我府中的下人,我保证你能吃好穿暖,这总行了吧。”
“那你每一个月有没有银两给我?”我知道只身在外,不比在宫中,我总不能一辈子在他府中做丫鬟,我得为以后打算。
“我府中最不缺的是银两,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笑着对我说,看我的眼神就如看着一个有趣的孩子一般,看得让我感觉我自己真的好小,心底的沧桑与悲凉似乎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他开心地说,双眼变得很有神采。
我朝他点了点头,就这样我跟着他上路了,他的随从还是那一副凶巴巴的,但听说我跟着他回去,他们的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双眼在我身上上下不停的打转,似乎我身上有什么宝物似的,然后又偷偷瞧了他主人一眼,那眼神暧昧得很,似乎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上路吧,别在这里磨磨蹭蹭耽搁时间。”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威严,许是他也被他的随从看得十分不爽。
“是——”他们显得很恭敬,但相互还是对视一眼,那神情似乎我真的与他主人——这让我的心憋得慌。
他看见他的随从这个样子,冷冷地瞪了一眼,他们立刻变得噤若寒蝉,把所有暧昧神色都收敛起来。
因为我不会骑马,所以这一路我一直坐在他前面,虽然我也可以保持彼此的距离,但马儿的速度快,有些时候路也比较颠簸,总让我时不时跌入他的怀中,这让我一路忐忑不安,而他却浑然不觉,依然谈笑风生。
他对他的属下凶巴巴的,很少露出笑脸,话也很少,有点惜字如金,但对着我却又是另一副样子,路过名山寺庙,他就跟我说他历史由来,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路过景色优美的地方他也停下马来休息,让我下马随处走动一下,到处看看,而他就坐在马上仰望,微微抬起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那风采无人能及。
“上到马,他会问我看到什么?然后就等着我讲。”我本来已经懒得说话,但看到他期待的样子,又不得不说几句,结果总是被他引诱得越说越多,而他就在一旁静静地听,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我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宠溺,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让我的心一阵刺痛。
他的两个随从似乎很急着赶路的样子,已经委婉地提醒了他好几次要加快速度赶路,但他似乎一点都不急,一个冷冷的眼神扫了一下他们,他们就立刻蔫了,根本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这让我觉得很好笑,这个两个凶神恶煞的人也会有变得如小绵羊一样温顺的时候,真让人心情畅快,心中的阴晦之气扫除了不少。
一路上我吸进不少名山大川的灵气,我也真正领略了长河落日的壮美,大漠风沙的肆虐,虽然是冬日,但长途跋涉,皮肤还是变黑了,他说这样显得更健康,更有生机,跟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我还不知道他的姓名,青虎他们喊他主人,我也跟着这样喊他,但他总是笑着摇摇头,说我可以不这样叫,他这种态度让我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呆在他的身边我觉得很舒服,没有任何压力,似乎天塌下来,他轻轻一抬手,就可以撑起来了。
我有点庆幸那天能遇到他,甚至觉得那场突发的病也是这样及时。
但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目的地是军营,我看到军营中有很多迎风招展的旗子,当看到旗子上印着一个大大瀚字时,我整个人呆住了,尤其当我看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喊他瀚王时,我的头脑更是一片空白,全身颤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