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娘的牺牲没有换来她想要的结果,他骗了我,也骗了她。
三个月后,我依然要远嫁到那个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风流又冷酷无情的男子,嫁给一个于我完全陌生的男人。
我不知道娘的心里怎么想,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怎样面对娘,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是在折磨娘,折磨我们,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我和娘。
娘也许明知道结果是这样,但也飞蛾扑火,为那渺茫的光芒,为了那点点希望,不惜粉碎碎骨,灰飞烟灭。
“风儿,如果下辈子投胎做人千万不要生在帝王家,千万不要做娘的孩子,因为这宫墙太深,会锁住你一生,而娘太没用,连自己的孩儿都保护不了,不配做风儿的娘。”
“不,如果投胎做人,我还要做娘的女儿,还是要做父皇的御风公主。”我依偎在娘怀里喃喃地说,娘的怀抱比任何人的都要暖。
“隐忍是错,锋芒毕露也是错,娘已经分出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风儿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活吧,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娘紧紧搂住我,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要纾解心中的郁结,她如水的眸尽是无奈与沧桑。
在娘柔柔的手上,镜中的我一点点明媚起来,我竟然不相信自己也可以如此美。
“瀚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宫人未识。”娘一边帮我细细描眉,一边低低吟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娘,风儿怎会人未识?我御风公主早已名动天下,提起御风公主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那是你父皇御风,那是战场上的御风,并不是我眼前的风儿,我的风儿只是一个孩子,喜欢像蝴蝶般翩翩起舞,喜欢如黄莺般尽情歌唱,喜欢躲在角落哭鼻子,还会怕小小的老鼠。”娘亲昵地刮刮我的鼻子,而我露出甜甜的笑。
但娘轻轻抬起的手,她手中的胭脂发出的殷红,让我知道这种温馨很快就会结束。
“风儿的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如清水出芙蓉一般,以后一定比娘更美。”
“娘,那是因为风儿像你,在风儿心目中娘就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没有人会比娘更美。”
“但娘不希望你像娘,红颜祸水,命比纸薄,娘即将要油尽灯枯了,只希望你到了外面,没有身上的束缚,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能飞多高就多高,找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一生,不要被这深深的宫墙桎梏一生,也不要如你父皇那样戎马一声,结果——”
“好。”我重重地点点头,我怕娘说起父皇会伤心。
“娘不要担心风儿,风儿会过得好好的,风儿不会爱上任何人,那样风儿就不会受伤。”
“爱上值得自己爱的人那是缘那是幸福,爱上不值得你爱的人,那就是孽,那就是灾难,娘希望大山的那头,沧海的彼岸,有值得风儿等待的人。”
大山的那头,沧海的彼岸有值得我等待的人吗?
“娘也不希望风儿像娘那样孤独,宿空房,秋夜长,少亦苦,老亦苦。”娘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可以听到她无声的叹息,是那样的沉重但又是那样的无奈。
“风儿,如果不能相濡以沫,就相忘于江湖,不能携手相伴,就御风而去,无所牵挂。”娘扬起脸,脸上重现灿烂的笑颜。
“娘你也能御风而去,无所牵挂吗?”
“娘的心太重太沉,已经飞不起了,风儿你是一缕风,还很轻,还可以自由翱翔。”
“娘,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心若苦,人到哪里有什么区别呢?”
娘的心到底有多苦呢?即使换一个地方依然如此苦吗?
当我离开这个还飘着花香的宫室时,娘倚靠在那扇已经被风吹雨打不知道多少年的木门前,她看着我,嘴角含笑,长发扬起,虚幻而不真实,但那身影是那般的孤寂清冷,让我心颤。
这一别此生还会有缘相见吗?这一离去世上还有人如此温柔唤我风儿吗?娘以后还会伫立在这里等我吗?想起那抹单薄而孤独的身影,泪滴滴洒落,花了妆容,湿了心。
从此只影伴孤灯,孑然——
“如果你想让你娘的命长一些,你就乖乖地出嫁,别想半路走人,否则我会让你们阴阳相隔,永世不得相见。”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目光如霜,杀意如刃,眼中的寒光让一切喜庆蒙上阴霾,一时间,冷意透骨。
“只要你不出现在她面前,我娘会活得很好。”
“没我的滋润,我怕她枯萎得更快,因为她是久旱的小草,我是甘甜的玉露。”他绝美的脸带着邪魅的笑。
“你——”
“总有一天我要你为你的做的事情付上血的代价,总有一日我会兵临城下,血洗皇城,亲手取你项上人头,以祭我父皇的在天之灵,以雪你欺我母的无尽耻辱!”
“我带给颜儿的不是耻辱,而是快乐,你懂不懂?”他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脸上挂着笑,但却是那么冰冷。
“你这个禽兽,颜儿是你叫的吗?你带给她的是痛苦,是绝望,那是一世的屈辱。”
“我会用手中的剑帮娘一雪前耻。”我眼中露出狼一样犀利的光。
“好,我等着你,瀚御风。”他脸含笑,但那是嘲笑,那是强者高高在上看着弱者在苦苦挣扎生存的傲笑。
我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这里有我最爱的人,也有我最恨的人,这里有过春天般的温暖,也有过寒冬的酷冷。
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如血的嫁衣,沉重的凤冠,满头的珠翠,我笼罩在珠光宝气中,我淹没在震天的鼓声里。
当眼睛遮挡在红布下,我突然慌乱彷徨。
从小到大我不缺少疼爱,父皇对我的宠,娘对我的温柔,我已经习惯,没有他们在身边,没有他们双手的牵引,我居然很害怕,很彷徨,不知道该怎样做?
“风儿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坦然面对,也许一切都不是你我想的那么坏。”娘离别前温柔的声音如春风般拂过我的耳,让我躁动的心安定下来。
我要坚强,我要微笑,因为有娘在遥远的那边看着我
那一年我娘三十二岁,他二十七岁,而我刚刚十五岁,身体还没有长开,像一个小孩,却要开始为人妇的生活。
喧天的鼓声,豪华的马车,大红锦缎铺路,片片红花从高空洒落,是那样的喜庆,那样的奢华,突然平地刮起一阵大风,卷起漫天花雨,竟又是那样的凄美。
二百名宫人,如逶迤的长蛇,浩浩荡荡地吹吹打打,穿过皇城、外城。帝都的街上涌满了潮水般的人,他们都想一睹老瀚王唯一的女儿出嫁之日是如何明艳动人,倾国倾城?他们都想看看瀚国唯一公主出嫁的场面是如何的盛大,如何奢华?
喧闹声不绝于耳,笑声此起彼伏,但热闹快乐都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忧伤,只有思念与忧虑。
红色盖天,鲜花满地,鼓乐齐鸣,为什么出嫁的我没有丝毫喜悦?为什么连宫人的脸都没有笑容,他们一定也是不喜欢跟随着我远嫁他方,背井离乡吧!许是此时他们脸上笑着,但心里却在咒骂着我。
但各有各的命,谁也怨不得谁?
遥远的那头,是谁在等着我?彼岸处,待到春暖时,会否有花开?
他——沧天涵,我竟那么快就要面对吗?
原来我还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