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缓了好一会,张继话入正题,“子赟,石市长对你在察省做的事很感兴趣,尤其这张恒,当真日新月异,他想知道,你是如何管一个市的?”
放下茶杯,赵子赟道:“石市长,其实这张恒都是薛市长管,不过石市长问起,我也可以说说,就张恒和南京而言,两者有相似之处。”
石瑛点头:“不错,你指的是格局。”
“两级政府都在一处,这必然起冲突,张恒一开始也是如此,薛市长曾和我抱怨过,他这市长当得无所适从。”
“是啊,我也有同感”石瑛叹了口气,南京市长有多难当,只有他知道个中滋味。
赵子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放下想了好一会才道:“我替石市长想了想,张恒的管理您可听听,但学不了。”
石瑛一呆:“这是为何?”
“天子脚下,石市长能随心所欲?”
石瑛哑然,他知道赵子赟说道结症了,不过有些不甘心:“你难道不* 管张恒?”
“不管,张恒怎么建,如何建,都是薛市长的事,说一事石市长可能不信,察省省府打算从察哈尔都统府搬出来,在河东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成,为何?薛市长不同意,如今定下的地方也是他最后定的。”
“有这事?”曹聚仁大为惊讶,换做其它省,那是天大的新闻!
张继却想到其它的:“你为何要搬出都统府?”
“老祖宗留下的,我占着不合适吧?”一句话让曹聚仁挑大拇指,“果然不一般!”
满怀希望来,居然是个死结,石瑛郁闷不已,他上任以来,精简机构,裁汰冗员,严格财经手续,平民住宅,举办平民贷款,增设校舍,普及小学教育,禁烟、禁赌、禁娼,可谓涉及方方面面,成效也有,但总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凡从察省回来之人,总是对这察省和张恒赞不绝口,他派人仔细一了解,才发现自己做的,张恒也同样做,但结果就不一样了,本想找机会去张恒看看,恰好赵子赟来到南京,他这才请张继出面,约赵子赟求教。
除非国府放权,否则他是难有作为的,在这里有太多看不见的线碰不得。
“你有何建议?”
赵子赟摇头:“石市长,在这里,有利的事石市长恐怕插不上手,没利的事恐怕要不来钱。”
“不错,就是如此!”曹聚仁道。
“换你会如何做?”崔振华问道。
“换我?”赵子赟笑了笑,“我拍屁股走人,找个小县去折腾。”
得,没得说了,张继瞪了他一眼,“都走了,国家还要不要!”
“是,老师批评的是,我觉悟不高,觉悟不高…….”
“溥公,他说得在理,我满怀报国之心就任这南京市长,一年下来感觉掣肘甚多,还不如在浙江那会,这里太复杂,盯得人有多,说实话,这特别市市长除了委员长兼任,恐怕任谁来做都不成。”石瑛说道。
话到此,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抛开这些,几人开始专心喝茶,谈古说今,这方面赵子赟是不行的,只有干听的份。
曹聚仁见他插不上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本在上海,此次正好来南京会友,今日和赵子赟一样,算是客。
“子赟,我不是国外学成回来的,不知在察哈尔可有一席之地?”
“这和国外回来的有关系么?”赵子赟有些奇怪。
曹聚仁笑笑,关系肯定有的,“你先说我去察哈尔行不行?”
“曹兄,这个我不好说,曹兄从事教育,在察哈尔不管是大学、中学、还是小学,我都插不上手。”
张继听到他们的对话,拍了他一下:“你这蠢材,聚仁师从名家,在上海也是有数的!”
赵子赟苦着脸:“是,蠢材,可老师,我真插不上手,除非曹兄是自己办学校,任教得教育委员会说了算。”
还是头一次没被对方接受,曹聚仁觉得挺有意思,他也不是想去,只是顺嘴问问,看看赵子赟对他怎么看,“教育委员会是做什么的?”
“在教育厅下,有高等、初等两个教育委员会,由察哈尔北方大学的校长、教授,还有师范学院、职业学院,各高等、初等中小学校知名教师组成,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对察哈尔的各种学校每年进行评定,优秀者给予奖励,二是对教师给予评定,选出优秀教师,同时,也对外省来察的教师给予审核,能不能教书,他们说了算。”赵子赟解释道。
“你和教育厅说了不算?”
“不算,我和教育厅最多有推荐权,各学校也是如此,校长也只有推荐权,不能自主决定是否留任。”
“有些意思,为何这么做?”
“教育事关国家兴亡,大意不得,我希望察省的每一个教师都是合格的教师,能够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别说曹聚仁,连张继、石瑛等人都大为惊讶,这话居然是从赵子赟嘴里说出来,当真让他们汗颜。
“你这察省……,很不一样,我要去试试,你推荐我总可以吧?”曹聚仁一时豪气大发,想证明自己。
“聚仁!”张继蹙眉,他若真去,张继不好向他父亲交代。
“溥公,难说我还够不上格呢!”曹聚仁笑道。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几人开始正儿八经的闲话、喝茶,曹聚仁一直和赵子赟窃窃私语,彭济群一直给二人添茶水,见曹聚仁毫无接手替他一会,很是有些恼火,“曹兄,你当我是丫鬟?”
二人闻言有些楞,见他指指茶壶,方明白过来,赵子赟笑着去拿茶壶:“还是小弟来吧。”
“你是客,这怎么能行?他来。”彭济群直接把壶递给曹聚仁,随口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曹聚仁一边接过茶壶倒水,一边道:“说邓明道和李肃那两个倒霉鬼呢。”
张继和石瑛说着诗词,听到曹聚仁提到李肃,转过头来也笑了:“子赟啊,怎么这李肃离开三十一军后如此脓包?”
脓包?赵子赟心道你老人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邓明道和李肃离开察哈尔后,一万多人的武装被重新整编为四十一师,李肃为师长,邓明道为副师长,休整不到半年,四十一师就被派往大别山剿匪,自然,他们带走的火炮被南京截留了。
大别山什么地方?赵子赟清楚得很,大名鼎鼎的红四方面军起家之地,别说邓明道、李肃,三十一军要是去,都得仔细掂量掂量,要说李肃还是小心的,头几个月他小心翼翼,不敢出头造次,没多大战果,但也没多少损失。年初,红二十五军进攻七里坪失利,围攻四十多天未果,损失惨重。
豫鄂皖三省边区剿匪总司令刘振华见局面对己方有利,下达了全面出击,合围二十五军,一战定乾坤的命令,这回李肃和邓明道仔细分析后,认为机会来了,带领四十一师直接朝中共鄂豫皖省委所在的碾子沟冲去。
结局自然是送菜,七里坪失利后,鄂豫皖省委再一次重视起徐海东的意见,在省委书记沈泽民的支持下,徐老虎开始按照他的设想来组织战斗,一个伏击加一个反击,四十一师崩溃,李肃失踪,团长宋飞、喻利群战死,邓明道在警卫营的拼命保护下,突出包围。
四十一师一战覆灭,出乎很多人意料,尤其出乎刘振华云集在豫鄂皖三省十几个师长的意料,私下里,他们可是不敢小觑李肃等人,四十一师也是在这一带公认的主力,如今主力都不堪一击,其余人更是不敢动了,红军的游击战、伏击战他们早就吃够了苦头,唯独防守县城什么的,还算有些把握。
赵子赟对整个细节并不十分清楚,他只是从唐毅那里得到李肃战败失踪的消息,刚才曹聚仁和他嘀咕的便是南京这边流传的一些秘闻,也有一些具体的细节,如此才勾起赵子赟的兴趣,和他嘀咕了很久。
听到张继说出脓包二字,他不可能把红军的惊人战力夸耀一番,想了想道:“老师,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四十一师是有原三十一军一部改编而来不假,但还是有区别的。”
见几人都静等着他继续说,赵子赟道:“当年三十一军的主力都集结在热河,留守张恒的多数为新兵,几个警备团也比新兵好不了多少,虽然我率军回到多伦后,也有两三千老兵投靠了李肃,但总的来说,四十一师要比三十一军其他三个师差很多。”
“这话很有道理,难怪当年你从多伦挥军南下,李肃和邓明道就慌忙逃离张恒,他们其实也清楚打不过你。”曹聚仁笑道。
赵子赟点点头,接着道:“此外就是士气了,四十一师官兵多为山西籍和察哈尔籍,背井离乡去到大别山,我想他们很多人是迷茫的,估计和他们当初跟随李肃出走的愿望也有不小差距,如果面对面正规作战,也许问题不大,但遭到伏击,恐怕他们是没有多少信心拼命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看他们就是脓包,你那里新兵也不少,你还没他们有带兵经验,如今三十一军如何?”张继不屑道。
“子赟,说句实话,你的三十一军要是到大别山剿匪,胜算几何?”石瑛问道。
赵子赟闻言手微微抖了抖,石瑛有这个想法,老蒋有没有?他不敢想下去,勉强笑笑:“石市长,三十一军若是去大别山,防守是没问题的,不过进攻…..,我也不敢。”
张继眼睛都瞪圆了,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话!”
“老师,是实话,委员长几十万大军那他们没办法,难道我就有办法?老师别忘了,三十一军就算再强,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加上那里是山区,部队展不开,进攻真的胜算不大。”
“溥公,子赟说得也有些道理,算了,这种事不是我们该关心的。”石瑛借口道,随即话题转到一些轶事上,不过赵子赟总是觉得石瑛看他的眼神有些深意。
聚会之后,赵子赟却发现麻烦来了,石瑛明知学不了,但他还是想全面了解察省的制度和方式,这是兴趣所在,他也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变通的法子,实在不想,一些改良总是可以的,生怕赵子赟找借口,他每日早早派车去接他,赵子赟又不好拂他面,只得陪着他折腾。
石瑛可是湖北三杰,先总理的国任秘书,中央委员,民国元老,第一清官的名头非常响亮,他这么做,一下子把赵子赟都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高度,得到老蒋赏识不算难,要想得到石瑛认可,不是简单的事,原本一些对他不屑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此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若不是后来在上海闹出些事来,估计察省省府会门庭若市。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上海交易会临近,赵子赟不得不向石瑛表示歉意,石瑛也知道,他是上海交易会的主角,不去,吴铁城恐怕会告状。十几天的相处,二人也算是忘年交,为此,赵子赟设宴,邀请张继等人一同吃饭,算是告别宴,席间,赵子赟算是见到了师母,偷偷看了看,没有什么凶狠的地方,这传言是否属实?
南京到上海汽车、火车、轮船均可,最终他还是选择火车,省事,曹聚仁也是有意思,也没提前回去,就跟着他瞎晃悠,他是对曹聚仁不够了解,只知道他教书,却不知道他还是记者,这种难得的新闻,他怎么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