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报,史迪威呆若木鸡,他后悔,后悔亲手把这个精锐团送入死地,更无法回答周同的问题,咬咬牙,他只能去找杜聿明,希望他能够派出一支军队,解救周同。
猛烈炮击引爆了车站附近仓库的炮弹,造成巨大爆炸,幸好周同在第一时间就将周围的士兵撤离,没造成伤亡,但他的防御已经支离破碎,五十六联队发起了拼死进攻,双方伤亡都非常大。
“团长,为何计划好的事情会变?”黄林一脸悲愤。下午的攻击中,二营长阵亡,现在两千多人只剩下一千不到,士兵已经耗完三一式步枪弹药,现在不得不用车站仓库找来的美国春田步枪,更麻烦的是轻重机枪已经没用了,他们不得不重新用仓库里的马克沁,那玩意不但目标大,还不利于快速转移。
周同脸色木然,他也无法回答黄林的问题,良久道:“我们是军人,察哈尔的铁血军人,就算陷入绝地,被出卖,也要完成任务!”
“到底谁出卖我们!”黄林大吼。
“黄林,这不重要,我们是在打鬼子,这就够了,军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才是无愧于祖先,无∨,愧于察哈尔!”
黄林沉默好一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决死一战!”
在外围,张一凡心都揪起来了,日军炮火猛烈,车站方向火光冲天,兄弟们压力巨大,他放弃了骚扰五十五联队,开始攻击机场,希望能够打掉对方的炮兵。
经历了搜索联队的全军覆没,佗美浩不敢大意,将五十五联队一个大队调往炮兵阵地紧密防守,张一凡攻了几次,也没能攻进去,只能依靠狙击手抽冷子射杀对方炮手,多少有些效果,下午时分,日军只有十四门火炮还能开火。
但张一凡也付出了一百多人的代价,而且重机枪、**药严重不足,火箭筒已经没用了,没有重武器,要想攻破对方一个大队的防守,更加困难。
困难的还有佗美浩,他孤注一掷,居然还没将对方消灭,真是要命,现在他也缺弹药,尤其是猛轰了一天,机场炮兵那边弹药都快耗尽了,早知道攻下腊戌那天就该多运些过去。
唯一让佗美浩感到安心的是两天下来,曼德勒居然没派过来一兵一卒,否则真够他吃一壶的。必须尽快消灭对方!佗美浩下令五十五联队一个大队天亮回来,加入攻击,在南线防御阵地他只留下一个大队,以防曼德勒方向对方的援军。
第三天对于双方都艰苦,张一凡一早发现对方的动向,放弃了攻击炮兵阵地的想法,转而层层阻击对方赶往腊戌的那个大队,双方在外围打得火星四溅。
在车站,咬牙进行了一轮炮击后,那须义雄也投入了他最后的全部部队,激烈的战斗拉开了这一天的帷幕。
这天早上的炮击给周同带来的伤亡非常有限,人数急剧减少后,他并未大幅度收缩,依靠单兵能力,他下达了各自为战的命令,但炮击炸毁了他的电台,他彻底和曼德勒失去联系,既然如此,他也不去想了,只希望临死前多杀几个鬼子。
失去联系让曼德勒的史迪威脸色苍白,这有可能意味着周同已经全军覆没,这一刻,他心灰意冷,对赶来司令部开会的各师将领也视而不见,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院子你的长凳上,看着自己的脚。
戴安澜进入司令部之前,就看到这个落寞的老人独自坐在那里,他心情顿感沉重,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周同独自在腊戌守卫这远征军后路的希望,进入曼德勒城,他才听说此事,心中不是愤怒,而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没有史迪威,会议没有争吵,罗卓英、杜聿明、张珍等人都知道老蒋来了指示,想办法绕道回国,也就是说,撤退已经板上钉钉。
往那撤也没多少争议,东线退回云南的西双版纳、澜沧,曼德勒一线退往八莫。会议结束,戴安澜坐在椅子上没动,二百师师长邱清泉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新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则是和杜聿明在一边商量着什么。
“衍功兄,想什么呢?还不回去准备,你可是先锋,你不走,我们都走不了。”邱清泉笑道。
戴安澜抬头看着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好一会,起身来到杜聿明身边:“军座,我有个问题。”
“衍功,你说。”
“周同团怎么办?”
杜聿明显然没料到他问的是这个,愣了下,“衍功,这个不用你管,你做好撤退准备就行。”
“那就是要放弃他们了?”
杜聿明蹙眉:“不是放弃,是没办法。”
“没办法?军座,我不明白,三天了,我们居然连一支援兵都没派,如果不想收复腊戌,打通通道,当初为何派他们去?
“这里面有很多因素,不是我们不想派,而是没法派!衍功,有些事情是没法和你说清楚的!”杜聿明有些恼了。
戴安澜还想说什么,邱清泉急忙将他拉走,走出屋子,低声道:“别问了,这里面道道多,你我是管不了的。”
甩开邱清泉,戴安澜来到史迪威面前:“将军,您还好吗?”
史迪威茫然抬起头,好一会道:“你们中国人想的,我真搞不懂,我想,我待在这里已经没意义了。”
说完,史迪威踉跄而去,望着他一下子显得更苍老的背影,戴安澜心如刀割,这个老人亲手将他嘴中最精锐的部队葬送,而且毫无办法,可以知道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回到师部,戴安澜安排人去准备撤退计划,自己却独自呆坐着,他和八十九是正是在赵子赟的鼎力相助下,才成为一支劲旅,武汉城下成就铁军美誉,当初刘宝章转告他的赵子赟说的话他一直记得很清楚,不做点什么他实在过不去这个坎。
“召集团以上军官开会!”想了很久,戴安澜起身来到门口,吩咐卫兵。
都不知道击退了日军多少次进攻,黄林都麻木了,现在活着的人不足五百,人人都把自己当做死人,不去想。到处是残垣断壁,是尸体,车站早已没了以前的任何痕迹,除了铁轨还能证明这里是车站。
外围张一凡一直和日军纠缠,周同几次命令他离开,他就是不走,说要死死一堆,团部仅存的一名参谋有些担心的看着周同,他知道团长已经负伤,大量流血,只是周同一直强按住伤口,而且不准他告诉任何人。
感觉力量正一丝丝失去,周同知道自己随时会死去,他轻声道:“去叫黄林来。”
黄林看到周同,就知道不好,他急切来到边上:“团长,伤哪了?”
周同将盖在身上的衣服拿开,黄林一看,脸色变了,周同左大腿完全被鲜血覆盖,黄林判断,周同大腿的动脉可能被子弹击中。
“团长……”
“别嚷嚷,我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万一…….,你一定要想办法说服赵参谋长离开,咱们远征团不能全军覆没,还有,让他转告司令,我…..没给他丢脸…..”
周同急速的交待着,黄林眼中喊着泪水,渐渐的,他感觉到周同声音越来越弱,而且有些涣散,他急忙抓住他的手,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黄林感觉周同的手失去了温度,他将周同的手放好,低声道:“团长,别急,我很快就来找你。”
外围赵一凡通过步话机听到噩耗,放声大哭,他后悔,早知道会这样,他应该坚持他带人攻打车站,黄林的对话不仅仅是传递了这个消息,赵一凡也从他的语气中知道,车站剩余弟兄的最后时刻也快到了。
他嘴上答应这黄林离开,心里却打算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放弃,经过一天的战斗,他发现日军也差不多了,至少整个下午,他都没听到日军炮兵阵地发射一枚炮弹。
张一凡的判断是对的,佗美浩已经彻底抓狂,三天了,三天硬是拿不下车站,五十六联队可战之兵不足千人,人均弹药还不足二十发,五十五联队在外围也是焦头烂额,这一个察哈尔的团彻底拖垮了他的支队,如今车站成了废墟,就算彻底消灭对方,他都看不出还有何意义。
天再一次亮了起来,腊戌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佗美浩阴沉着脸下达了攻击命令,五十六联队已无攻击能力,他将机场守卫的那个大队调过来,至于火炮,先放弃吧。
日军变,赵一凡也跟着变,他派出还有些战力的特战队员和狙击手,在外围支援着黄林,自己带领剩下的人开始攻击南线留守的五十五联队一部,想让佗美浩增援。
到了下午,筋疲力尽的双方暂时妥协了,张一凡打不动外围日军,佗美浩还是没能彻底消灭车站的敌人,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再一次的通话当中,黄林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张一凡绝望,车站的兄弟们不足百人,就算过了今天,明天也无论如何撑不过去,黄林再一次要求他离开。
“我等到最后一刻……”张一凡说完这句,放下步话机,忍不住泪水直流,边上的士兵和他一起默默流泪,腊戌,成了远征团的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