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中旬,已经有商人和蒙古人陆续前来,商人们看到数不清的蒙古包时,顿时呆了,好奇的在其中四处游看,县府已经组织了人手引导和安排他们进入和他们交易物品相符合的区域,先来者自然可以先挑,费用不贵,每天一块钱,客商都能接受。发现多伦如此安排,只是想来看看的客商大为懊恼,如果真有这么多人来,不带东西来卖真是傻到家了。
周边的蒙古人自己搭建的蒙古包也逐渐多了起来,这些蒙古包式样各异,颜色也不同,和商户清一色的蒙古包在一起相互辉映,从不远处的山上往下看,蔚为壮观。
驻守多伦的独立师已经全部人马出动,日夜不停为这片土地提供警卫,这让带了大批货物的客商大为放心,不然简单的蒙古包让他们很担心自己货物的安全。
吃的方式有三种,一种是客商自己解决,一种是客商可以到县城和部分经营吃的蒙古包里就餐,还有一种就是县府统一供应的,数量固定,价格固定,总之各方面已经考{ 虑周全。
章嘉活佛已经回到多伦自己的佛仓,汇崇寺正在抓紧建设**大师的佛仓,他们希望今后这里能够成为**大师的一个行辕。
佛事上的事赵子梧不懂,他基本没插手此事,不过老师发来电报提醒,让他第一次去会见了章嘉活佛,这次会谈最主要的是就是由章嘉活佛及汇崇寺提出需要注意的事项,尤其是一切忌讳,赵子梧希望能够印刷一部分宣传册,发给来参加盛会的其他人,避免出现不必要的纷争,同时,他还希望章嘉活佛对不懂的外地人能给予一些宽容。
章嘉活佛对这个建议非常赞同,他对这个细节并没有考虑,成千上万人聚集在这片草原,万一发生误会那就不可收拾了,他也建议由僧侣组成几支队伍,协助独立师维持秩序,若有误会纷争,也好第一时间处理。
良好的合作让章嘉活佛对赵子梧另眼相看,双方相谈甚欢。
这一年的那达慕大会定在七月十五日,与之同期举办的商品交易会并没有确定的日子,商人来后,交易就开始陆续进行,鉴于很多客商来自遥远的内地,陈淑珍召开县府会议,确定了收取交易额百分之三的税,交易额由客商自己申报,换言之,就是以诚信为本。
察哈尔十二旗群总管最先抵达,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们聚集最齐的一次,右翼四旗因独立师和阳高,多多少少和赵子梧都有些瓜葛,左翼四旗更是靠着多伦有了好转的迹象,这八旗都想趁着此次盛会和多伦能够形成更深的合作,四大牧群则有些失落,察哈尔前几年的放垦和设县,让他们的牧场大为缩水,已不复往日的辉煌,知道这事也不是多伦县府能解决的事,来此也是凑个热闹而已。
随后抵达的便是这个王那个国公的,名字让人眼花缭乱,赵子梧唯一记住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德王,锡林郭勒盟副盟长、察哈尔省政府委员,苏尼特右旗札萨克和硕杜棱亲王德穆楚克栋鲁普,这也是在王颂嘴里听得太多的缘故,王颂也记不得蒙古这些王爷,只对这个和日本人合作叛乱的德王有印象。
若是赵子梧知道历史,他就不会对云王、索王、松王这些人陌生,不过眼下这些王爷们也对他兴趣不高,他们这些王公、贵族结队而来,不是冲着多伦,而是冲着几位活佛,来到多伦也是自己安排,最多也就是派人来县府打个招呼而已。
除了察哈尔八旗。锡盟、乌盟、哲盟等地不少富裕的蒙古家庭也举家而来,骑兵旅提供的安全通道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以为会在路途上耽搁过多时日的蒙古人没想到一路非常顺畅,这让他们多多少少提前了八九天抵达多伦,一时无事,自然被多伦组织的庞大商品博览所吸引,能来的人多少也有闲钱,看到好玩意自然手松,这让商人蒙古包前人头攒动,商户各个眉开眼笑。
王爷们不待见,赵子梧也不会上杆子去巴结,相比之下,察哈尔八旗在他眼中要重要得多,而八旗总管也有心要和他会晤,双方算是一拍即和,在多伦山西会馆,赵子梧和陈淑珍等人设宴招待八旗和四牧群总管。
赵子梧和陈淑珍是主人,规矩自然按汉族的来,赵子梧先是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酒过三巡,话题便扯到双方的合作上来。
“赵将军,不知你对蒙汉关系怎么看?”
镶黄旗总管穆克登宝问道。
此人算是年轻有为,也只比赵子梧长几岁而已,三十刚出头,算是几个总管里的少壮派。
“我觉得蒙汉关系有些紧张,这里面有汉族的原因,也有蒙族的原因。”
穆克登宝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赵子梧这么直接。
赵子梧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老师一直跟他强调,不要回避矛盾,这样才有化解的可能,在这方面,他和王颂已经经过好多次的探讨。
“我先说说汉族的原因,自汉朝以来,我们汉族和你们北方游牧民族就一直纷争不断,以前是每一方都想灭了另一方,千年下来,已经证明,这种想法是极其幼稚的。”
几位总管不由得露出笑容,现在看来,祖宗的有些想法确实幼。
“自辛亥以来,满清政府垮了,皇帝没了,于是各种各样的人冒了出来,在察哈尔这片土地上,一会北京政府、一会南京政府,一会奉军、一会国民军,当然,还有我这个山西出来的晋军,可以说真是乱麻麻。”
他说得形象,连年岁最长的左翼牧群总管善济米图普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国家不稳、政局不稳,这就造成不管谁来都会想一个问题,既然待不久,为何不获取最大的利益?蒙古有什么?自然是土地、牧场,所以这放垦就成了每一个来这里的当权者最关心的事,蒙汉的生产方式不同,牧民失去了牧场,成了耕地,然后是大量汉族人涌入,侵占了蒙古人的利益,这便是汉族导致了紧张的重要原因。”
赵子梧刚说完,穆克登宝便开口称是。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赵子梧接着道:“那蒙族这边呢?我认为结症在王公贵族,包括你们这些总管。”
他说得有些不客气,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就说这放垦,要是没有王公贵族和你们合作,也是不成的,当然,你们这些总管要比那些王公好多了,那些王公就只会想自己的利益,我敢说,只要我出钱,他们可以把全部土地都卖了,他们可不管牧民的死活。”
如此直接的批评蒙古上层,几位总管都有些挂不住了,牛羊牧群总管卓特巴扎普冷冷道:“还不是你们汉族太贪得无厌!”
“贪欲谁都有,我不否认,只是要有个度,地方官不是商人,我不否认不这些年来不管谁做这察哈尔都统,都做得不咋样,我总以为若是地方官是一方富豪,那民众不造反才怪了,几位总管都不是世袭,我想这个应该有感受的,既然做官,还是要有做官的样子,否则大可做个商人去。”赵子梧话语缓和了许多,几位总管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除此之外,你们蒙族还有一个影响蒙汉关系的最大原因,那就是自治,甚至是独立的想法。”
“这有什么不对吗?”卓特巴扎普是其中最支持的总管之一,提及此事,他很是警觉。
“没有什么对不对的。”赵子梧道:“我不知道这是蒙古王公贵族的想法还是蒙古人民的想法,若是后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是前者,恐怕几位还要好好掂量掂量。”
“赵将军此话是什么意思?”穆克登宝问道。
“咱们蒙汉在怎么折腾,也是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若是全体蒙民觉得还是分家好,那就分吧,各玩各的,若是王公贵族的想法,恐怕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地位,说实话,若是没有世袭这一规矩,你们认为那些王公有几个是合格的领导者?”这问题问得在座众人都有些头大,他们知道有些人若不是世袭,屁都不是。
“为自己的利益搞什么自治、独立,有多少人会跟着?会跟多久?我总是不明白,就算汉族这个不是,那个不对,难道真的比北方的老毛子和满清余孽差?靠他们就靠得住?”
“赵将军的话也有些道理,只不过双方都不信任,恐怕很多人还是会选择自治的。”富龄阿环顾四周,轻声道。
“富总管说得太对了,蒙汉关系最大的结症就是双方不信任,国家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不过自己地盘上的事还是可以商量的,察哈尔八旗四群位置特殊,夹在蒙汉之间,在没有大的变故之前,你我双方算是扯不清的,以其成为敌人,不如试试合作。”
有些道理啊,几位总管相互对视了一眼,富龄阿问道:“赵将军想怎么合作?”
“具体的合作不是重点,我想双方是不是相互尊重,有事商量着办,也别我说的都对,你说的都错,富总管以为如何?”
“既然赵将军这么说,那正蓝旗就先做个表率,和你们合作,反正你我紧挨着,不合作怕也不成。”音德贺说道。
至少有些结果,赵子梧还是满意的,陈淑珍、那木海扎布见有些进展,急忙招呼着大家喝酒吃菜。
卓特巴扎普、图勒巴图等几人脸色有些忧虑,今日他们已经看到了察哈尔八旗的分化,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其实我觉得自治不外乎就是人权和财权。”陈淑珍趁热打铁道:“人权说起来那得看本事,有本事的人就算不在旗里,照样做官,还做汉人的官。”
她说这话几位总管还真没话说,这里便坐着一位多伦县府蒙古族的官员,特木德也是独立师的高级将领。
“至于财权,那也得看,完全自治了,就靠自己,恐怕也成不了事,就如这多伦,若是没有阳高支持,诸位也看不到今天的景象。蒙古草原除了草场、一些盐矿,还有什么?赵师长曾经和我闲聊时提起过,真要有一天,我们蒙汉完全分离,别的不说,只要我们不再买你们的牛羊、不在提供任何其他物资给你们,你们怎么活?”陈淑珍以玩笑的话说出了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听在几位总管耳中,不由得冷汗直流,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太依赖中原地区了,真的断了商道,那真是没法活了,一旦有个白灾,死的人不知会有多少。
“陈县长是威胁我们?”卓特巴扎普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说说而已,何来威胁?”陈淑珍笑了,赵子梧当初和她说起这法子,她还不觉得什么,今日见几位总管的表情,就知道这比枪杆子还管用。
“这么做对双方都没好处,我只是想强调合作的重要,只要我们相互尊重,在这片草原上我们也是大有作为的,多伦准备扩大现在的皮革厂,以后还要建纺织厂,那些皮毛不能再贱卖了,我希望能和各位一起,把这牛羊业做到全国第一!”
她的雄心壮志感染了再做的好几个总管,右翼四旗几位总管有些头痛,他们离多伦太远了,有些画饼充饥的感觉。
“富总管,不用担心。”陈淑珍仿佛知道他心里所想,接着道:“右翼四旗我们是插不上手的,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在那里建厂,等这次交易会之后,我想和阳高合作,在右翼四旗建立皮革分厂,这之前,你们的皮、毛也完全可以通过阳高转运到多伦。”
“好!好,那就有劳陈县长了!”富龄阿喜道,有那木海扎布在,他相信陈淑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