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怀孕的关系,加上本身的胃病复发,戴梦晨的厌食和呕吐,越发的明显许多。
而苏璨,因为戴梦晨怀孕的关系,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回美国的事情,拖了好几日,终于,在刘恒大发雷霆的怒火催促下,依依不舍的踏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
日子还在继续,Ada纵使有太多的疑虑,终是闭口不言,戴梦晨只觉得,突然间耳边就清静了许多。
一个月的约定到了,虽然她与凯洛琳之间的约定已经延期,可陈晓东所约的日子却到来了。
咖啡厅内,戴梦晨的面孔,添着许多憔悴,大概是怀孕的缘故,未施脂粉,虽然较之从前,失了许多容光,却一改那份清丽和秀美。
一杯牛奶,一杯咖啡,置在桌上,陈晓东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更多的是诧异。
“你真的打算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吗?”他开门见山,从苏璨离开时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想要亲自论证。如今真的见了她了,那份改变,让他不得不惊疑她的决定。
“陈律师,你知道吗?我有多少的想要好好的尽一份母亲的责任。也许你不是女人,所以你不懂,孩子是上天赐予的,母性这东西,也是上天给予的,只有真正做了母亲,才能体会,那种深刻的倦恋与无法舍弃的疼爱。我爱他,爱这个孩子。”
她沉溺的脸上,带着几许沉醉的笑容,那抹红光里,掺着的是一个母亲对腹中孩子的宠溺与关切,这里面的幸福与快乐,他也是一位父亲,怎能不懂?可是,只是那么一扫,他却隐隐的感到一丝由心底而发的压抑。他想,也许戴梦晨的心里,不仅仅有幸福,更多的还有苦涩吧,她明明知道,那些抗癌的药物里也有着相当强的致畸成份。她也应该知道,一旦癌症第二次复发,扩展速度也将是极快,就算这个孩子他没有致畸,可是在她停药的状况下,她的身体真能承受双重压力吗?这个孩子真能平安降生吗?这样的代价,他不敢想,亦不能荀同。
“Gemma小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可以帮你争取苗苗的抚养权,可是,我希望,人们所崇拜的GammaDai大师,能是一个审时度势之人。这个孩子,你不能要,哪怕,他是苏璨的孩子,就目前而言,为了你的身体,也为了关心你的人,你……”
“他不是苏璨的孩子。”
陈晓东的话,被突然打断,戴梦晨轻抬了头,平静的迎着陈晓东愕然的眼神,淡然出口。“这个孩子,姓唐。”
她的话,犹如一记凉水,将陈晓东倾然间冷了个通透。面容秀丽,嘴角却徒添着几许微苦。
“你能肯定?”陈晓东没有问她为什么,也不需要问,只是试探性向她取证。
“嗯,这个孩子的出现,应该是在孙唐两家的订婚前夜。”
“嘭!”
什么声音,从不远的邻座滑落,引得二人纷纷扭头,瞳孔中,孙晓晶发绿的两眼,不知何时,已是满目腥红,倾盆大雨……
“你说什么?!你和唐子默在我们订婚前一夜发生了关系?!”
孙晓晶的出现,让戴梦晨有些猝不及防,她高声的质问,响在酒店的包厢内,尖锐且刺耳。陈晓东缄默的站在二人中间,有效的保持着二人的距离。
昔日里要风是风,唤雨得雨的孙家小姐,任整个商圈都是知道其娇蛮又不可理喻,自持小姐身份空有外表而实有内涵,从来不会顾忌别人感受就能将他人尊严置于脚下。可是现在,在陈晓东看来,这位庄重的孙小姐却又与传闻失了太多,至少,她在从咖啡厅一路而来的路上,是怎样的极力隐忍着不去喷发自己那满腔怒火与那份撕裂般的痛楚。
不得不说的是,对于眼前这个在传闻里娇纵蛮横的孙小姐现在的表现,陈晓东竟默默的心生了几分好感与怜悯来。
“订婚?孙晓晶,在你质问我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去问唐子默,问他为什么要在你们订婚的前一夜烂醉如泥的出现在我家里,也许这样会更加合适一些。”如果孙晓晶此刻的质问,是觉得自己应该对此事能抱以什么内疚的话,戴梦晨想,这大可不必,有些事情,挑明了主次关系,也许会让整件事情,能更为明了的将真相展现在大家面前。
烂醉如泥?这几个字一出口,孙晓晶明显一怔。可随即,却带着一丝狂戾的大笑起来:“戴梦晨,噢,不,我应该叫你Gemma Dai大师更为贴切,你装得真好啊,现在这个样子,你是要打算装无辜吗?想要说你是被唐子默强迫的吗?你觉得这话有谁信?”
她的眼神扫过一旁的陈晓东,他微敛着眼,视似沉思,默不作声的立在二人间,好似一尊雕塑一般,丝毫没有半分观点想要表达。他是律师,他是戴梦晨的委托律师,是以,他怎么能吭声?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冷笑,转过头,狠狠的盯在戴梦晨面上。
戴梦晨抬了双目,眼里映着她愤极怒极的模样,近似张牙舞爪,确是气极败坏。有些想笑,那神情?她在指望陈晓东能帮她主持公道吗?“你可以选择不信,可我,坚持真相!”
“坚持真相?哈,你说真相?戴梦晨,你虚伪!真相是什么?你说你坚持真相,好,很好,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刻意回来破坏我和唐子默的?你是不是不甘心?所以,你才要这样做?你明明知道唐子默对你用情至深,所以,你才要回来,所以在我们订婚之前回来!对不对?说什么要争回孩子的抚养权?哼,不过就是你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一个理由而已,你还爱着唐子默,对不对?不然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还有了子默的孩子?!对了,还有苏璨,啧啧,我要怎么说你呢?戴梦晨,你既然跟着他的好哥们一起弃子去了国外,怎么不好好过你的逍遥生活?放着你好好的国际名师不当,偏偏回来和我抢老公?还要怀上他的孩子?!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将这则消息发布给媒体,你说,会不会很爆料?会不会很轰动?!”
她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里尽是破碎和哽咽,大有一种殊死一搏,玉石俱焚的绝决。
听她如此,戴梦晨腾地站起来,目光里,闪着几分冷冽:“孙晓晶,你如果是这样认为的话,我想,你现在也大可不必在我眼前做出这番气极败坏的样子,威胁我?你难道不知道那份离婚协议上没有签定日期吗?这是不是也说明,我和唐子默的婚姻关系并未解除?既然这样,那么我与唐子默有没有小孩,这都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还谈不上破坏你们的感情,什么才是合法,你知道吗?至于我选择在什么时间回来,那是我的事。还有,不要在我面前质问我,如果你觉得你与唐子默之间是我在破坏的话,那也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挑麻烦,是,我是怀了唐子默的孩子,可你难道不扪心自问一下,这五年里,难道你没有机会怀上他的孩子吗?如果你们的感情有够坚贞,我戴梦晨回不回来,岂能破坏你?!不要把责任一味的推到我身上。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你应该想想那纸离婚协议的字从何而来。”
“是吗?原来我是第三者?戴梦晨,你的意思说我是第三者吗?哈哈哈……”她的眸子里蓄满了泪,一串一串如断了线的珠子,笑得几尽狂妄:“戴梦晨,你知道吗?唐子默失踪的那几年里,是我,是我孙晓晶,不离不弃的照顾着他,守在他身边!他爱我,那几年里,对我的爱,不比你少!戴梦晨,你知道吗?唐子默说,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还让我给他生一个孩子!”
记忆越美,现实越疼,孙晓晶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毫无形象的失声啕嚎,戴梦晨没有安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许久,只听得孙晓晶低低的喃:“我不要输给你!戴梦晨!不可以,我付出了那么久,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唐子默不要她了,与孙家解除了婚约,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个莫大的耻辱。且暂不说她是否真的倾之于心的暗恋着唐子默,单那份甘愿整成男友前妻的那份执着,也能说明她是如何舍身去爱唐子默。
“你与唐子默急着结婚,是为了生孩子,来救苗苗,对吗?”
她的声音,透着沙哑的喉头,艰难的出口,不为嘲笑,只为了证实这两件事的牵连性。
孙晓晶的哭声嘎然而止,望着她的目光微微吊滞,忽又狞笑了起来:“原来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唐子默告诉你的吗?呵,原来他真的不爱我,原来我一直不过就是你的一个替代品,一个影子。除了利用以外,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婚姻,都要靠条件来换取!可是戴梦晨,为什么,你连这唯一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
人,突然就扑了上来,陈晓东一个闪身,拦在了面前,戴梦晨见状,也不动,只是淡淡的摇头:“孙晓晶,虽然你我从认识到现在,从来都是相互看不惯彼此,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戴梦晨,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抢你的什么,幸福是需要自己争取的,爱与不爱,也从来不是别人所能左右的。假如你真的爱唐子默,你便尽你所能的让他来爱上你,如果他真不爱你,即使你使尽乏数,他也不会爱上你。我与唐子默的事情,就此打住吧,孩子的事,你不需要担心,我从来没有想要会让唐家插手。不过,就目前而言,你要做的,似乎不该是要想着办法来怎么打压我吧,而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唐家重新承认婚约吧?”
“你说什么?”
看着孙晓晶眼里的不可置信,戴梦晨犹自一笑,也顾不得对方刚才是如何恼羞成怒的吼着自己,指责自己,面上却仍是一副从容不迫。
“如果你真的不懂,那么,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想的是怎样让唐子默签下我和他的离婚协议,而不该想着我会奉子再与唐子默重修旧好。”
孙晓晶这回听得真真切切,看得分分明明,戴梦晨言辞犀利,眼带笑意,看着自己的神态里,犹如正面对着马戏班里的小丑一般。顿时,几分清醒起来。停止了手头所有的行动。不可置信的问:“那孩子呢?”
戴梦晨心知,孙晓晶的目的并不在于要掐着自己和唐子默的什么,她如此过激的行为,更多的只是为了激出自己对唐子默的用心,到底到了什么态度。她也不点破,看她演戏。她演得真切,亦相当投入,戴梦晨也毫不掩饰,就着心情,摆明态度,也好,这样下去,除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她来说,应该是更为省事的吧。孙晓晶聪明,可她身上的娇蛮却总是要盖过这些聪明。这便是沉溺在感情里的傻子通有的表现,想想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认为,只要与唐子默心在一起了,便什么都可以克服的吗?到结果呢?
关于过去,尽管唐子默有意的对自己放着烟幕,可戴梦晨却再也无力去探究。不是绝情,而是不愿再去触及,有时候真相往往只会一次更一次的把自己逼入绝境,她不愿意,她疲倦了,更是不愿去辜负了苏璨对自己的一番真情实意。
“孩子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会解决。现在,我唯一想的,是怎么样尽我自己的能力,去弥补这几年来对苗苗所亏欠的爱。我想,我的孩子,无论哪一个,对你应该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吧!”
她的目光凌厉,看着孙晓晶的眼神里,带着几许凛然。
孙晓晶暗自叹息,既然戴梦晨整颗心已经不在唐子默身上了,那么她也就没有必须会用这个孩子来捆住唐子默,所以,这一点上,她的心倒是稍稍放了下来,可是,想起苗苗的病和自己当初与唐子默急着订婚这之间的牵扯,她不得不咬了咬,朝戴梦晨道:“你这样说,是不是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帮你夺回苗苗的抚养权?亲自用这个孩子的胎盘来救苗苗?”
“孙晓晶,你觉得做为若大的唐氏集团的总裁,S市商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许云巧当真就会被小小的胎盘干细胞所难住吗?”戴梦晨的眼里漾着点点笑意,一语道破这各中的关键。
孙晓晶微微一愣,有些愕然,很显然,她对这一方面似乎还不太懂。望着戴梦晨的神情惧是疑虑。
“胎盘干细胞是不需要配型的,所以,只要她许云巧花一点点小钱就可以唾手可得,急着让你与唐子默结婚怀孕生子,取胎盘干细胞,你觉得有必要吗?”
“你的意思是?”孙晓晶不笨,听得戴梦晨一席话,脑子里也不停的旋了起来。的确,也许是自己太过于沉溺在对唐子默的倦恋里,久久无法自拨,才让自己对这一切欠缺太多的考虑。可眼下经戴梦晨那么一说,心里又猛然一惊,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许云巧让她与唐子默订婚,难道……是为了引出戴梦晨?目光赫然一沉,她整个人变得僵硬几分。
“你不笨!在这一点上,其实也不需要我来点拨。无论你知不知道胎盘干细胞需不需要配型,可是有一点,如果你真的怀孕,的确对苗苗来说有着一线希望。因为造血干细胞需要配型。”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孙晓晶心上,她仰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不得不赞扬:“戴梦晨,其实你都知道的,对不对?所以你和唐子默,是刻意的?对不对?”
那笑容笑得很是凄凉,不由得身子也渐渐的颤了起来:“孙晓晶啊孙晓晶,说来说去,你都是被唐家算计了,至始至终唐子默不爱你,许云巧利用你,连你的父亲都不帮你。”
目光悠悠转暗,望向戴梦晨,那眸里点点闪烁的竟是一抹绝望与伤痛,:“戴梦晨,你赢了!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你!”
戴梦晨静静的立在那里,目光几许深沉,转而黯暗了下来,柔和了几分。
“孙晓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夺什么,可是如果你真的要做苗苗的母亲,那么,今时今日,戴梦晨愿意放手。只要你,好好对我的儿子。”
说完这话,她的眼眶里已经忍不住润盈满目,转了身,踱步就要走,却让孙晓晶满腔惊愕的生生叫住:“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孙晓晶,你只要记住我的话,我从来没有要跟你争什么,也没有想过要抢什么,你只要好好的对苗苗,好好的做他的妈妈,这一世,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好!我记住了。也愿望你能跟你所承诺的一样!”
戴梦晨的背影决意振振,孙晓晶有些发愣,可也只是一个瞬间,她却犹如目及曙光一般,如果这算是她从戴梦晨那里争取来的,那么她愿望相信,这是她的机会,唯一的胜算。咬牙之间,头点得干脆至极。
戴梦晨再没停留,已经走出了这个房间,陈晓东冷然的看着二个女人如此这般的做着这个决定,却始终没有干涉,这是戴梦晨之间的意愿,也是此次她与他相谈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孙晓晶的半步杀入,却越发的刺激了她。
她说,这一世,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这一世……这一世又有多长?
他望着这个女人故做坚挺的步伐,嘴角微微泛起一丝酸涩。
她是要拿命来赌吗?
是的,她在赌。
她想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另一个生命的延续……
唐子默在两天后收到了戴梦晨关于离婚协议中孩子抚养权的补充协议,那是一份单独的协议,戴梦晨已经签字,他的目光愕然注视着上面一行:孩子归男方抚养,女方自愿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简单的几行字迹,却是原件,她亲手所写,她放弃了,甚至没有提及她对孩子的探视权。
“唐董,你手上的那份手稿是Gemma小姐亲自拟订,这一份是电子版的正式协议,Gemma小姐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你看……”
陈晓东一副秉公办事的做派,在唐子默看来却极具挑衅的味道,当然,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苏璨高中时的好友,所以才越发的显得刺眼。
他极力的掩饰着面上的抽搐,冷冷的掂着手里的东西,笑得几分嘲弄:“麻烦你了,陈律师,我想,在我还不知道Gemma小姐这番用意的时候,我还不能签这份协议。”
“唐董想要什么?”
陈晓东的声音里十分平静,那神情仿佛早已经在等待,等他说条件。
唐子默心里微微的掀起一丝狂澜,硕大的老板椅,突地180度的转弯,背对着陈晓东,闭了眼,他由心底的泛起一丝绝望的声息:她放弃了!这一次,她是真的真正、彻底的放弃了!心突然猛烈的抽搐,天气还未凉透,却仍然感觉有着那透骨凉意,沁入骨髓……
尤是这样,可他语气里的讥诮,却仍然生硬尖锐:“让陈律师跑来跑去,我很抱歉,也实在很过意不去,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想,这份协议还是暂时先留在我这里,您请回吧!之后的事,也不劳您了!”
话音一落,陈晓东皱眉:“唐董想与我的委托人面谈?”
“难道陈大律师有什么异议?或者有什么疑虑?”
唐子默的眼神里藏着几抹深意,陈晓东见其如此,也只是噤声,面上划过一丝笑意,倒不似很意外。
“异议倒不敢,不过,陈某倒想提醒唐董,面谈一事,恐怕唐董这次是要失望了。错过的始终都错过了,还是要好好珍惜眼前才对。这是Gemma小姐让我捎给你的话,也希望唐董能仔细斟酌,在您决定之后,再劳烦通知一下您的秘书,将协议送到我的事务所。”
他不是不懂唐子默言辞里的驱逐之意,他亦非常慎重的告知了唐子默一个事实,戴梦晨,不在了!
望着他利落的步子踱出自己的办公室,唐子默的神情却越发的严峻。陈晓东的意思,那么明显不过的在告诉自己,戴梦晨走了,不在这个城市了,即使要面谈,自己也断然找不到她了。意图明显,她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戴梦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就那么爱苏璨吗?爱到让你放弃自己的孩子?放弃那个让你追了半个地球的孩子!”
护城河畔,环城桥下,车子安静的停在那里,风景仍旧,佳人不再,初冬的风已经凉了许多,吹在唐子默脸上,却犹添了几分生冷。
声音飘飘荡荡在秀水河上,久久仍能闻到几缕回音,稀稀廖廖,满是恨意和绝戾。
他怎么也猜不到,她就这样放弃了,原本以为,他能以散布订婚的方式逼她出来现身,去不知道,兜兜转转了那么久,再回来,她的心,却已然变了。变到可以因为苏璨的一个求婚,感动到昏厥,让她放弃了曾经不断寻找的这个孩子。原本,他以为母亲的心狠是错的,可现在看来,却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她帮自己,看清了戴梦晨的一颗心。
“子默,子默!”远远的,一阵急促的女声由远及近,一路小跑的朝他跑了过来。
漠然回头,微微迷醉的眼,看到那道熟悉的面孔,渐渐的由远及近,六年光阴乍现,回忆如潮奔涌,唐子默的脸上突然笑得如罂粟花儿一样,变得妖艳起来……
车子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因为昏车的关系,戴梦晨整个人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胃里已然吐得只剩下苦涩的胆汁,令她那张素色的眉眼都难过得拧成了一团。
“对不起,凯洛琳,我想你一定会认为我的决定不可理喻,或是觉得我这样做一定是一种无谓的挣扎和牺牲,可是,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Gemma也是经过多方的深思熟虑,我要救我的孩子。请您谅解,一颗做母亲的心!因为您是一位好妈妈,而Gemma,却在过去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很努力想要拼一次的。抱歉……让您担忧了。”
当凯洛琳拿着这份打印件飞奔的找到苏璨的时候,苏璨的脸上,除了不敢置信,而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崩裂的恼怒,是的,他怒了,愤怒,恼怒,一脑子的火,突然因为这一封电子信的出现而开始上窜下跳,以至于整个人的站姿都变得摇摇欲坠,使得行走的脚步都开始摇摆啷呛得几乎一个不稳就要匍倒在地。
“Dien!”凯洛琳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可眼前的这个平日里光鲜,方才还能一派自若正进行视频会议的男人,在看到这张字条后,整个人似被抽去了七魂六魄一般,突然间在她眼前颓败,失了颜色。
“我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她这样做会死,会没命,我不能让她这样,不能让她死!”他的声音几乎发狂。顾不上凯洛琳千般劝阻,拽了衣服就直奔出了门外。脚步有些啷呛,方向却依然清晰。
“总裁先生,您不能这样做!您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助理飞奔而至,挡在了前头,凯洛琳闻言一颤,有些于心不忍,也只得上前一把拉住。
“Dien,我知道你担心Gemma,可是,你真的能找到她吗?你能带回她吗?她既然决定了这样做,你又能说服她吗?”凯洛琳湛篮的双眼里,惧是诚恳:“我不希望你现在带着这样的身体和情绪去找她,当然,我能肯定Gemma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你!”
听及此,苏璨终于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的确,他不知道戴梦晨去了哪里,他甚至只是看到凯洛琳那张焦急的脸,都已经万分恐惧,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是戴梦晨的主治医生,这些日子里的担忧,和戴梦晨难得主动的复查,从始至终都让他深深的怀疑,包括她的昏倒,和不愿意做过多的检查,他都不是没有想过有种可能,她只是在掩饰。可是,他却宁愿相信这只是他一厢单方面的怀疑和猜测,希望那只是猜测,他不知不觉的总是在等,等她的回答,等她的亲口告知,可是,她总是闭口不言,以至于他总是暗自的揣测和相信,一切安好……
凯洛琳见他方才的果断与绝决在此刻开始有些松动,声音也轻柔了许说:“Dien,你应该想一想,Gemma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你不知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好好谈一谈,怎么样才能找到她!”
凯洛琳的话提醒了苏璨,他低垂的眼睑终于有了一丝光亮,随即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号码,一阵吩咐过后,也不理会凯洛琳脸上的惊疑,直接将人一同带去了机场。于此同时,S市
王娇刚下了飞机,行车刚至自家大门口,一眼就发现了唐子默那依旧招摇的宝马车。说它招摇,实则不过是那车牌,任她怎么看怎么刺眼。鼻头冷冷一哼,也没有管他到底蹲自家门口是干什么来的,径直打开了自家大门,将车开了进去又将门关上。丝毫没有给这个夕日里如何交好的哥哥一点好脸色。
唐子默昏昏沉沉的趴在方向盘上,隐约的听见急促的手机铃声方才清醒几许,此时,已经是夜幕降临,他抬了头,才发现,王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家了。按下了手机,才发现,未接的电话竟然有很多,母亲,秘书还有孙晓晶。他苦涩的笑了笑,看着已达上限的数字,眼里不知不觉就泛上了一丝雾气。他总是那么期望,总有那么一点侥幸,那个人难道就那么绝决,不仅看不到自己的努力,不惦念一丝旧情,连他最后自以为有些胜算的筹码都不屑一顾了吗?她果真连孩子都不要了!戴梦晨,你真狠!
笑容渐渐模糊,车外的雨雾,渐渐大了起来,茫茫一片,车窗上的雨刮器不停的摇摆,水帘却似愁苦怎么也剪不断,越发的厚重,谁也不曾发现,那个男人哭得有多伤心。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夜也清冷雨也清冷……
车行几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美丽的边城小镇——凤凰。
不似县城的热闹,那里旅游盛起,人来人往,添着许多的新鲜和半掺着民族和现代的气息,这是个小山村,稀稀落落的几栋小楼房,刹是洋气。冬天的屋落周围,草木枯败,添着几分萧瑟之气。
尽管戴梦晨已经尽可能的低调,可是她那一身对她而言再为普通的衣裳却仍然让许多人暗叹,这是谁家的妹子?几漂亮的,怎么不说话呀?
瞧这一身的,一定是大城市来的。
啧啧,不知道是谁家亲戚呐,很有钱的样子……
走至村口的时候,人群渐渐围了上来,大有马戏园看戏的架式。时不时的小声议论起来,戴梦晨拢了拢脖颈的围巾,似乎还是有些冷,小小的颤了颤,攥了攥手里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手里还托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四目环顾的看了看,又腾出一只手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嚅了嚅嘴,却发现胃里有些隐隐的疼痛让她连说话都有些艰难,嘴唇也不自觉的微颤了起来。四下望了望,却见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的青石台,也不避闲,径直挪了几步,坐了下来,努力的平息了一下气息过后,终于缓过来许多。
“妹妹啊,你是来找人的吧!”
终于,一个年纪稍长的奶奶走到了跟前,朝她问道。她嘴里含着一颗药丸,手里还捏着半瓶矿泉水,望着眼里和蔼可亲的老人,默默的点了点头。
老人见她一副身虚的样子,心里了然,问:“你找的是我们村的?叫什么名字?”
戴梦晨终于将手中那一堆的药丸用力一推,仰头咽了下去:“阿婆,我……找……刘向阳。”
“刘向阳?”阿婆将她的话反复叨在嘴里,思索着。这时,人群倒有些人耐不住了,一个中年妇女上前,探过半截身子问:“妹子,半边疯是你什么人啊?”
“半边疯?”戴梦晨微微一怔,不解。
“咱这儿就一个刘向阳,咱不比城里人讲究,念的那个书名,我们这都是叫小名儿,半边疯是刘向阳的外号,大家都这么着叫习惯了。”那妇女一脸灿烂的给她解释,引来众人好一阵哄笑。
“那,大姐,您能不能告诉我,他家在什么地方?我小时候就来过一回,不记得了。”戴梦晨一扫四周这朴实的民风和各人脸上的那抹热情,早已经没了先前那份腼腆,也随着那名女子攀谈起来。
“呶……最右边那栋老房子就他家的。不过,不知道这会子在不在家,好像下田去了。”
“他儿子好像在家的吧!”
“他儿子上怀化去了,说是从什么美容美发毕业了找着工作了……”
“哦,是是是。好像是……妹子,你就去往这条道走,小心前面有狗!”
“别别,还是我给带路吧!下面那老三家的狗可凶了!”
人群这一阵那一阵,戴梦晨着着实实的立在一旁,头脑因为吃过药的关系有些小小的犯着晕乎,却也不好打断大众的雅兴,自己抬脚先走。虽然房子触目能及,可这条条道道的蜿蜒小路,着实不知从哪条上去。
终于,先前那位老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妹妹,你的脸色好像很不好……”
“阿婆,我没事,谢谢您的关心,我就是一路赶过来,有些昏车,还有些累。”她笑容勉强,摇头致谢。
“桐妹,你刚还不是说带路?别尽在那瞎话!”
阿婆一发话,一旁正扯得尽兴的一众,突然噤声,先前那位中年女子面上闪过一丝不大自在的,却闪了身走在了戴梦晨前面。
戴梦晨也不迟疑,拽了箱子,抓了包裹,紧跟了上去。
待人走远,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跑的找到了老人:“奶奶,斗大爷家来人了,说要谢谢你帮他舅子的病治好了!”
老人的身形依旧立在那阶头,望着那道秀丽的身影,微微叹气:“……这年头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奶奶,你在说什么?”小伙子一个上前,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奶奶,手紧紧的抚着老人,任拐杖声声叹息。
“小宇啊,你要好好跟奶奶学学啊!这治病救人,可是一辈子积功积德的事儿……”
那声音微微颤颤,扬在初冬的风里,竟也透着几分苍凉。
缘份这东西,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必当真,可是有些东西,就真的是运气。
戴梦晨也许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正准备了却一切夙愿,满腹绝望的以为走进绝境的时候,却因为有了这样的一个机缘巧合,生命也有了另一道转机。
踏上青砖台阶的时候,前头那位叫桐妹的女子很是客气的伸出手帮戴梦晨拉了一把,落得前坪的时候,只听她说:“到了,这就是半边疯的家。妹娃娃,你是他家的什么亲戚呀?”
陈墙柴院,久经岁月的木屋子有些陈旧不堪,整个屋架有些微微倾斜,门房基下的残砖微微露出许多缝隙,大可过猫,小可漏鼠。所站的前坪,是黄泥拌着石灰压碾的晒谷坪,应着年月的关系,有些开裂,歪歪膨膨的长出些青草。给这栋屋子添了许多的落破。
戴梦晨久久的愣在那里,儿时随母亲到过的,那时候依稀记得,这房子还挺新。一转眼,二十来年的工夫,却恍如隔世,是什么让这家子变成了这样?
“他是我大舅。”声音有些哽咽。抱在怀里的包袱也不免紧了许多。桐妹满脸讶异的看着这个妹娃娃,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番。
“他是你大舅?”一副不敢置信的脸,几番流连后,惊疑的表情瞬间盈了个满面。戴梦晨点了点头,目光却还在游离。指节有些泛白,抓着包裹的手,竟有些犹豫不定。
“我大舅……他们家……”这房子的破旧让人有些不忍,尤其在目光落在那屋旁的小砖房的时候,斑斑水渍,让她看出些端倪。
“哎……这半边疯自打他老婆死后,家里也就没了个主事儿的,加上有两孩子要养,所以啊,到外边打工,后头吧,出了个车祸,人呢,也基本上干不了什么重活,儿子女儿还没满十六就缀学在外打工谋生去了,家里就留那么一个老头,这屋里也就越发的没了生气,这哪里破了烂了,也没个人帮着修补的,也就落败成了这样子。听说你妈不是嫁在城里的么?我们村的人哪,那时候都劝他,别这么扛着,有事也去找找你妈啊,他就死活不干。这人挺倔着呢!”
她的目光落在戴梦晨一身得体的衣装上,几分考究的眼神让戴梦晨十分的不自在。她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神情游离。只到那桐妹都自觉着不好意思了起来,忙帮她拽着箱子,引上了走前廊,拉了个凳子,在柱子上找着一条脏旧的毛巾几番擦拭后,朝戴梦晨面前一摆,面上笑得几分殷勤。
“谢谢!”
一声谢谢,直说得那个女人面上染起几分红晕,连忙摆手:“不要这么说,那个,可能你们城里的孩子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叫,你要是半边疯家妹子的女儿,那论辈份,可就是我们这的外甥了,你就叫我桐姐行了,我是这儿的媳妇,我男人论辈份得叫半边疯一声叔,所以,我们也就同辈。”
戴梦晨点头:“谢谢桐姐。我姓戴,叫梦晨。”
“噢,梦晨,坐,先坐下,那么远的路,一定也累了,我去田里帮你叫你大舅。”说势要走,戴晓再次谢谢,微一弯腰,却没有入座,而是几分慎重的将手里的包裹置在了凳上。目光深沉,扭头望了一眼敞开的堂屋,神龛上赫然摆着的几张黑白照,转身深深一躬,“外婆,我把妈妈,带回来了。”
“哎,半边疯,我刚要去你家田里找你呐,家里来客了!听说是……”桐姐的声音在门口叽叽喳喳。戴梦晨略一转身,看到一位瘦弱苍老的身影正扛着一把锄头有些一瘸一拐的走了上来,一旁唠唠着介绍的正是那位桐姐。
戴梦晨微嚅了嚅嘴,有些哽咽。
“……你家那个远嫁大妹的女儿。”
这话音,刚一落下,老人手里的锄头也落了地,他攥在手里,眼里闪着几分欣喜的光芒,看着她喊:“晨晨?!”
“大舅!”她笑,身形踱了出去,老人连忙把锄头置好,往兜里掏着钥匙。面上的喜悦,使得他前面几颗落尽的门牙倍加的森然,似乎感觉到她的打量,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戴梦晨这才赫然发现,大舅的右边脸竟是陷下了着许多。她没有多问,只是攥过老人微抖手里的几片钥匙,托起了门锁,开了起来。
门洞一开,里面一片狼藉,破败的程度已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除了锅灶碗柜还能微有些金属的光泽外,所有的东西都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只愣得戴梦晨鼻头一酸,心里几分悲楚。而一旁的老人却拐着小身板正忙不迭地在柜子里翻弄着什么。
“大舅,你在找什么?”
“晨晨,你走了那么远的路,又这个点,一定没吃饭吧,舅舅给你弄几个菜。”正说着,人已经端着一个大碗朝外走了去。戴梦晨知道,这大舅一定是要去跟人家借点菜。山里人的朴实劲儿,只要哪家有客来了,自家若没有个好菜,邻近的几家只要有的,便可以去借,到逢赶集的时候购上了,再还。
她连忙拉着自己的舅舅喊:“大舅,不忙,我上车前吃过了。”
老人很倔,却依旧客气,戴梦晨的手,死死的揪住,只到目光落在老人几分愧色的眼眸,她才说:“大舅,我回来,是有事要求您!”
酿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戴梦晨忍不住,一行热泪滚了下来,身子也紧跟着跪了下去。虽然她知道大舅也许很贫脊,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他来说完全不合规矩不合情理,可是,依着自己的情况,她硬着头皮,要说。
“晨晨,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有什么事好说。你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