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涵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那支花,她又想到朱自清那句话: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但心里却又似乎升起一股温暖来。
刘元的确有些刻意回避的意思。他始终没有想到肖子涵的父亲居然就是政法委的书记,而肖同光又恰好是自己顶头上司陈子胜的老领导。这让他感到颇为为难。当然他并不为那天晚上和肖子涵的亲热态度而后悔。在那一刻,刘元觉得他是喜欢她的。
甚至于现在,刘元更能深刻地体会陈子胜所说的“子涵是个好姑娘”的“好”字的断语,她从来没有在人前显摆自己特殊的家世。说实话,就凭这一点,肖子涵就算是这样一个社会中的另类。谁不愿意自己是富二代或官二代呢?谁不想有所显摆呢?
但肖子涵没有。在这一点上,刘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敬佩她了。
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刘元觉得似乎应该有必要跟她保持距离。他也发现了,肖子涵这两天在刻意地观察他,他尽量不与她发生目光上的碰撞。当她望向这边的时候,刘元的眼睛要么是转向另外一边,要么是死死地看着手上的文件,而其实,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刘元对自己这两天的工作状态极为不满意。案子也似乎一点进展也没有。只有今天傍晚的时候,老胡回来,带来了那个画像上的男人。刘元参与了审讯,但他几乎没有听进去一个字,他一直在考虑着和肖子涵的关系。
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偌大的一个办公室显得空空荡荡的。王毅生在参与审讯完那个男人后就走了,走的时候好像说了一句约了一个线人打听点情况。肖子涵比王毅生先走,走的时候好像也没打招呼。
刘元一个人留下来,他本来是想打算就这个案子自己再整理一番头绪。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又泡汤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口,把窗户大打开,猛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转身又看看办公室。空空荡荡的,就像自己的脑子一般。
他想分析一些事情,但那些事情却像这些沉重的办公桌,一张比一张重,搬不动,抬不起。站了许久,突然又觉得无聊之极,又想到肖子涵来。想到平日在这个办公室里,老胡和王毅生总拿他俩来开涮。但这两天,这两个活宝似乎也极其敏感地嗅出了一丝气味而缄默不言了。在这一刻,刘元想,他俩继续玩笑一下多好啊。人在有的时候就是奇怪,平日最讨厌扇阴风点鬼火的人了,但现在似乎还缺不了他们了。
“她回家了吗?”刘元想主动给肖子涵打一个电话,但刚拿出来电话来,又迟疑了。将手机翻来覆去地在手掌中玩起来。最主要的一点,刘元不希望别人说他刘元拣着高枝儿要飞了。
当情感与理智遭遇的时候,好像并不像从前的黑白电影里所说的那样:“狭路相逢勇者胜”,情感与理智,没有谁是勇者,也并不是水火不相容,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但关键问题恰恰是,它们在争斗着,这种争斗,比你死我活更加折磨人。
无奈之下,刘元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想尽量克制自己的思绪,让这两个可恶的家伙不要再争斗。他终于打开卷宗,随手抽出了一份文件,一看,竟然是刘康五年前的案情记录。
希望他在此刻能够安下心来仔细看看这份东西吧。也许它能告诉我们一点什么呢?
呵,谁又知道呢?
老胡和王毅生都立了一功。
找到那个男人是老胡的功劳,这个人是个典型的乐天派,和任何人搭上几句话便可让人将掏心窝子的话都拉出来。在这一点上,就是陈子胜这个十几年的老刑警都深感佩服,因此,凡是队里的摸排工作,陈子胜首先想到的就是派出老胡。
城东风华街是一条在这个城市并不起眼的小背街道。街面狭窄,并且略显阴冷潮湿,如果单从地面上看,这条街似乎一年四季都属于雨季,那地面永远都是湿的。街道两边林立着一些低矮的平房或者一些三两层的小楼房,乍一看与这个城市极其不相称。临街的一面都开着一些杂货铺,间隔三四个门面便可见到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旋转小彩灯或是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穿着低胸装的女人,熟悉的人一看便明白这条街道的主营到底是什么。
老胡去正和一个杂货铺的老板聊得火热,而王毅生在一旁打着电话,一进这条街,王毅生就开始打电话。而他电话还没打完,老胡已经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将需要的话套了出来。
“这个人认识,昨天晚上还在我店里买了一包烟。”杂货铺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手上一边玩着一个打火机,一边看着老胡递过来的一张照片说道,“一看他就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干嘛的?”老胡有些明知故问。
“努——”老板将嘴往店外一努,老胡顺着他努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街边,心下心领神会,那老板又继续说道,“到这儿来的除了干这个的,还能有干其他什么的?不过,像您这样的倒是少见,女人不找,来找男人的。哈哈,兄弟口味有些不同啊。”
“哈哈哈哈。”老胡一阵大笑,络腮胡子随着笑声抖动着,“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不?”
“找他好找。不过你现在找不到。”那老板颇为神秘的说。
“哦?”
“这种人你傍晚儿了再来,就这条街上走上三圈,准能找着。”老板呵呵一笑说道。
老胡又和那老板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方才拉了还在打电话的王毅生走了。依着那老板的话,傍晚时候果然看到了那个男人正在这条街上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地搭讪着,老胡和王毅生远远地尾随,步子逐渐加快,到接近那男人时,老胡一个箭步抢上,拉住那男人的手臂往后一仰,那男人吃不住痛,哎哟一声就顺势倒到地上。王毅生上前,对着老胡笑道:“功力不减当年嘛。”说着,从腰里掏出一副铐子来,给那男人戴上。
回到队里,便马不停蹄开始突审。这男的倒也老实,一来就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的名字——周孟亮,然后一股脑地将有的没的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先是承认了自己**的事实,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表示后悔,整个是一个喋喋不休,搞得陈子胜一脸的不耐烦。
老胡在旁边笑骂道:“妈的,谁有那么多时间听你这些风流账,你只说一点,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周孟亮想了一想说道:“昨天晚上是在小林那里过的夜。妈的,这女的,真他娘的狠,竟然天亮的时候非要多收我三百块钱,我就跟她吵了一架。”
“小林叫什么名字?”陈子胜见他又要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连忙喝断了他的话头。
“小林,我不知道她的全名,”说着,又想了一想,继续道,“真不知道,嗨,这还真不知道,这么久我就没问过,我问过她叫什么名字,她就说叫她小林就行了,唉,警察同志,你们也知道,古话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她哪里会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我们还是我们问你?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陈子胜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周孟亮一听陈子胜话风不对,连忙道歉。
审了两个小时,就只知道了B叫小林,其他的几乎一无所获。正在这时,王毅生电话忽地响了,王毅生接了电话回来,对陈子胜说道:“队长,是一个线人打来的,说是查到了小林的消息。”
肖子涵在“七夕”晚上所看到的那女人当然不是王毅生的女朋友,而是王毅生所说的线人。当他听说B就住在城东风华街的时候,他就开始跟他以前所建立的关系网沟通了。果然,到了晚上,有个女人给王毅生打来了电话,说是从一个姐妹那里打听到了关于小林的一些情况。
在一家情调颇为不错的咖啡厅里,王毅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坐在对面的女人说着话,远远看去,倒还真像一对情侣在这个传统情人节里温馨的幽会。
这个女人名叫燕子,给王毅生倒是提供过不少有价值的消息,可以说是王毅生一直以来很器重的一名线人。王毅生一直觉得,要发展线人,就应该发展燕子这样的女人,整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消息灵通不说而且异常地准确,关键是还安全,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将消息打探出来了。
燕子今天的妆画得很浓,香水似乎也喷得多了一点,搞得王毅生的鼻子像过敏一般,不住地打着喷嚏。王毅生并不知道她今年到底多大,但知道她在这个行当里干了多年,按照燕子的说法,她是嫖客的钱要挣,警察的钱也要挣,属于脚踩两条船的性质。王毅生哈哈一笑,说道:“你就不怕哪天把船踩翻了,掉沟里去了?”
燕子拿过放在桌上的一包女士香烟,极其优雅地抽了一根出来,王毅生打着了火机,给她点上,她吐了一口烟,有些不在乎地说道:“这年月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与其饿死当个饿死鬼,我还不如买盒健胃消食片到下面去好生消化消化吃多了的东西。总之,肚子饿了,人要发疯,鬼大概也是要发疯的。我可不想疯。”说着,又将夹在手里的烟送到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很享受地吐了出来。
这个地方距离城东风华街有些距离,燕子并不害怕平日的姐妹看到她正在和一个陌生人幽会,东拉西扯地说着一些闲篇儿。王毅生心里着急,趁着一个话头,赶紧将她打断,问道:“小林的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