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盘子中拿了一杯饮料喝着,对她说:“好喝极了。”
她笑了笑,显得很温柔。
她把盘子放在咖啡桌上,在雷曼身后站着。我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她正惊恐地伸手示意,企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看着她,她用口型对我说了句“救救我”,然后便转身走出房间。
惊骇之下,我举起杯子,从杯子边缘瞥了一眼雷曼,他并没察觉妻子在向我打手势。
我忽然想起迈克的话:妻子爱勾引异性,丈夫疯狂地嫉妒。可我在这儿的工作是调查越狱事件,不是调查监狱长的家庭问题。我决定,除非他公开打她,否则我只能视而不见,我无权干涉。
我和监狱长享受了一顿上乘的晚饭。他对我说:“我老婆只能吃医生规定的饮食,真希望专家能治好她,让她康复起来。”
“她明儿早就走?”
雷曼点点头说:“我一早开车送她到火车站,回来后,我们就将你的计划付诸行动。我其实不太同意你的观点,但多采取一些措施没什么坏处。”
饭后,我们在门廊的椅子上抽烟,雷曼吸完几根雪茄后,拿出一瓶白兰地。他不停地喝,喝得很凶。
特尔法失踪,他太太的笨拙,再加上白兰地,我看到他眼内的血丝越来越多。
坐了一会儿,我站起来说:“我想进屋去看看特尔法的档案。”
“我出去一会儿。”他说,“我会派人来为你做早饭,你吃饭之前我就会回来了。”
特尔法的犯罪记录少得可怜,这个三十岁的罪犯没有前科,一次发火错手打死了他的室友。他是自首的,没有要求辩护,法院的公诉人为他辩护成二级谋杀。因为检察官无法证明他预谋杀人,所以判刑较轻。
他在狱中表现良好。
被捕前他一直在各个夜总会里工作。其中有一家叫金金俱乐部的,名字很熟悉,好像是在州首府。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后,看见饭厅里有一个高大肥胖、穿着厨师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正在擦桌子。
他笑着对我说:“我叫马丁,你喜欢吃什么样的煎蛋?”
“嫩点儿的。监狱长出去没有?”
“刚刚出去。”
我坐下来喝咖啡。餐具闪闪发亮,桌布雪白干净——除了中央一盆橙色藿香花下有个口红印外。
我突然冲动地站起来移开那盆花。洁白的桌布上,有人用口红潦草地写着“特尔法”。
我把马丁从厨房叫进来问:“桌子中央那盆花是你放的吗?”
“是雷曼太太临走时放的。”他做了个鬼脸,“那老家伙知道了会气得七窍生烟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刚才他进来看见她在摆弄那些橘黄色的花,就把她拉到屋外,几乎是拖出去的。”
我迷惑不解地啜着咖啡。雷曼太太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一盆藿香花下写着“特尔法”,藿香,特尔法,藿香——特尔法,“特尔法”在藿香花下。
莫非,特尔法被埋在藿香树丛下?
我吹了声口哨。这念头太荒唐,却可以解释为什么失踪的犯人找不着。
我打电话给迈克队长,让他火速带几把铁锹过来。
“我不相信你的推理。”迈克队长站在树丛边说,“我不想参与此事。”
我把昨晚的事告诉他——雷曼太太恐怖的求救,她丈夫的怪异行为。而我来了才没多久,监狱长就急忙把她送走。
“你是说监狱长因为特尔法和‘笨蛋’的暧昧关系而杀了他?”迈克说,“谁都知道特尔法是同性恋。”
“我也知道。”我说,“但一个妒忌心强烈的男人可能会把男女间最单纯的友好表示误解为见不得人的关系。如果树下没有挖出什么东西的话,我们可以在监狱长回来之前重新种好,这不会影响什么。”
迈克开始挖掘。我对我的行为做了一次很长的思考。假如我的推测是错误的话,那补偿可是够瞧的。“上帝啊!”
迈克的叫声把我拉回现实。我探头看着他挖开的洞里的物体。那物体是一具脸朝下的尸体,身上穿着暗蓝色的囚衣。
“四六四三,那正是特尔法的编号,没错。” 迈克说。
“不要再挖了,”我说,“我们得赶紧给州警察局打个电话,在雷曼监狱长再行凶之前抓到他。”
“在他什么之前?”
“他会再行凶,他必须除掉看见尸体的人。”
迈克队长离开后,我进屋打电话给州警察局,告诉他们我的要求,同时命令说:“把诺斯他们俩带到我这里,备上手铐,有什么事我负全责。”
我放下电话,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儿,我好像忽略了某个明显的事实,下早了结论。
迈克走进来说:“狱医和摄影师一会儿就过来。”他站在房间中央,两眼欣赏地扫视着,“哇,这地方改动得真不错啊!”
“这确实是个迷人的房间。”我同意。
“可以说是特尔法把房间弄得很别致,在这以前,雷曼太太应该以‘不配做家庭主妇’的罪名逮捕起来。”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最后进到这房间是什么时候?”
“特尔法失踪那天。”
“之后你和雷曼太太谈过话吗?”
“她很烦躁,我们进来搜查的时候,她躲在外面。”
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有话要问你。你也许想揍我,但是我必须问。你和雷曼太太有没有暧昧行为?”
“没有!”他说,“谁都害怕监狱长的嫉妒和火爆脾气,只有特尔法是个例外。”我还想问点儿别的,可电话铃响了,是大门警卫打来的:“有一辆州警车带雷曼太太来了,我该不该让他们进来?”
“监狱长和他们在一起吗?”
“没有,只有雷曼太太自己。州警说监狱长在车祸中受伤,他们送他到城里的医院去了。”
“让他们进来。”我说着挂上了电话。
不一会儿,州警方的车停在碎石走道的一端。一位州警留在汽车里看着畏缩在后座的女人,另一位来到我们跟前。
“监狱长伤得厉害吗?”我问。
“他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儿神志不清。”他指指汽车,“我们担心的是她,她似乎受到惊吓,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车祸怎么发生的?”
“跟在监狱长后面的汽车司机报的案,他说看到有人在车里扭打,然后汽车就冲进了沟里。”
“你说对了,她猜到他有意杀她,想赶紧逃跑。” 迈克对我说。
“你是什么意思?”州警紧张地说,“谁要杀谁?”
“监狱长。”迈克队长说,“他要杀死他的妻子。”
“你错了,队长,监狱长已经在十天前杀死了他的妻子。”我冲着警车大叫:“特尔法!下来吧,没事了。”
汽车后门慢慢打开,特尔法手里拿着一顶金色假发下了车,州警和迈克都目瞪口呆。
特尔法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雷曼监狱长企图在汽车里杀我。”他拉开衣领,露出喉部的紫色瘀痕。
“现在没事儿了。”我说,“少说话,我们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你怎么知道花园里埋的不是特尔法?” 迈克队长好奇地问。
“起先我也不知道,”我说,“直到几分钟前,我才确信那不是特尔法。”
“那么,是什么使你开了窍?”
“是你呀!”我说,“你说过是特尔法把房间收拾得很别致,而雷曼太太早就应以‘不配做家庭主妇’的罪名被逮捕。可是特尔法失踪已经十天了,监狱长家的房间仍然窗明几净,花草也还有人在修剪。昨天的晚饭美味可口,而你跟我说过,‘笨蛋’的烹调技术差的要命。”
迈克仍然一脸迷惑。
我接着说:“特尔法曾经在州首府一家叫‘金金’的夜总会做事,那是一个只许同性恋进出的夜间游乐场所。”
特尔法嗓音沙哑地说:“我……从没有……企图……逃跑。”
我安慰他说:“我知道了。”
我向州警解释说:“雷曼太太趁监狱长不在的时候与一个警卫有了私情。有一天雷曼监狱长看见有人离开他的家回来质问他妻子后,妒火中烧,随即了她。可此事被特尔法发现,他就也想把特尔法杀掉灭口,但太太和一个囚犯同一天失踪很难自圆其说,于是雷曼监狱长就让太太穿特尔法的囚衣下葬,又让特尔法男扮女装假扮他的太太,一个像监狱长那样高大的人要胁迫特尔法就范恐怕不难,他会答应特尔法,一旦事情平息下来就释放他。这样一来,假越狱怎么搜也不会有结果的。”
“请把蓝色囚服还给我,我喜欢改装。”特尔法低声对我说。
我当然同意。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是仅仅改变衣着,他是根本就不愿意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