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莹译
西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倒在艾米丽的脚下,死了。
他哪里知道艾米丽右手中的枪会开火。
“真是见鬼。”她轻声道。怎么会这样,自己又失去了一位丈夫。从一开始,西就不应该给她那支愚蠢的枪。她恳求过西--他叫西蒙,但他喜欢别人叫他西,叫他不要把枪给他,可她的抗议没有奏效。西坚持说她应该学会射击,他要艾米丽学会怎样专业地摆弄枪支,以便保护自己。西的工作使他出差的时间越来越长,所以艾米丽(她的真名其实是艾米丽森特)一个人呆在家里他不太放心,这也是他想要艾米丽学会射击一个不速之客的原因。
艾米丽对枪支--不管它们是叫左轮还是叫手枪--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恐惧。为了不和一支枪作伴,她请求出差时带着她,这样她还能享受到他随时随地的保护。西当然不会同意,他可不舍得让艾米丽牺牲掉幸福的家庭生活而和随他奔波。
于是,不顾艾米丽的极力反对,西把那支枪买了回来,并开始给她上第一课。
“你看,亲爱的,”他说道,“像这样拉开枪栓。”他姿势相当优美地做了示范,然后把枪递给艾米丽,让她重复自己的动作。艾米丽刚一碰到那枪,它就像故事的开头那样开火了。
可怜的阿奇布尔德--他喜欢人们叫他阿克--死得也同样的突然。他非常喜欢水。艾米丽的叔叔亚当曾开玩笑地说阿克生下来的时候应该是带着鱼鳍的--或者是鱼鳃?反正他对水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艾米丽很怕水。有一些东西会使她害怕。可闪电之类的不会吓着她,老鼠她也认为很可爱,她甚至还很喜欢蛇,只是她不喜欢水。如果是在小小的泳池里游泳她还会挺享受的,但大面积的水则让她恐惧。如果她生活在没有飞机的年代里,那她肯定不会去美国以外的地方。阿克则非常喜欢水,而艾米丽也非常理解地支持他在闲暇时间尽可能多地呆在湖边。只是她会很礼貌地请求阿克不要让她一起到船上去--她会很高兴地坐在岸边,看他划船,并向他挥手致意。
但阿克并不满足。他下定决心要治好她对水的恐惧,并把她的恐惧和她对他的爱混为一谈,他说如果她不坐到船上来,就意味着她不爱他。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她心惊胆战地爬上了船。当船驶离码头的时候,她还在恳求阿克带她回去。她当时简直是吓疯了。阿克则哈哈大笑。巨大的恐惧使她甚至想跳进湖里淹死自己,她站了起来,阿克也站了起来,想伸手扶她,可她把他推了开去。
突然“扑通”一声水响,船上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开始大叫起来。
附近的人们听到了她的叫声,把船划了过来。她告诉他们发生的情况。他们潜下去救人,还叫来了更多的帮手。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四个小时后,他们找到了阿克的尸体。
乔纳森是另一个。如果艾米丽没记错的话,阿克死后她嫁的丈夫正是他。乔纳森喜欢别人喊他乔。他对艾米丽的母亲有些意见,因为她每次提到他,都把他叫成约翰。除此之外,他认为艾米丽的母亲是一个女婿所能期望的最好的岳母,但她为什么总是叫他约翰而不是乔?可怜的人啊,他哪知道连让艾米丽的母亲叫错名字的机会都没有几次了。
乔喜欢野餐,是那种原始风格的。艾米丽说来也并不讨厌野餐,如果你拿着一把小帐篷、一张折叠桌、许多椅垫、银餐具、餐巾纸、美味的鸡胸肉、火腿再加上充足的冰镇香槟,她还可以说非常喜欢这种活动。
但乔喜欢从自然里获取一切。他说,如果你不自己采摘食物,那野餐就不能称之为野餐。他说,野餐的时候正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他们最后一次野餐时,乔负责钓鱼,他让艾米丽去采集蘑菇和野草莓。他跟乔说她不知道怎样挑选蘑菇,所以他就非常详细地向她解释了应该采摘什么样的、不应该采摘什么样的。她尽力按他说的做了,但她那天没戴眼镜。乔说不喜欢她戴眼镜的样子,他老是以为那是她为赶时髦而戴的装饰品,他说她没有必要戴。那么在没戴眼镜的情况下,艾米丽只能竭尽全力地采摘蘑菇和野草莓。
乔带着他钓到的鱼昂首阔步地回来了。他们开始就着瓶子喝波旁威士忌来开胃。他们一滴酒都没剩下,所以不到一会儿,他们就变得像孩子一样欢欣雀跃、傻笑不停了。他们发现自己已经饿得饥不择食,就四处跑去收集了许多树枝点起了火,并把鱼埋在灰堆里。然后,乔就吃起了蘑菇。艾米丽不喜欢生吃蔬菜,所以就用一些野草莓来充饥。而乔就这样一边烤着鱼、一边吃着蘑菇。
大部分蘑菇都是好的,但有一些却是有毒的。这足以结束了乔短暂而快乐(这一点艾米丽很有把握)的生命。
接着是潘--其实是潘勒顿的昵称。一想到他出的事,艾米丽都恨不得把眼珠子哭出来。只要潘往旁边站一点点儿--不管是向左向右,还是往前往后,哪怕只是连一英寸也不到--那个半身像就不会砸在他头骨致命的地方。
潘从前想做一个室内设计师,由于他父亲极力反对,所以他最后只当了一个银行职员。和艾米丽结婚后,他在房屋设计方面的天赋就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特别是在他们家的大厅里。才依照摄政时期的风格装修完,他就又想把它变成维多利亚式或者现代式的风格。最后他决定还是把它按古典风格进行装饰,并把这一主题顺着楼梯延伸上楼,楼梯的平台也包括在内。他盘算着在平台上放置留个古罗马将军的半身像,以和楼下那六个立像遥相呼应。草图设计完后,他拿给艾米丽过目。倒是很庄严,但感觉冷冰冰的。不久,各式各样的搬运工便按照潘的指令,扛着山一样重的半身像来到家里了。
就在这之后不久的一个倒霉晚上,艾米丽正要上楼去,潘则站在楼下叫住她,说希望她能换上那件蓝色的睡袍。她俯身给他一个飞吻,并说好的,亲爱的。可不知怎么搞的,她就碰翻了裘里斯?凯撒的半身像。
艾米丽的父母都是极富同情心的人,他们一如既往地站在自己女儿一边,支持她。但当她母亲听说了潘和裘里斯?凯撒的事故后,她很巧妙地提到了一件有点儿尴尬的事。
“艾米丽,亲爱的,”她母亲说道,“我非常不愿这么做,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太冷淡--这么说我的心都快要碎了--但是我们家的墓地里已经没有潘的地方了。你瞧,亲爱的,你爷爷、你叔叔亚当和婶子贝斯、你父亲和我--而且当然还有你,亲爱的--都要葬在那里,尽管我们一直很高兴地接纳着你的丈夫们,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容纳潘了。”
所以,在最后一分钟,艾米丽还得为买墓地的事而忙碌,她找到的唯一一块墓地也是在河对岸很远的地方。
葬礼过后,她为把潘一个人留在那里而感到悲伤异常。
不过,他不用等太长时间就会有人去陪他了。
艾尔--他的全名是艾罗西斯--也很固执。像乔坚持在野餐时一定要自己采集食物一样,他坚持要艾米丽学打垒球。
艾尔非常喜欢体育运动,艾米丽却不喜欢。当然,如果是坐在阴凉的场地里观看网球比赛,她是非常乐意。上高中和大学时,她曾经观看过足球比赛--其中有两次还被选为赛场上的女皇。但她不喜欢亲自投身于体育运动,她的手脚很容易起茧子,也很容易抽筋,况且她还近视。球都快打到脸上了,她才能看见。艾尔对她的想法毫不理会,径自在俱乐部里给她报了参加夫妻垒球比赛的名。
于是艾米丽就举着球棒硬邦邦地站在那里,活像一条出水的鱼。艾尔就站在她身后,鼓励她说:“击球,亲爱的。狠狠地来一下子。打啊。”
于是她用尽全力挥起球棒。动作过大,她没能收住脚。球棒正中艾尔。他当场倒地死亡。
倒不是说这样的情形也算走运,但毕竟艾米丽击中的不是接球的穆尔或者其他什么人。其实本来该是穆尔站在那儿的,可艾米丽击球时,艾尔非要和他调换位置。试想一下,如果艾米丽击球时站在那里的仍是穆尔,那么他的妻子玛丽?穆尔是永远不会原谅她的。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次可怕的事故。当艾米丽击中艾尔而不是球时,她只是在努力讨他欢心。
于是艾尔就到新墓地去和潘做伴了。
有意思的是,男人们似乎仍没有被吓到--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她听到爷爷嘟哝说,男人们像苍蝇围着糖碗一样追逐着艾米丽,但他们全都是为了钱。可爷爷这么说有些太过分了,因为虽然艾米丽的丈夫们都没有什么钱,但他们都很迷人、很可爱,也有很好的工作。其实反倒是他们留给了艾米丽一些钱,因为她父亲在同意他们的婚事前,都要证实这些男人已购买了人身保险,这样意外死亡就会获得双倍赔偿。没有人需要为保险赔偿金交遗产税。所以如果说她那些丈夫们是在寻宝的话,真正发现宝物的却是她。
她的下一个丈夫是迦--他的真名是博瑞迦。
迦是艾米丽所认识的最和蔼的人。迦的眼睛总是神采奕奕,不管是在什么季节里--这倒不是说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多长时间。他喝波旁威士忌、苏格兰威士忌或伏特加时,还比较清醒,但喝杜松子酒时,他就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艾米丽在商店买酒时,总是故意不买杜松子酒,除非她要举行一个大型聚会,有别人要喝。
一天下午,亚当叔叔来看他们,还带了杜松子酒。他说这酒是世界上最文明的饮料,可叔叔不知道,自从艾米丽和迦结婚后,这屋子里就再没出现过杜松子酒。他赞赏地看着艾米丽按他喜欢的样子调制着鸡尾酒。他几乎可以说是艾米丽最喜欢的亲戚,而他的来访也显得很短暂。当他离开时,艾米丽请求他把杜松子酒带走,可他听都不听。
艾米丽在门口和叔叔道别时,迦正好下班回来。等她叔叔离开,迦已经兴高采烈地痛饮起来。
艾米丽试图用食物来转移迦的注意力,于是她跑到厨房,要厨子和管家早些开饭。但每吃一盎司牛肉,迦就得灌下两盎司的酒。
迦眼睛里的亮光今天显得格外灿烂。
艾米丽还穿着外出的衣服。现在她急着要吃甜点--按贝斯婶子的方法制作的苹果水饺--等一吃完,她还得去看晚间新闻。
但她的计划恐怕要泡汤了。
新婚之夜后、或至少是迦上次大喝杜松子酒后,艾米丽就没看见过迦的情绪如此高涨。他根本没碰自己那份苹果水饺。艾米丽则把自己的吃了一半,她坚持说如果迦不坐下来、停止胡闹,她就把他那份也吃掉。迦又往杯子里倒了些酒,然后跑到楼上的起居室里。他大声叫艾米丽跟他上去,说要到阳台上去看月亮。
艾米丽像海盗一样抓过迦的苹果水饺,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来到楼上。迦正站在阳台上,手舞足蹈地指着天上的月亮。一些酒从杯子里洒了出去,掉在院子下面的马鞭草上。迦骂骂咧咧地抱怨了两句,就冲到楼下去装满酒杯。
茂密的葡萄藤遮住了艾米丽站的那部分阳台。她转过身看着迦再次走进起居室,这时他手中拎着那个快要空了的酒瓶。他不停地把酒往杯子里倒着,接着又仰脖就着瓶子喝了起来。随着一声兴奋的大叫,他把空瓶子从开着的门里扔了出去。瓶子越过艾米丽的头顶。她静等着瓶子掉在石头路面上发出的响声,但却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原来灌木和马鞭草接住了那个瓶子。
“我的姑娘在哪儿?”迦大声问道,“我亲爱的姑娘在哪儿呢?”
他的声音那么甜蜜、那么哀婉动人。再说亚当叔叔把酒留下也不是他的错,也许他今天上班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所以需要放松一下。哦,稍稍放肆一下有什么错?丈夫需要妻子的爱护和鼓励。你本就应该对他们百依百顺。
艾米丽想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说:“我在这儿,可你找不到我。”
当然,迦肯定找不到她,所以她从阴影里跳了出来,继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