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常的下午,迪克来到布赖恩的办公室。办公室门上写着:“布赖恩,房地产经纪人”。他推门进屋,布赖恩正坐在办公桌后。
迪克问:“你有房子出租?”明显看出他黑色的眼睛含有紧张神色,“我朋友介绍我过来的,不过假如你了解我意思的话,我的主要兴趣不在房子。”
布赖恩以和善却又坚定的生意人语气说:“是的,我了解。你的朋友已经打电话通知过我,迪克先生,我相信你十分值得信任,并且真正需要我服务。”
迪克勉强挤出一个不安的微笑,要谈的问题,仍使他不自在。
布赖恩则带着轻松自在的微笑说:“我认为我们要谈的事,最好是开诚布公地谈,你来这儿求我谋害你太太。你找对了地方,因为那正是我的本行。多年来,它一直是我有利可图--而且很安全的副业。”
迪克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布赖恩先生……这件事你能公开提出来谈,太好了,我可以告诉你,我憎恨我太太,只要能大声说,又知道有人了解,我就浑身轻松。”
“迪克先生,我可不可以问,你们这种憎恨是双方面的吗?”
“哦,我太太也憎恨我,只是她并不掩盖,总是以小事情发泄,事情虽小……”
“却是绝对折磨人的事,”布赖恩代他说下去,“一位心中充满憎恨的女人,她折磨人的方法是无止境的。我想依你的情况,你反对离婚?”
“是的,绝不考虑,我才不听不了解情况的法官的判决而放弃一半财产。” 迪克说着在写字桌旁的椅子坐下来。
“那你太太呢?她对离婚有何看法?”
迪克怪异地看着布赖恩,“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也不想放弃她的一半财产。”
布赖恩问:“你太太对搬家有何感觉?”
“这点不用忧虑,”迪克向布赖恩保证,“她烦恼着,要换房子,已经烦了一年多,附近邻居太吵,隔壁家的小孩总在半夜哭闹,还有几个有摩托车的小孩,把附近的路面弄坏了,她就是不能忍受吵嚷。”
布赖恩站起来,走到角落的一个小酒橱。
“来杯酒?”布赖恩问。
“好,谢谢,假如有的话,来杯威士忌。”
布赖恩倒了两杯指节高的酒,加了冰块后,回到写字桌,不经意地坐在桌角,低眼看着迪克。
“在我们谈细节之前,我想我们应该谈谈条件。”布赖恩说。
“我的朋友说费用是三千元。”迪克说着,啜一口酒。
布赖恩面带微笑地说:“现在是四千元,预付两千,事后两千。自从你朋友委托之后,一切都在上涨--房租、杂货……”
迪克想了想说:“能除掉她,四千元是合理的,假如你见到她,你就会知道我的意思。”
“我要介绍你夫妇的房子是在比德顿巷里,”布赖恩说,“我相信你太大会喜欢,当你告诉她租金时,更应该有把握。”
“我什么时候可以带她看房子?”
“假如你愿意的话,明天我陪你们去。现在一切讲妥了,我会来部署,一直到你们夫妇住进去。”
“那么,月底前就可以开始行动……”
“别紧张,”布赖恩看着迪克的脸孔,现在他那张面庞并不迷人,因为他正含着愉快,阴沉地幻想着与他夫人的生活即将结束。
“有一点我不了解,”他说,晒成褐色的前额低下来,做成不快之色,“我要如何在哪儿避开意外?就我所知,没有人知道陷阱设在哪儿。”
“别担心,你会正确地了解,”布赖恩说,吞下威士忌,“我在这一行是专家,迪克先生,我相信你也知道,不然,你不会来找我。”
迪克没有回答。 布赖恩的大胆言词,略微使他尴尬。
“迪克先生,周三下午,我带你和可爱的夫人去看房子。但一切决定时,我再给你如何避开不同‘意外’的细节。”
迪克点点头,喝完酒。布赖恩接过他的空酒杯,和他握手。
“那房子的门牌是‘比德顿巷四三二号’,如果你方便的话,四点整,我会在那儿恭候。” 布赖恩说。
“别担心,我们会带第一个月,也是最后一个月的租金去。” 迪克说。
“还有,两千元预付款。”布赖恩带着友善的微笑提醒他。
“当然。”他也回笑。
周三,当布赖恩在比德顿巷的屋子里见到迪克夫妇时,对迪克太
太略感意外。她娇小,迷人,不像她丈夫在办公室所描绘的那样狡黠。不过,婚姻中具有毁灭性的暗流,就像河流中危险的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看不见,却具威力。那也正是为何暗流会具有危险性。婚姻中的伴侣,可能在他们真正领悟到暗流之危险性时,两人已被冲开。不过,对迪克太太,布赖恩倒有一种感觉,她似乎是位聪明而且理性的妇人。
比德顿巷的房子,是座宁静、风景优美的住宅,房屋坐落在一大片土地的中央,四周有许多树。楼下有两间卧室,楼上有一间娱乐室。小小的,精致的,正适合迪克夫妇这种没有孩子的中年人居住。
当我们进入屋内时,迪克太太径自进入厨房。她说,“还挺现代化的,在这样古式的房屋里,很难有这样的厨房。”
“哦,古式房子有许多方便之处,现在盖房子倒不像从前,此言真是不虚。” ”布赖恩说。
“房子有没有地下室?”迪克问,态度诚恳而且自然。
“有,有个大地下室,附设储水果的地窖,它以前是用来存放燃料的。它也可以当作酒窖。”布赖恩领他们下楼,带他们看宽敞、干燥的地下室,然后三人再回到楼上,查看其他的房间。
迪克太太看得很仔细,虽然对浴室的灯饰和壁纸有好印象,但仍对一些细节吹毛求疵,苛刻批评。
当她检查大衣橱时,迪克给布赖恩使了个眼色。
“你要多少房租?”当他们走回阴凉的前面门廊时,迪克太太问。
“头一年,每月一百七十五美金。”布赖恩以含着希望的声音告诉她,他和迪克都知道,这幢房子再加五十元也租得出去。
布赖恩看见她向迪克使了一个眼色,意思说,“我们租下来吧!”
“听起来还比较合理,”迪克说,“亲爱的,你喜不喜欢这房子?”
“我想这正符合我们需要。”
“好,我们可以回我办公室签约。” 布赖恩装上笑脸。
当他们向布赖恩的汽车走过去的时候,迪克太太回头迅速一瞥,好像要向自己保证,她租到好房子。
但是迪克却没回头,而是偷偷地把一只装有两千元现金的信封塞到布赖恩手中。
那个周末,迪克来办公室看布赖恩,进门的时候脸上挂着阴谋的微笑,似乎对他的小秘密感到愉快。
他在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问道:“房子准备就绪了吗?你……确信会成功?”
“可以像扣手枪的扳机一样确信,迪克先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需要更多的耐心。假如一个步子走错,或者第一次安排不顺利的话,还有第二次,或第十次,甚至二十次。不过,终究会成功的。”
“你以为我还有耐心吗?和她生活了十年,我仍数着日子,急于获得自由。”
布赖恩伸手进抽屉,拉出一张字条:“我完全了解你的感受,迪克先生,现在,这是为你开列的危险地区,指示你必须很小心地研读,更小心地服从。这个单子在你背熟后,必须烧毁。”
“而她没有这份图。”
“完全正确,”布赖恩对他声音中的蛮横大为吃惊,“现在,你必须在这儿默记,我不允许它被带离办公室。”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重温条子上的指示要点:
不要踩踏地下室梯子的第二层,它被动过手脚,很容易断裂,任何人踩上,都会跌到楼梯下面。
不要用炉子上左边后面的火炉,它安有特别装置,一点火,百分之五十会爆炸,一旦爆炸,其威力会毁坏周围五尺内的一切。
第三,避免走后门廊上的右边,否则,任何人踏上,会有地下室楼梯一样的危险。
在开客房的电灯开关时,只碰开关,不要碰金属的插座罩,不然会有触电死亡之危险。
不要用附设在房子里的自动洗衣机,它装得不恰当,会漏电。
当迪克可以默记时,把纸条叠好,放在桌上,准备回头烧毁。
“还有问题,你确信你安置的这些陷阱都不会被侦查到?”迪克不安地问。
“事前或事后都不会,我相信我在这绝无仅有的行业里是专家,迪克先生,我为尊夫人意外所安排的技巧,是天下无敌的。” 布赖恩自信地说。
“你有把握使它们看来都会像‘意外’?”
“绝对有把握。”布赖恩声音中没有折中之意。
迪克嘴角带一抹很丑陋的微笑,坚定地点点头,然后站起来。
“事后的两千元你可以邮寄给我。”布赖恩说。
他站在门边再次点头,他的微笑更丑陋了。之后转身离开。
布赖恩等候五分钟,然后拿起电话,打电话给迪克太太。
布赖恩和迪克太太在一家餐厅见面,布赖恩向她解释一切。
起初,她不相信,接着大为震惊,大为恼怒。非常的恼怒!
“我不能相信,像迪克那样没有骨气的东西,居然敢试这种事。我没有想到他是那样恨我。” 她喃喃地喝着咖啡。
当她坐在那儿的时候,布赖恩看出:她越来越生气,越领悟,越是冒火。
“为什么,那个流氓!”她咬牙切齿,“我会杀死他!”
“我想你会的。”
迪克太太以狡黠的眼光看布赖恩:“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了。”
“我想你不会花太多的时间。”
“你看错我了,布赖恩先生,我不像我丈夫那样心狠手辣,是个凶手。”
“提到你丈夫,你打算怎样对付他?”
“怎么办?报警啊!”
布赖恩不经意地在咖啡里多倒点牛奶。
“你知道,就算报了警,你无法证明任何事情,即使他坦白招供,他们绝不相信,或采取任何行动,你知道,我绝对不支持你们任何一方。”
迪克太太看着桌面,考虑布赖恩所说的话。
“实际上,迪克太太,你除了等候下一次,什么办法也没有。
“下一次?”
布赖恩抬起两道眉毛。“当然,你没有期望迪克先生这次不成,就歇手吧?要杀害一个人,又要装成意外,有的是方法,相信你知道。”
迪克太太有双美丽的蓝眼睛,那对眼睛直盯着布赖恩。“你是说,我唯一聪明的方法是,雇用你来安排那个狠心人的意外死亡,是不是?”
“是的。不是这样,就是离异。不过,即使那样,我也担心你的安全。”
“我说过无数遍了,布赖恩先生,我无意和迪克离婚,我也不会被你吓得离婚。”
布赖恩冲她笑笑。
“事情是这样的,迪克太太,假如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先生很可能用我的技巧谋杀你了。假如治安当局事后知道真相,他们会惩罚他,但那时就算惩罚他也晚了,因为你已经不在了。可是,假如他在事情未成事实之前就受到惩罚的话呢?就不一样了”
“代价呢?”
“迪克付我五千元。”他故意把价钱说高,“ 事前一半,事后一半。当然我收不到后一半的钱。”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雇佣你。”
“嗯,我相信你会雇佣我,迪克太太。”
她做出的微笑,和迪克在布赖恩办公室做的微笑是一样的。
“我相信你是对的,布赖恩先生。”
于是,布赖恩冲她一笑。接着,他警告她,要很小心地下室梯子的第三层,炉子右边前面的火炉,门廊的第二个台阶,通道的电灯开头等等……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布赖恩看到比德顿巷的人命案新闻时,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
据报道,有个男人倚窗远眺时,由于打过蜡的地板滑,居然使他跌落窗外。报导说,死者名叫迪克,他落地时脖子扭断,当场死亡。
下葬后的一个星期,布赖恩收到一只封得紧紧实实的大信封,内装有二千五百元。布赖恩相信迪克太太对这笔汇款思之再三,但她还是不愿冒险。
钱收到后不久,迪克太太又给布赖恩寄来一封信,信上说,因为丈夫死亡,所以她决定搬回佛罗里达州和她的家人一起居住;这种情况下,她相信布赖恩不在意毁她丈夫生前的签约而退租。布赖恩收到信时,她已搬走。
布赖恩猜想,迪克太太是要我赶紧到比德顿巷四三二号,去清除所有的陷阱。
布赖恩先生向来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他怎么会傻到真去部署那些“陷阱”?不论多么小心,陷阱总会留下痕迹,而且可能留下不利于他的证据。
毫无疑问,迪克是从楼上窗口被推下去的,那得有很大的力气和勇气,他们夫妇是貌合神离地住在那屋里。
其实,从始至终,比德顿巷的房子什么陷阱也没有,也根本不必要有,因为憎恨和恐惧就是最锋利的杀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