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金陵,说,我会努力,让这两兄妹开心地生活,至少,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温暖的。所以,我得慢慢改变他们的看法。
金陵笑,说,你这么有爱心,还是早点和程天佑多生几个宝宝吧。
我脸一红,说,你去死!
这时,陆文隽的电话居然打了过来,他问我,姜生,你这些天身体好吗?睡眠怎样?
我说,谢谢你关心呢,我最近很好。
他就笑了笑,说,好的,那记得吃药,还有,不要太劳累。有时间,我就去看你,好么?
我点点头,说,好的。挂断电话的时候,金陵正在看着我,说,如果程天佑知道,这个男人还对你这么关心备至的话,肯定会暴怒的。
我白了金陵一眼,说,你说什么呢,他只是我的医生。
我和金陵带着王浩和小绵瓜上了公车后,小绵瓜就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话,眉开眼笑的模样。这个小女孩,一顿肯德基就将她收买了,枉费了我以前给她做的水煮面。
而王浩,依旧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不肯说话。突然,小绵瓜抓了抓我的胳膊,她指着前面一个蓝衣服男子说,小姐姐,你看,他在做坏人。
我抬头一看,蓝衣服男人正在掏一个中年妇女的包。我低头看了看小绵瓜那惊恐的模样,突然想,或者,我该让她像正常小孩一样敢于说话,我必须教会她很多东西,包括正义和坚强。所以,我就跟小绵瓜说,小绵瓜乖,将你看到的不好行为大声告诉受侵害的人。
小绵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的王浩。王浩拼命地冲小绵瓜摇头,甚至想走过来,把小绵瓜拉到他身边。我轻轻挡开了他的手,我说,你要相信我,我们会保护好小绵瓜的。王浩就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小绵瓜。小绵瓜在我的鼓励之下,终于走上前,拉了拉那个中年女人的手,说,阿姨,他偷你东西!
这时,那个小偷狠狠瞪了小绵瓜一眼,慌忙向车门走去。这时中年妇女和周围的人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全都将小偷给堵在了车上。
最终,那个小偷被迫把东西全部还给了乘客,然后匆忙下了车。那中年妇女低头笑着夸奖了小绵瓜,其他乘客也夸赞了小绵瓜。
小绵瓜回头看着我,甜甜地笑了,孤单自闭的小女孩面对表扬,特有的羞怯。我看了看王浩,说,你得让小绵瓜正常地生活的,她不应该这么怯弱。
王浩看着我,脸上堆满奇怪的表情,不说话。
金陵说,姜生,你太冒险了,幸亏这个小偷没有同伴。
隔了一站,我们四人下了车。
回头的时候,却见一个胖男子笑眯眯地轻轻摸了摸小绵瓜的脸,似乎在夸奖小绵瓜刚才的勇敢,然后抬头看了看我们,匆忙离开。
我很得意地看着金陵说,你看,还有什么能比鼓励更让小绵瓜不自闭呢。
可是,我的话刚说完,小绵瓜号啕大哭的声音就击碎了我的耳膜,王浩一听小绵瓜的哭声,飞快跑上前,拉过小绵瓜。
在小绵瓜转脸的那一瞬间,我的整个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一条深深的伤口张着狰狞的笑容亲吻着她的面颊,划过了她的左眼,艳红的鲜血弥漫了她那张稚嫩的脸。
这时,我才知道,刚才那个胖男子是前一站下车的贼的同伙,他刚才轻轻摩挲小绵瓜脸的时候,指缝之间,夹了锋利的刀片——这本是他们割包行窃的工具,此时却成了伤害小绵瓜的利器。我知道,是我自以为是的好心给小绵瓜带来了伤害。当我低头看着抱着小绵瓜痛哭的王浩,我真想杀了我自己。
我哆哆嗦嗦地说,咱们把她送医院吧。王浩一把把我推开,我重重地跌到地上。他一边用襟前的衣裳给哭泣的小绵瓜擦拭鲜血,一边痛苦地嚎叫,可是他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只能听到断断续续“啊啊”的嘶喊。
那个时候,看着蓝天之下,这对以最卑微姿态拥抱在一起的兄妹,我知道,我伤了这个少年的小绵瓜,就等于伤了他的命。
36 原来,你是哥哥的。
小绵瓜被送入医院之后,进入了急救室。
王浩始终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蹲在地上不停地扯头发。我和金陵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我始终低着头,担心着小绵瓜的眼睛会不会划伤。其实,我真的是出于好心,我根本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在我泪眼婆娑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从我身边经过,他的脸微微的苍白,眼神中隐匿着淡淡的伤,完全不似往日与我相遇时冷漠淡然的表情。
我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心里一个细微的声音悄悄在呼唤:凉生。
虽然我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就在他撕裂了我衣服的那一刻,已经将我的心我的固执我的自以为是的坚持,全部给撕裂了。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眉心之间是淡淡的疑惑,但是,这种细微的表情最终被他冰冷的眼神给掩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做完手术的医生们走了出来,身后的护士们托着盛有斑斑血迹手术刀的托盘,紧随其后。
我飞快地奔了过去,想要问医生,小绵瓜的伤势如何,眼睛有没有大碍,却被王浩一把给推了开来。他焦急地拉过医生,枯瘦的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嘴巴里却只能有单调的音节,发出“啊啊”的声音。
那个医生看了看这个执拗而焦灼的少年,又转向我,说,病人脸颊伤口创伤严重,刀锋割断了腮部咀嚼肌,左眼的玻璃体已经遭到了破坏,失明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晴天霹雳。
我只记得,就在不久前,车上,小绵瓜曾回头,对着我,甜甜地笑了。
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那个少年似懂非懂地听着医生的宣判,当他听到他唯一能理解的“失明”两个字时,脸色已经憋得青紫。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最后,这种剧烈的心痛变成了对我极度的憎恨,他发疯一样从护士的托盘里抓起一堆手术刀,疯狂地向我刺来。
在他的眼里,我是多么该死!让一个那么甜美的女童变得面目全非。
当时的我,已经被医生的诊断给吓懵了,根本没有留意,这夺命而来的利器,正从这个少年的手里直扑我而来。
就在那些利器落下的那一瞬间,那个熟悉的人影稳稳地挡住了我眼前扑面而来的利刃。
一个妹妹欠另一个妹妹的债,一个哥哥向另一个哥哥偿。
凉生,是你吗?是不是只有在这样伤及我性命的时刻,你才肯走到我的面前,为我挡住这尖锐的刀?
——可是,那些落下的刀锋依旧划过他的胳膊狠狠地穿透了我的肩胛……
当鲜血从我羸弱的肩膀崩流出的那一刻,他痛楚的疾呼声撕破了我的耳膜,他翻身抱住我,喊道——姜生!
身体的剧烈疼痛之下,他这声“姜生”令我肝肠寸断。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脸,我的手缓缓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嘴角是惨白的一片,泪水如血崩落。我喃喃道,我知道……你……是凉生……你是……哥哥。
哥哥……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啊。原来你千真万确地在我的身边啊。原来,那一次惨烈的车祸,你确实是从车上飞奔下来,抱着我哭过啊。
可是,为什么,他们骗了我。而你,也和他们一起来骗我?
就在这一刻,我的眼前变成了雪白一片,雪白的医院、雪白的金陵、雪白的凉生、雪白的世界……
雪白的世界里隐隐约约地听到两个男子的对白。
一个激烈如雷。
一个清冷如冰。
——一个说,四年前,你亲口答应过我的,绝不再从法国回来的!四年都过去了,可是为什么偏偏姜生回到这个城市里后,你却食言!
——另一个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妹妹,她过得……快乐不快乐。
——她快乐不快乐?这辈子你都注定无法让她快乐!你无法给她幸福!你的失忆和走失,对于这个痛苦了这么长时间的女孩子来说,就是让她安生的最好结局!
——我根本就没有想让她知道我回来了。我答应过外祖父,不会为程家蒙羞;也答应过你,不再见姜生。可是,我只是想远远地看看她,然后再离开。而且,这次在医院遇见她,纯属巧合,并不是我尾随她跟踪她。如果不是有人要伤害她,我根本不会和她相认的。
——既然你说只想远远地看看她,再离开,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我……的身体……有了点儿……小问题。陆医生让我多留一段时间,再回法国。
——小问题?小的毛病,又不是绝症!是你的医生在小题大做,还是你的借口?
——就算是我的借口又如何?我只是看看她,不想也不会打扰你喜欢她!你爱她!你娶她!
——(冷笑)我爱她,我娶她,呵呵,凉生,这是你的痛处吗?这就算是你俩一辈子的痛处,你们也改变不了!
——请你不要再用这样的话题,来侮辱我的妹妹!
——我侮辱她?是你们两个在侮辱我吧!你明明知道,只要你的一个影子,都可以让她纠结很久,她满心满脑都是你,怎么可能觉察不到你的存在?你的出现,害得她追着你的车跑,被吃醋的未央开车撞伤!你口口声声关心你的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只是一个酷似你的影子,都可以让她如此连命都不要!
——她当时车祸入院的时候,我不比你好过,程天佑!可是,你根本不容许我在她身边!
——我不管你好过不好过,我只想让姜生好过!
——是的,四年前我就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给姜生幸福的人。所以,我才会同意外祖父的要求,去法国,一边学习,一边帮周慕打理法国那边的生意。可是,当我从陆文隽那里得知姜生回到这个城市之后,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想要回来看看姜生的念头,看看她会不会幸福!
——陆文隽?他对你们兄妹俩可真是热心啊!他是不是有心理阴影,嫉妒他老爹对你这种无缘无故的赏识和好啊?我不跟你说这些,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回这个城市,她现在比谁都幸福!我必须将她从对你这种畸形的喜欢中拯救出来!你如果还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姜生这辈子只会对你越陷越深!四年前,你就知道的!
——你不必说了,我很快就会离开。只是,你如果对不起姜生,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我不需要“你很快就会离开”这样的话,我要你立刻离开!马上离开!否则,姜生醒来,谁来收场?你能劝说住她对你万劫不复的喜欢吗?
——程天佑,她是我妹妹!你不能在她每次病重的时候,都剥夺我守在她身边的权力。我对她的爱不比你少。
——那么,凉生,你到底是要说“姜生是你妹妹”,还是要说“你爱姜生呢”?你爱她?你凭什么爱?凭你是她的亲哥哥?还是凭你能娶她,然后给她幸福,然后陪她一辈子?
——那你怎么跟她解释,我的再次离开?还是要像上次一样,强迫她相信,我的存在,我的出现,是她的幻觉,是一种假象?
——那我还能怎样?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心爱的女人,一辈子爱着那个她永远得不到永远不该爱的男子,在世俗的眼光之下,痛苦一辈子,乱伦一辈子吗?
——程天佑,我走!不过,请你收起最后的字眼!我求你!永远不要用这个字眼伤害我妹妹!
——你若是走了,对于姜生来说,自然永远不会有这个字眼了!
——好!我走!
这时,一个如同春风一样的声音荡起,打断了这两个男子的争执,他说,程先生,请你不要在我病人的房间,和我的另一个病人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