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顾雏静静地躺在了一家客栈里,他有着有张象死人一样苍白的脸,更不幸的是,他已经在这里昏睡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冷月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看护。在这两天中,冷月的心也极其的平静,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情,没有怨……
与其说是黎顾雏死了,倒不如说是冷月死了。在这两天中,黎顾雏只不过是躯体上的暂时休眠,而冷月的心却是因矛盾而四分五裂。她不明白当初在酒里下毒是对还是错,她更不明白该不该后悔。
冷月此刻在为黎顾雏祈祷,希望他能醒过来,她要质问黎顾雏,当年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情形。现在,他又如此亲近自己究竟是为何?这一切一切的不解,冷月认为,通过这次的事应该讲清楚了,谁是谁非都应该揭晓了。冷月实在不愿意误杀好人,承担心理上的罪过。她也不愿意放弃对西门家心怀不轨的人仇杀,使自己蒙受心灵上的创伤。
客栈的门剥啄的响了起来,冷月那恍惚的神情顿时变得清醒过来,她以为来客是自己请的第十三个郎中,但是,当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眼前出现的人让她发怔在了那里,因为来客是她的父亲,西门豹。
西门豹一眼就看到躺在病榻上那半死不活,浑身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感觉的黎顾雏。见此,他很高兴,也许他此刻确信,黎顾雏是必死无疑了。但是,他那老奸巨滑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那么的喜悦的神情,而是看到满脸憔悴,还有两个黑眼圈的冷月而怜悯。
冷月打量了黎顾雏一眼,却觉得西门豹从前所对自己说过的话是种欺骗,一种莫大的欺骗。瞬间,她恍似明白了,自己仿佛是被父亲给利用了,自己竟然成为了西门豹的杀人工具。满腹的委屈不禁油然而生,不解父亲当初为什么要佛口蛇心地对自己那么说。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要挑拨自己同黎顾雏的感情。
冷月的眼睛逼出了一团冷气,笼住了西门豹的全身。看着女儿那闪着忧郁而冷煞的眸子,西门豹也不禁感到了一阵瑟瑟的抖动。不过,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真正震慑住西门豹,也包括冷月那冷如锋刺的眼神。
冷月向来不会大声地向亲人抱怨什么,即使在这十几年孤独无依中,她也没有象今天这样,用自己那响若霹雳般的音调去质问着西门豹。
冷月道:“为什么,为什么……”
短短的三个字,重重地说了数遍,夹杂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情感,在倾倒着自己心中的委屈,不解与伤惘。她毫无忌讳的说着那很隐讳的三个字,但是她相信,西门豹是能听得懂的。
西门豹真的是听得懂冷月对自己的声声责问,可是他不能承认,他不想让自己全盘布置的如此周密的计划扫地,他要掩饰着自己的罪恶,他更要让冷月向以往一样相信自己,他最想的则是,让自己所有厌恶的人死。
西门豹道:“女儿,是黎顾雏为了救你才变得这样的?”
冷月不解,不知道西门豹是怎么知道此事的,但是,她并没有去追问这些问题,因为她此刻只想知晓一点,为什么西门豹要向自己说着那许许多多让自己深信不疑的谎话,她不愿意在一些根本就无须再深究的问题上纠缠下去。
所以,冷月绕开了西门豹所问的问题,愀然道:“阿爹,一切都是你,你为了杀阿雏,你编出了一系列的鬼话,你利用我,好,现在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阿雏快要死了。但是,我只想告诉你这如此狠心的爹,倘若不是阿雏,今天这奄奄一息躺于此的将会是我!”
说着,她连忙回转过身去,她不想再对着那没有人性的人。然后,冷月便缓缓地走向了黎顾雏,当她触及到黎顾雏那滚烫滚烫的躯体时,蓦地,使她对黎顾雏生出了浓浓的歉意。刚才的恨全然消散,曾经的误会涣然冰释,隐约之中,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受到良心谴责的事情。矛盾的心瞬间变得不再矛盾,她后悔了,后悔到倘若自己的脏绽开是,一定会让人看到她那发青的肠子。
西门豹见冷月伤痛欲绝,轻声道:“女儿……”
还没有等西门豹再向后继续地说下去,冷月便忿忿地打断道:“闭嘴,我现在什么话,都不想再听你说下去,你走,你走啊,我不想再看到你……”
一时,冷月将心中所有的愤懑全然释放出来,但是西门豹依然面不更色地伫立在那里,或许,他此时此刻在用他那老谋深算的智慧,想挽回这如此尴尬的场面。
冷月的心,并没有平静下来,她一看到西门豹那张老气横秋的脸,自己便觉得千般万般的厌恶。但是,她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地去照顾黎顾雏,帮他请最好的郎中,给他以最体贴的照料,她不想在这儿同西门豹发起任何的争执,既然西门豹不走,冷月也只能把他当作烟、雾、尘这类似有非有的东西了。
客栈外响起了一阵婉而悠长的笛声,那笛声不由得让冷月想起了那日也狄冷霄吹奏的乐章。狄冷霄若真的来了,西门豹本应该显得神情焦灼才是,可是此刻,他的嘴角却泛着一笑,但是,正在注视着黎顾雏发愣,沉浸在那悠悠笛声的冷月,去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笑。
笛声落定,从门隙间传来了如针似刺一样尖锐的笑声,那笑声令冷月有些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笑声之后,只听她口中说着:“飘香剑客。”这四个字迂回而来,这令在一旁守侯黎顾雏更加瞠目结舌了。
“飘香剑客,飘香剑客,飘香剑客……”
一声比一声高,而且一声比一声刺耳。
在万分恐惧之时,冷月看了看西门豹。显得有些承受不住这可怕叫声的冷月,似乎在寻求着某种依靠。
冷月道:“她是谁,是不是你带来的?”
西门豹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客定是湮人廊主狄冷霄,狄冷霄已经把我西门豹视作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我怎么又会带他来这儿?”
冷月不解,出于对黎顾雏急剧的担心,她总是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也因为这种预感,她恍似沉浸于噩梦中的预感,冷月不禁握住了黎顾雏的手,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感知黎顾雏那现在尚不知飘于何处的灵魂,她也想用黎顾雏那滚烫的体温来抚平自己那颗涌动急剧的心。
门这时突然开了,带着一阵声声大笑,那个人闯了进来,一身素装,轻纱掩面,手执长笛……一眼,毫不迟疑地让冷月想起了狄冷霄。
西门豹这时回身护在了冷月身前,慌忙一振,一柄大刀也已从腰系抽出,单手紧握,象是对这位不速之客有着毫不掩饰的防备。
西门豹双眉挑起,瞳孔收缩,手中的大刀在微微地晃动着,刀光顿时在屋内乱蹿不止,突发出一种血腥的味道,慑人心魂。但对于狄冷霄这样的高手而言,对血腥,她已不再敏感,对于江湖所闻名的‘疾刀七式’,她也就不足为惧了。
西门豹带着惊慌之色,道:“狄冷霄,你是怎么找来这儿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狄冷霄蓦地挥洒了一下她手中的长笛,这不禁令西门豹沁出一身冷汗。有如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滚滚而落,这不禁又给站在他身前的狄冷霄增添了几分笑料,随之,刚才那如锋芒一样的嘶笑声又环绕在这个不大的小屋之中。
冷月侧目而视狄冷霄那半阴半阳的脸,她的心中在急剧地收缩着,一直缩成了一团,提到了他的咽喉。那阵笑声过后,狄冷霄又瞬间大变了颜色,很严肃地对西门豹说道:“西门豹,快给我魔域不老丹,否则,我今天让你死无全尸,而且不仅让你死,我要将你的女儿变得比我还要老,还要丑。”
话音刚落,冷月面如土色,她的手下意识地触及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想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脸上到底是不是已经布满了褶皱。狄冷霄微步上前,不禁又令冷月为之一振,她现在很想说不要过来这类的话,可是在极度恐惧面前,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西门豹猛然说道:“我已经说过,魔域不老丹不在我这儿,只是有人想加害于我西门世家。”
狄冷霄此刻那双炯炯的眼睛,如火舌一样烈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黎顾雏,沉思一阵,道:“这躺在床上的死人是谁啊?”
或许狄冷霄此话在故弄玄虚,或许她说此话存有其他目的,因为在江湖上,没有什么人没有听说过飘香剑客黎顾雏的,更不存在象狄冷霄这样的大人物不认识他的,但狄冷霄竟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迥然是想勾起什么不祥的话题。
冷月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对狄遥刚才那略有诅咒性的话表示极其的不满,她仿佛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狄冷霄这一庞然大物,愤愤道:“什么,你才是个死人。”
狄冷霄听后,勃然大怒,道:“小丫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西门豹惶恐道:“女侠饶命,请恕小女无理。”
冷月听了西门豹的这句话,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反而横了西门豹一眼。但冷月的手还是紧紧地握着黎顾雏的胳膊,象是想从他身上去寻找一种极大的勇气。
狄冷霄又“哈哈”几声狂笑,道:“看来你女儿对那小子蛮深情的。”
此刻,冷月用那暗含毒针一样的眼睛看着狄冷霄,但这次,狄冷霄却泛着很透明的微笑,道:“我已经查出来了,魔域不老丹的确不在你们西门世家,确实是有人想加害你们西门家。”说到这儿,狄冷霄大喘口气,冷月这时瞪大了双眼,眼中极度的恨似乎想将嫁祸自己家人的人碎尸万段。
狄冷霄又长喘一阵,眉梢之上,似乎隐藏了找到了魔域不老丹的快意,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飘香剑客,黎顾雏。”
听后,冷月瞬间变得崩溃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黎顾雏想要谋害自己的全家,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事实。她知道和自己家素无往来的狄冷霄是没有理由说谎的,紧紧握住黎顾雏的手也瞬间松了下来,颓然地搭在了自己的两侧。
冷月看着那奄奄一息,面目青黄的黎顾雏,不再是怜悯,不再是感激,她恨不得现在就大袖一挥,让黎顾雏悄无声息的死去,但这样或许也难抵冷月的心头之恨,她恨不得给黎顾雏喝最烈的毒酒,割最深的刀口,一点儿一点地折磨死他。
欺骗是一种最龌龊的行为,地女人的欺骗更是不耻的,更是让那女人永生永世都无法原谅的。
冷月还是在重复着“为什么。”
这一次,她却是在向静躺在那岿然不动的黎顾雏发问,即使他听不到,冷月也要追问他的灵魂。顿时,冷月变得很颓然,很沮丧,很落寞,更加的不理解这江湖人的伪善。
最后的这一声,冷月说的很大声,仿佛她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许她想用如此大声的置疑,去唤醒黎顾雏的良知,她想要告诉黎顾雏,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