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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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冰域狂魔也年轻过,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爱过,而且深爱过,用心去爱过一个人。红妩娘的谎言是逃脱不了冰域狂魔的法眼,他知道奔马飞腾在女儿心底的分量,沉到了超过了她自己的生命。

冰域狂魔问道:“你真的认为给你九尾灵草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吗?”

红妩娘点了点头,道:“与其说九尾灵草是救奔马飞腾,倒不如说是他救你女儿的命。”

听红妩娘都这么说了,冰域狂魔垂下头来,他想了好多,但他想的最多的便是,倘若九尾灵草真能唤回红妩娘叫自己一声阿爹,那么他认为自己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想着,九尾灵草在腰系中被拔了出来,当红妩娘触及到了九尾灵草,但九尾灵草离开了冰域狂魔的那一瞬间。冰域狂魔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他的嘴唇也瞬时变成有如冰冻了一样,变得酱紫,但是他的脸上依然存有笑容。

“呃”的一声,无法止住的鲜血冰域狂魔的口中轰然喷发,当红妩娘看到他嘴角上的鲜血时,她才忽地感触到,冰域狂魔刚才踟躇的原因。

冰域狂魔只觉得女儿在自己的眼下逐渐变得模糊,他的身子在摇摆。在这时,恍似只存有某种精神力量才使得冰域狂魔能勉勉强强地站着,他那泛着紫黑色的唇也在微微地颤动着。

红妩娘这时神情恍惚到了极至,她看到冰域狂魔这个样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只是在全身的神经错乱中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这样?”

冰域狂魔微声颤道:“其实,其……其实,当,当年我也是被九寒七煞所害,只有九尾灵草在身才能保住我的命,现如今……”

当红妩娘见九尾灵草离开冰域狂魔一瞬,他所作出的反映,红妩娘并没有料想到。九寒七煞毒不比江湖中的某些奇毒,解毒之道更加独特。其它的毒都是吞服解药就能将体内毒素趋除,然而,人一旦中了九寒七煞毒,那么他毕生体内都会存在这种毒液,而且愈凝愈深。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只有把九尾灵草“栽种”在皮肤之上,以克制毒素沉积于心脉。现如今,冰域狂魔将九尾灵草从自己身体中拔出,而且这几年毒液已沉积过甚,所以此刻,他所中的毒已经深入心脉,若是神仙下凡,也无法让冰域狂魔免遭这一劫。

红妩娘听了冰域狂魔的话,很想把九尾灵草倒插回去,但当她有那趋势的时候,冰域狂魔泛着笑容说道:“没用的,九,九尾,灵……草一除,我体内的毒素立即将深如五脏六腑。”

红妩娘一听,顿时木讷在了那里,她越看到冰域狂魔那强忍着痛苦的笑容,心里越不是滋味,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内心空荡荡的,仿佛怅然若失了什么,一股强烈的罪孽感涌入全身。红妩娘不忍看到他那个样子,转过身去,问道:“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为什么不讲清楚?”

冰域狂魔道:“因,因……为,我,我要补偿你。”

红妩娘的眼中顿时含满了泪花,但还是硬咽着不让自己激动起来,硬生生地大声说道:“你,你真的以为你用自己的命换我朋友的命就能补偿我吗,你以为我真的不能理解你吗,你以为这十五年我不在幻想着咱们父女能否团圆,共享天伦之乐吗?”

听了红妩娘这么多肺腑之言,不知怎的,冰域狂魔心中忽然变得开朗,倒是有种在罪孽中解脱出来的兴奋。刹那间,他只觉得在自己临终之前能够得到女儿的理解,也认为死得其所了。

冰域狂魔用内力强压制着体内的毒素,让毒液浸入自己心脉慢一些,他多渴望能陪自己久别十五年的女儿再多呆一会儿,哪怕再多看一眼女儿那满载忧郁的睫毛,再听一句女儿所要对自己表达的心声。

冰域狂魔道:“我不知道,我,我只……知道……你所要救的那……个人,会,会比我……更好地照顾你。”

红妩娘听着冰域狂魔那颤动的声音,忍不住地转回了身体,但是就在那一刻,她骤然一惊,因为她看到冰域狂魔的嘴角泛着紫黑色的血印,于是她慌张道:“阿爹,你怎么了,你不能抛下你的女儿啊!”

冰域狂魔终于听见红妩娘这么高声,如此亲切地叫自己一声爹了。

冰域狂魔自大火燃尽自己家的那坐客栈的那刻起,已不曾想过会有与自己心爱的女儿团聚的这一天。当他刚才看到女儿挥动着那套绯红色的衣衫和她那满面倦容,他已不再奢求自己的女儿可以原谅自己。现如今,这些他不曾想过的事情竟全然而至,或许在冰域狂魔的心中,这样的结局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也是值得的,至少,在行走于冰冷的江湖尽头中,他得到了温暖,即使是持续了片刻,但他也觉其是一种永恒。

冰域狂魔在笑,虽然表情显得很异样,有是那么的痛苦,但是他确实在用心去笑。恍恍中,他想到了每夜都要当空升起的冷月。其实在冰域狂魔没有封入这地府幽谷时,他每夜都会对着明月发呆,他透过那冷清的月光在假想着与自己未曾谋面过的女儿,他更是在思索,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如月宫里的嫦娥那么的美丽。但恐怕冰域狂魔想不到的是,冷月一直困于那象牢笼一样的寒寒宫之中,与着那嫦娥静守与那空荡荡的月宫之中,有着相同的心情。

那种孤独,寂寞,想爱又有着太多的顾虑,恐怕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到的。

冰域狂魔道:“答应我,帮我照顾好冷月,不要跟着西门豹……”

话尚未说完,只听“呃——”的一长声,冰域狂魔口中鲜血喷了满地,他再也无法站稳,他倒了下去,倒在了红妩娘独臂相迎的怀抱中,红妩娘抱着冰域狂魔,看着他那已经露出死人一样苍白的颜色。在她眼眶中潜藏的泪花,不知怎的,却已然蒸发了,她只是在用呆呆的眸光扫视着四周昏昏淡淡的一切。

当人伤到了极点,反倒是不再觉得悲伤,当人痛到了极限,反而觉得麻木。

红妩娘在轻扶着父亲那不整的衣衫,在轻扶着那颗已不再跳动着的心,死的确是一种解脱。一个行走于江湖大是大非之间的人,死亡,更会是一种很好的解脱,但是,他的死又会给红妩娘带来怎样的波澜之路呢?

红妩娘十五年的红尘生活,背着十五年的“下贱”的日子,冰域狂魔永远是不会知道了。红妩娘与冷月那有着生死般的误会,冰域狂魔也将不知道。红妩娘不说这一切,正因为她知道,在这十五年里,自己的父亲所背负的包袱,要比自己多的多,她不忍看到冰域狂魔在濒临死时,再给他施加更重的包袱,她想让父亲死得安然,含笑九泉。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沉,但是红妩娘仿佛一点儿都没听到,她依然在那里呆望着父亲那苍白的脸庞,蓬乱的头发。

脚步声一时突然间止住了,红妩娘只觉得光线被一个人阻挡了,她立刻抬起了头,闪动着那盈盈而不解的眼神,看着宁尘师太,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宁尘师太也找了好半天的机关,这才进入到了这里。但是她看到红妩娘扶冰域狂魔,手里还握有九尾灵草,心中不禁诧异。但见红妩娘那不堪的神色,怅然的样子,她也并没有再问许多,因为出家人一向不愿意触动凡间人那波幅很大的情绪。

红妩娘放下了冰域狂魔,直起身来同宁尘师太面面相觑,但是在红妩娘的眸子里,并没有宁尘的样子,而是倒映着空白。

红妩娘说道:“冰域狂魔是我的父亲,他叫燕敬仁。我没已有十五年没见,没想到我们相见的结果会是这样。我不知道这十五年来我们父女二人到底是谁欠谁的,也许是他欠我的,造物者让死作为他的惩罚,也许是我欠他的,老天爷叫我心死作为报应。”

红妩娘说的很缓和,更是平淡,说完,她尚未等宁尘说半个字,自己就绕过了宁尘师太,准备向门口走去。宁尘师太在看到那绯红色的背影面向自己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因为红妩娘是一个很容易被人所了解的人,她已经说了宁尘师太所想问的问题的答案。现在,宁尘师太想去安慰红妩娘,然而,她也知道红妩娘在痛苦的境域里,是不需要任何人去安慰的。遂然,宁尘师太只是尾随在了红妩娘的身后,走到了外面,来到了一个豁然开朗而又充满幻境地带。

红妩娘紧握着九尾灵草,感觉到了这草有一种可以解决百毒的幽香。但是,这又给予她无穷无尽的痛苦与苍凉。她有种罪恶感,但她又不认为自己存在什么样的遗憾,静下心来,暗声自问:“倘若我当时真的知道九尾灵草有关自己父亲的生死,自己还会那么执意地去要那草吗?”

红衣十三仅仅是自问,并没有自答。的确,在红妩娘的眼中,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更是一个无须作答的问题。风,再次在这地府幽园吹起,掠动起红妩娘那绯红色的裙纱,就如一朵正要绽开的花朵,那朵花的名字叫做“红色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