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钢铁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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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2)

“好,有了‘线头’,就想办法向远处接吧!”同时,王永刚又告诉他们:“厂长说党委准备开全厂性的攻关赛巧会,都来帮我们想办法。”

“那太好了!”戴继宏一拍脑袋,“那咱们也就加油干吧!”

王永刚的话和张自力提出的思考线索,给戴继宏吃了一剂定心丸,心里感到实在得多了。他想,到底还是领导上和师傅想得周密。

不过,脑子里有了新的思路,他就得积极地让这个思路开阔起来。因此,他连忙就去找杨坚,他想先找到杨坚后,把张师傅所提出的那几根“线头”扯了出来,让杨坚也赶快把脑子里的马达的电门打开。

适巧杨坚不在技术组的办公室,小朱告诉他说:“老杨一定去图书馆资料室了。”这几乎是一条规律:他不在车间技术组,就在工段里,要不就去图书馆。

戴继宏一听,转身便朝图书馆奔去。

杨坚这时正在图书馆的资料室里。散会以后,他的心和戴继宏一样感到焦急,因为这个新出现的问题他也根本没意料到,它来得太突然了。在会上听到的那些泄气话,更使他又急又气,但自己一时又无法说服人家,只好忍着气听下去。不过,打退堂鼓,他却不甘心。怎么办?他决心来资料室里挖掘一下,有没有还没挖尽的潜力。

图书管理员们,一向对杨坚有着很好的印象。他是一个最令人满意的读者,不但严格遵守图书馆的一切规章制度,而且还经常地向他们提建议、想措施,来改进图书管理工作,有关图书的分类、排架,卡片的式样,柜橱的布局,无一不得到这位技术员的协助。特别是不管什么样破旧的书,一经杨坚借去,你完全可以放心,还来时,总是装订得整整齐齐。这对经常为旧书粘贴封皮而恼火的小徐来说,简直是“功德无量”了。

今天杨坚一走进图书馆的门槛,小徐便满面春风地迎上来,热情地打招呼:“老杨,今儿有空?”

“哎呀,哪里有空哟!”杨坚说,“小徐,劳您驾,帮我查几本书。”他顺口说出了一长串书目。

“好,你坐在这儿等等!”说罢,小徐跑进书库里去了。不多一会儿,就抱着一大堆杨坚所要的书刊资料走出来:“你慢慢看吧!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小徐热情地说,同时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为杨坚安排一个位置。

杨坚感激地把书刊接过来,随即坐下翻阅起来。他一本一本地翻着,一页一页地去查找着,很快地便把全部思想沉浸到自己所考虑的问题中去。技术资料堆,也是一个美好的境界,里边每个数字、每个公式、每个符号,对杨坚都有着巨大的魅力。要是能够在这些数字里、公式中,突然发现对当前关键问题有密切相关的一点线索,那该是多么幸福!但是,这个线索又是多么难于猎取到啊!

他双眉紧皱,神色专注,手在飞速地翻动,眼睛在飞速地浏览,脑子在迅速地思索……当戴继宏大步流星地来到图书馆的时候,他面前的书刊资料,已经堆得一人多高了,管理员小徐,还在继续热情地为他查找哩。

小徐看到戴继宏来了,一边取书一边笑着说:“嗬,老戴,又找到这儿来了,你们俩真是难舍难分啊!”

“你还不知道呀,我们对上象了!”戴继宏戏谑地说。

逗得小徐笑了起来。

随即,戴继宏便把自己的来意向杨坚说了。

杨坚听了工段长的话,稍稍沉思了一下,说:“领导上对咱们希望很大哩!看来必须坚决豁出去干了。”

“当然得豁出去,决不能给自己开后门。”戴继宏又把张师傅的几个“线头”扯了出来。

杨坚听了一琢磨,也觉得老铸工的想法很有价值。当即,戴继宏就建议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先把这几个‘线头’抓住,再分下去,让大家分头去找,我们俩多下把劲儿,我多从实际上琢磨,你再翻翻老账底儿,”他指的是资料和书刊上有关这方面的文章,“在理论上多找点根据,然后咱们再揪出个方案来,垫个底儿,大家再讨论起来,也就有个路数了。”

杨坚非常同意戴继宏的意见,说:“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好了!”

一连好几天,戴继宏都在和铸工们一道儿动脑筋,除了根据张自力那几根“线头”找以外,他又发动其他工人们广泛地提线索。他向全工段的人说:“咱们把脑子里大小马达都开动起来,不想出来,不关电门!”

大家的马力果然开得很足,桑布师傅竟然每天连晚饭也带到车间来吃了。

但是,“马达”转动了很久,也没转出个道道来。有一天,在班后会上,郑心怀又发牢骚了,他说:“戴工段长,我的‘马达’转不动了,连接轴发热了,我得关上‘电门’了。”

戴继宏没做声,小刘却替他说了:“谁愿意关谁就关,咱们有些人,‘马达’的‘功率’不小,就是不大愿意为社会主义做‘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郑知道小刘话里有话,就恶狠狠地斥问道。

“意思很明白,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小刘处之泰然。

李大炮在这种时候常常助小刘一臂之力,他说:“老、老郑,心里无病,半夜不怕鬼敲门。你管他啥意思。”

老郑被顶回去了。本来嘛,心里没病就不应该怕人说闲话。

眼看要山穷水尽了,张自力眨了眨眼,捋了捋胡子说道:“我有个想法,不知怎么样?”

“那你就快说吧,我的张师傅!”小刘一听张自力说又有个想法,他便猜出这一定是个不寻常的想法,他着急地催促道,“别慢腾腾的了!”

“我先讲个故事你们听。”张自力还是慢悠悠地说。

“哎呀,张师傅,别讲什么故事了,咱们哪还有那份闲心听故事。”小刘一下打断了张自力的话。

“小刘,你别打岔儿,坐在那儿老老实实听。”戴继宏瞪了小家伙一眼,他知道师傅又把“万宝囊”打开了。

“这不是一般的故事,”张自力沉静地说,“三十年前,我和继宏他爹在上海那个老厂当翻砂工。那个厂是咱中国人开的,当时,厂里想制造一台大机器,其中有一个大部件是铸钢的。那会儿,这个厂哪有什么铸钢车间,不管铸钢活、铸铁活,大的小的活,甚至做模型,都挤在一个露天的工棚里,只有几台不到五吨的天车,哪能铸造大的铸件?当时,那个厂的老板就想请上海一家外国工厂的工程师想想办法,老板的意思是,一方面探探口气,能不能请他们厂协作一下,或者请这位工程师指点指点怎样铸造。可那个洋人来到我们工棚一看,一句话没说,先冷笑了两声……”

“他妈的!”桑布师傅狠狠地骂了一句。

“冷笑之后,”张自力继续说,“把肩膀一耸,两手一摊——你们猜他怎么说?”

小刘着急地问:“他说什么?”

“他说:‘就凭你们这个条件也想铸造大钢件?让上帝给你们想办法去吧!’说完,转身走了!”

“妈的,太欺负人了!”几个青工异口同声地说。

张自力继续说道:“我们也这么说。当时,继宏他爹就跟我和现在‘模型’的老刘说:‘去他妈的吧!这些洋鬼子有什么了不起?这铸件我们自己干得了!’然后,他就出了个点子,把几台小炉子一齐开炉,把钢水凑在一块儿,先搞两个小座包再进行浇注。”

“想得够大胆的!”听得入神的老桑布,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后来成功没?”小赵只关心故事的结局。

“我们就这样把铸件浇注出来了。”

“嘿,太棒了!”小刘又把袖子卷了起来,“后来那洋人怎么说?”

“他说:‘想不到你们中国人脑子还蛮灵哩!’当时,继宏他爹就说,瞧着吧,乖乖,有一天,你们得向我们中国人请教哩!”

“这话说得有志气!”又一个工人说。

“咱们中国人本来就有志气。”上过中学的秀岩,忍不住也说话了,“我们历史老师曾经告诉我们,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中国人发明、他们外国人学了去的,我们比谁也不差。”

青工们又活跃起来,议论纷纷。

戴继宏非常用心地听完张自力讲的故事,他没参加青工们的议论,沉思了一会儿,他忽然仰头向张自力问道:

“师傅,咱们也这么干行不行?”

“我就是这样想啊!”张自力说,“那天王永刚同志不是要求我们考虑,能不能来个土洋结合吗?我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咱们这个家伙太大了,得琢磨透了才行。”张自力谨慎地说,“还得把‘炼钢’的情况也摸透,把技术条件弄准,才能决定。”

戴继宏当即就去找杨坚,把这事告诉他。两个人仔细琢磨了很久,又到“炼钢”摸了摸情况,最后一致认为,这种几台炉子利用座包进行联合浇注是可能的。当然,这是件大事,得请领导批准,再经过反复试验才能决定。不过,戴继宏现在心里有了底了。

星期天,戴继宏又到张自力家里来,想继续商议联合浇注的事。适巧,炼钢车间一个姓徐的炉长也在这儿串门。戴继宏跟他很熟,在浇注中他们是老搭档了。因此,他非常随便地问炉长:“老徐,你怎么有空儿到这儿来串门?”

老徐笑了笑说:“来这儿,还不是为你们的事。”

“为我们的事?”

“我们的钢水问题不解决,你们拿什么浇注?我们现在也在各处拜师取经,就是想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为你们为谁?”

“嗬,说得倒好听!我们为谁?”

“你们也为我们。”炉长笑了,“大型轧钢机是咱们全民财产,造好了,为社会主义出力,不是为我们为谁?”

“看你这个家伙!”戴继宏笑着捶了他一拳,“绕了多么大一个圈儿。喂,咱们还是说正题吧!我问你,我们那个想法你们又研究过没有?”戴继宏指的是他们的新建议。

“我们车间开了几次会,”炉长说,“就我们来说,问题不太大,我们严格控制几台炉子出钢时间,保证同时出钢,保证钢水成分、温度稳定就行了,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进行热装。问题还在你们浇注方面。”

“那好啊!你们这样和我们协作,该好好感谢你们,我们非攻下这个关不行!”戴继宏听了炉长的话,大为振奋。

老徐连忙说:“咱们两家就是水帮鱼、鱼帮水,别谈什么感谢的话了!”

张自力也说:“对!其实都是一家人的事。”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徐首先站起来要告辞。张秀岩原来一直待在里间的,听说客人要走,忙走出来,她说:“星期天,就在我们这儿吃晚饭吧!”说罢,又用眼睛望了望戴继宏,好像问他:“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老徐笑着说:“论理,该和张师傅喝一盅,俺们爷儿俩很久没在一块儿喝了,不过,”他向秀岩说,“你嫂子正在家里包饺子等我,不回去不好意思。”他转向戴继宏说,“老戴在这儿吧!”说完,就走出门去。

送走老徐后,戴继宏看样子也要走,张自力说:“别走了,就在这儿吃点吧!”

戴继宏稍稍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去食堂吃吧,宿舍里的人可能还等我哩!”其实,他是考虑借在食堂吃饭的机会,跟单身的青工们再扯扯,把已跨进一步的想法,在群众中巩固下来。

秀岩见他那个情态,不由装出生气的样子说:“嘿,瞧你,啥时候学的这种黏糊糊的劲儿?”

戴继宏笑了笑,没作解释。张自力却怕徒弟难堪,就向女儿瞪了一眼说:“你休多嘴!”

“我批评他一句也没啥,你别老护着他!”姑娘对父亲的权威向来不以为意。

“好嘛,”戴继宏笑着说,“今天接受批评,干脆,留下来吃饭。”

“这才像话!”秀岩满意了,然后,立即向厨房跑去,大声嚷道:“妈!今儿有客人吃饭。”

“谁?”

“宏哥!”

“他算什么客人,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正在厨房里和面的妈妈笑着说。

“他不是你们的宝贝徒弟吗?”秀岩故意高声地说,为的是让戴继宏也听到。“妈,要不要我帮忙?”她又讨好般地说。

“算了吧!帮忙帮忙,越帮越忙!”

这当然正合姑娘的心意,她正想听听“客人”在和爹谈些什么哩。

正在谈的是工段的思想工作问题。师傅对徒弟说:“越到这关口,思想工作越得抓紧才行。老王说,要做得比往天格外的细才对劲儿。”接着,老铸工顺便又分析了几个人的思想情况,最后,当谈到郑心怀时,张自力忍不住问道:“这几天,你跟老郑谈过没?”

“我和他谈了,前后谈了三个晚上。”

“谈得怎么样?”

“起初他不想跟我谈,想躲着我,我就严肃起来,横说竖说,花了好大的劲,他才总算谈了。他提了三条意见。”戴继宏接着说,“一是领导不重视他;二是大伙不愿接近他;三是对您提的。”

“对我提的?快说说,”张自力连忙问道,“我倒要好好听听。”

“前边两条,明摆着的,”戴继宏还继续着自己的话,“他说您不如过去跟他那样近乎了。不当工段长了,对他也不关心了。”

张自力手捋短须,沉思了一下,说:“这一点儿,有些道理,我得留点意。这半年多,我对他是照应少了点,支部有些事扯着,再加上老惦念干活儿,把他的思想疙瘩,就挂一挂了。”

“他还说,您对他知根知底儿,他也愿意听您的。”

“可以说是不大离儿,跟他处得久些,病根儿摸得深些,不过,他愿意听我的,也还有一层意思,你琢磨过没?”

“我知道,”戴继宏笑着说,“他对我,还有点不大想放在眼里,听了我的话,就降低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