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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2)

但是,他总也难找到这种现成的东西。今天上午,厂党委的刘书记,又把他请了去,把中央首长的指示精神传达给他,党委书记说:“老李,我们不应该辜负中央首长对我们的期望,你这员老将,应该多出一把力才对噢!”同时,党委书记还恳切地批评他道:“我们打的这仗,不但是科学仗,也是思想仗、政治仗,而要想打好科学仗,必须思想仗和政治仗彻底打胜才行。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破除对外国的迷信,打破洋框框,发挥敢想敢干、敢于创造的精神。在这方面,老李,你该比其他人考虑得多一点才对。”接着,刘魁又谈到发挥创造性的重要性,党委书记说:“咱们国家是一个革命的社会主义大国,我们在政治上早就走在世界革命的前列,我们在工业技术上也一定要并且一定能够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这是我们每个革命的科技工作者的光荣任务。实现这个任务,当然不能满足于照抄别人的资料,跟在别人后边爬行,那样,只能永远落在别人后面。天下没有依赖别人而能走在别人前头的事情。像我们这样一个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大国,不创造一条技术发展的新路子怎么行!”

党委书记的这些话,李守才内心里也认为是正确的,王永刚也曾不止一次地和他谈过这个问题。但他总感到,这是长远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达到的,特别是对于迫在眉睫的大机架铸造,更难一下子闯出什么新路子。因此,他经常自我安慰地想:赶超外国是下一代的事,我们这老一代,还得跟在人家后边走。关于李守才的这种想法,刘魁在和王永刚的一次谈话中,曾经精辟地分析过,刘魁说:“目前,在老一代技术人员中间,李守才的思想有一定的代表性。他们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着迷信外国、不相信自己的自卑心理,这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精神枷锁,是过去长期以来帝国主义者和反动统治阶级利用各种手段,竭力散布崇拜外国技术的结果。这种精神枷锁往往变成了一种习惯力量,束缚了这些人的聪明才智和创造精神,不打破这种枷锁和习惯力量,他们的创造性就无从被解放出来,就很难真正地发挥作用。”

现在的李守才,对自己身上的这种枷锁和习惯力量,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还不能完全自觉地去打破,有时甚至还当做一种护身符来保护,唯恐被别人揭去,当别人想为他们揭去时,他们就觉得有点痛,有点不舒服。但是,目前的客观形势又逼着他们去打破,要不就寸步难行,就无法适应不断发展的工作需要,这就是矛盾所在。今天,党委书记的话,又进一步触及了他的这种矛盾,处处触动他的心灵深处,他没法坚持自己的那一套了,因此,在告别党委书记时,他也有点儿激动地说:

“刘书记,您的话都是至理名言,我应当认真身体力行。”

从党委走出来后,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搞出个新的像样的浇注方案,要不,自己这员“老将”,岂不连毛头小伙子都不如了?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人们尊敬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党和领导上重视?……想着,想着,又走到技术资料室里去了,重新翻阅有关资料。

但是,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一点有用的资料也没找到,因为它们都和当前本厂的具体情况有距离。这样文齐武不齐的条件,铸造这样大铸件,哪里能找到类似的经验呀?

一直到下班,还是一无所获,因此,中午往回走时,还是心慌意乱的,怎么向领导和群众交代呀?

脚步蹒跚地回到家里,可是,那不懂事的女儿菲菲,一点也不体贴他的心情,竟然迎头便批评起他来了:

“爸爸,今儿家属委员会一位老大娘来咱们家了,她说,听工人们说,你的思想很保守,不支持造大机器,要我帮助帮助你。爸爸,这可不好,你为什么不支持造大机器呢?难道你还想让外国人继续欺负咱们国家?”

“你小孩子,懂得什么!别跟人家一块瞎吵吵。”他只能向女儿这么说,“爸爸的心情,你理解不了,谁也理解不了。”他把手下意识地摆了摆,“爸爸的事你少管,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

一提起自己的事,姑娘不再像刚才批评爸爸那样理直气壮了,隔了半晌,不由叹了一口气说:

“那样吧,爸爸,我还是回天津去好了,那儿地方大,事多,总可以找比较理想的工作。”

李守才连听都不愿听,直摇头,直叹气。

“要不,你再在厂里给我另找个工作,只要能不去开那大天车就好了,怪吓人的!我胆儿小,爬不了那么高。”她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爸爸。

“好吧!等我再和劳资处说说。”李守才看了女儿那愁戚的样子含糊地答应道。

跟女儿纠缠了一个多钟头,他又怀着郁闷的心情,走出了宿舍。秋阳如老虎,虽是八月底了,天气还很热,加上没有风,愈更感觉窒闷。他走在一条刚刚动工修筑的马路上,这条路与工厂前的那条马路将要衔接上。马路上散留下不少小石块,不时地挡住他的脚,他下意识地踢开一块,又踢开一块。由于他心不在焉,在一个十字路口,想躲避迎面而来的载重汽车,被一块大石块绊了个趔趄。汽车司机在急转弯时来个急刹车,才算没撞着他。司机从车门口探出头来,想狠狠呵斥一下这个险些使他发生大事故的行人。但他还没张开口,一眼认出,这个人原是铸造大型轧钢机机架的工程师,小伙子所有的气儿全消了。他想,人家很可能正在为造好大机器动脑筋哩,自己急刹车又算得了什么!因此,反倒笑呵呵地说了声:“哦,对不起!”为什么对不起,司机自己也不知道,李守才更不知道。他几乎没有注意汽车的急刹车,也似乎没听见司机的话,仍滞呆呆地向前走去,心里直想着怎么弄出浇注机架的万全之法。

不知不觉已走进车间,一股凉风迎面吹来,他的脑子似乎清醒了点。他向地坑中的砂型看了看,又向那在他眼里已变得很小的天车看了看,然后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叹息中含有深沉的自怨自艾、陷于困境中的无能为力和满腹郁闷无人理解的情绪。恰在这时,车间休息室传来一阵喧嚷的声音,他忍不住跨进去看看。原来工人们正在热烈地讨论国庆节前铸好大机架的事。

他来得正好。戴继宏急忙走到他的跟前,向他说明了他们的计划,并说出了几项具体措施和决心。

这些计划和措施,进一步把原来的方案具体化了,在李守才的眼里,却更带有冒险性了。可是此时此刻,他无法表达出一个明确的意见来,想了半天,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你们把情况再跟王书记说说,看他说怎么办?”说罢,把手一摆,头一低,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工人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蹒跚的背影,以及那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小刘不解地望望这个,看看那个,然后问道:“李主任怎么了?”

戴继宏也难以理解李守才的心情,但他却对副主任的这种消极态度更加不满意了,不过,他没有表示出来。为了把握住大伙儿高昂的情绪,他当机立断地说:“既然大家同意把决心和措施向党委提出,咱们就立刻行动好不好?”

“好!”大伙齐声应道。

戴继宏回头向杨坚望了望,说:“秀才同志,又得劳您的驾了!”

杨坚慷慨地答道:“好!”

“这回倒蛮干脆!”小刘向杨坚赞扬了一句,过去,小伙子总认为杨坚有点儿扭捏。他想了想,又说道:“我自己先凑了几句,向大伙儿念念怎样?”

“你能想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秀岩笑着说。

“嘿,别老是门缝里看人——咱并不总是扁的!”小刘冲着张秀岩说。

“这回你是圆的,好不好?快念出来大家听听吧!”李大炮说。

“好!大家张大耳朵听着。”小刘胸有成竹地说,随即拖长了声音,“全体总动员,大战三十天,铸好大机架,国庆把礼献!”

“嗬,想不到小刘还有这两下子!”老桑布忍不住称赞道。

“还正是个劲哪,蛮对味儿!”李大炮接着说。

其他人也齐声赞成:“就这么个样吧!”

一听众人响应他,小刘立即又说:“从今天起,我把行李卷儿扛到车间里来,就睡在地坑边上。”

赵虎子不甘示弱:“我赞成,我也来。”

李大炮更干脆:“依我看,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儿干了!老郑的工作,我包了。”性情直爽的李大炮,抢任务,干难活,他也是像大炮一样,算得个“重武器”。

“也算我一个!”其他几个人也起劲地附和道。

“老郑的活儿,还是统统交给我吧!那摊事,我熟。”老桑布更是当仁不让。

面对这种情况,张秀岩有点手足无措了,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都这样,我怎么办?”

小刘说:“你吗?好办,让老戴给你安排好了!”

小刘本是一句无心话,张秀岩却敏感起来,伸出拳头,狠狠给了小家伙一拳:“你不想活了?”

无故吃了这冤枉拳头,小刘哪能答应,就要起来报复,谁知党支部书记却在这个时候进来了,小张连忙躲到王永刚的身后边。王永刚笑着问:“怎么了,小张?”

“小刘要打我。”

“不许行凶!”王永刚向小刘说,“你怎么敢打我们的天车工?打坏了,谁给我们开天车?”

“看在王永刚同志面上,饶你这一回。”小刘把拳头收回来。

大家对着这个场面,不住地哈哈大笑。

王永刚向他们问道:“什么事,使你们高兴得打起来了?”

“王永刚同志,我们要在国庆节前铸造好大机架,正想要写决心书哩!”秀岩回答。

王永刚问道:“是吗?”

“王永刚同志,大伙儿都有这个决心。”戴继宏答道。

“措施有没有?”

“有!正准备进行试验。”

“时间怎么样?”

“估计问题不大。我们合计了一下,正准备去办公室全面向您汇报。”

“不要去办公室了,就在这儿吧!”王永刚回头又望了望众人,“大伙儿意见怎么样?”

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小刘说:“我们正准备搬到这儿住,来个连轴转!”

王永刚诧异地问:“连轴转?”

小刘说:“我们要发扬革命精神。”

王永刚又问:“革命精神就是连轴转?”

“不是你告诉我们的吗?干革命就得能吃大苦,耐大劳。干它几个通宵不算啥!”小刘理直气壮地说。

王永刚笑了:“看你把这意思理解到哪儿去了?革命精神不是连轴转,更不是连干几个通宵。小家伙,还得好好学习!”他回头向工段长说:“老戴,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谁也不准连轴转!我们讲究巧干,大家要敢于创造,敢于革新,不怕失败,这就是革命精神。”

说到这里,上班的铃声又响了,戴继宏说:“大伙儿还按原定计划干,稳住点。”

“得令!”青工们率先跑开了。

但是,下午干活儿时,大伙儿更欢了。一个个乐滋滋,喜洋洋,抿不上嘴儿,有起有落,有板有眼,那股热腾腾的劲儿,真是平常所少见的。而在下班铃响时,工人们好像没听见似的,只顾干自己的活儿。戴继宏不得不一个一个地往回撵,软硬兼施,才算使他们离开车间。

戴继宏和张自力照例留下打扫战场。张自力向徒弟问道:“老郑的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