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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1)

黄河平顺着御桥遗址的通道返回地下城的时候,小老汉早已没了踪迹,连同那些壁画全在桥洞下边消失了。黄河平喊了两声,黑暗中无人应答,他的心马上抽紧了。

难道是自己太天真了,像小老汉这样的惯窃,知道所盗的是仿品,又摸清了自己的底细,难道还能在这儿老老实实等着,那才是咄咄怪事。他骂着自己愚蠢,一边打着手电向洞里走。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身后什么地方发出光亮,回头一看,只见一道咝咝燃烧的东西像赤练蛇一样在闪光,他一个前扑趴在了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黑暗中砖石横飞,尘埃四起,身后的竖井被炸塌,回去的通道顷刻被堵死了。

他暗暗叫苦,刚要爬起来的时候,头上早重重挨了一击,身子软绵绵倒下去。等再次醒来,手腕处多了根绳索,而绳索另一端,立着一个人,正是小老汉。他想大骂,但出不了声,因为嘴巴已被不粘胶贴上了。黑暗中一个体形粗壮的汉子正拿手电直射自己的脸,身上的东西已被搜了个干净。

“姓黄的,你识相点乖乖背上东西走,或许还有命!”一个嘶哑嗓子的人说着在身后踢了他一脚。

黄河平这才看清楚,对面的小老汉也给人捆着,身后被人正用什么东西顶着,痛得龇牙咧嘴,而自己背后还有两个家伙。他明白,反抗是无效的,同时又稍稍放下了心,小老汉并没有出卖自己。

捆绑小老汉和自己的仍是那根绳子,一头拴一个,中间留着距离,装壁画的包袱分别套在了他俩的脖子上。小老汉走了几步,突然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栽倒,绳子牵拽着黄河平也险些倒地,幸好被身后两个家伙揪住,头才没有碰到洞壁上去,只听前边架着小老汉的哑嗓子骂道。

“龟孙子,你成心想叫爷爷们交不了差不是!”说着随手扯下挂在小老汉脖子上的包袱拎在了自己的手上。一直推着黄河平朝前走的那个壮汉,也一把将他胸前的壁画攥在了手中,瓮声瓮气道:“你们这俩熊玩意儿,加一块儿也抵不上一张画的价钱。”

黄河平听明白了,这是又一路贼,目的就是冲着壁画来的。可这帮家伙怎么会知道他和小老汉的行踪,现在又带他们到哪里去,背后又是谁的指使,却一概不知,看来只能见机行事了。想到这里,他连续抖了两下绳索,那绳子也回抖了两下,他知道小老汉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六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十几分钟,迎面有一阵冷风吹过来,黄河平耳畔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潺潺的水声。他明白,他们又回到了他和小老汉曾待过的地方,小老汉是在引着他们兜圈子。

“地哧溜,这路不对吧,你小子别玩活!”哑嗓子喊起来,声音里有些慌乱。

小老汉嘴里咿里哇啦一阵喊叫,意思是让引路为什么堵着嘴,牵着绳子的家伙扯掉了小老汉嘴上的胶带,叫他说话。

“你们不是让我领着钻奚国大墓吗?这路一点儿不错啊。”

“你要不想活,现在就送你入土,爷们儿手里可是有地图!”

“你既是有地图何必还叫俺走前头嘛。”

小老汉的话刚一出口,兜头就挨了一巴掌。小老汉不服软,用嘴吐了一口血污,站住了脚。

“哥们儿,都是吃土货的,往后这阴阳界抬头不见低头见,给兄弟留半指宽的路,明儿我还你一丈八。”

“做梦吧地哧溜,你要敢耍滑,今儿就是你的祭日。叫你领路是想成全你,你还想让俺弟兄们跟着你蹚积沙墓啊!”

听得出来,这帮小子也是地下城的常客,只是这一会儿在洞中分辨不清方向。就在这时,黄河平只觉得小老汉那边抖了抖绳子,朝自己喊道:“走哇兄弟,咱俩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死了我,你也活不成啊。”

风更大了,挟裹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千年墓穴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正走在两山之间的风口上,只是那水声却消失得无影无踪。黄河平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正犹豫间,身后的壮汉猛地扛了他一个趔趄,闪在了一边。黄河平一脚踩空,顿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下袭来,好像是踩到了一片泥淖之中,前边的小老汉突然叫起来,“是晃滩!俺掉晃滩里啦,快来救俺哪!”

原来,壮汉和哑嗓子是把他和小老汉当成了探路的拐棍,见他俩踏进了泥潭,便闪身从一边躲了过去,身后的另外两个家伙却猝不及防,跟着他和小老汉陷入了黑暗之中。刹那之间,黄河平觉得双脚像被人抓住一样往下沉,而且越是晃动,身子就越发下坠,一股彻骨的寒气从小腿直传到心脏。他顿时明白了,自己已经陷进了淤泥暗河中。这淤泥河又叫晃滩,小时候在黄河滩上跑着玩儿,就听人说过:“晃泥滩,平展展,上面长花草,底下是深渊,野兔不敢走,飞鸟不敢站。”莫非这地下也有晃滩,摊上它就是死定了,都怪自己下洞前那番不吉利的话,任务没完成,就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墓穴之中了,他心里一阵遗憾。

眨眼工夫,他觉得又粘又湿的淤泥已经埋到了他的裆下,半个身子陷入了湿乎乎的阴冷之中。该死的双手又被绳子捆着,泥糊似的淤泥正从身下咕咕嘟嘟发出闷响,冒起可怕的气泡,狞笑着紧抱着他朝下拽。这远古的墓道中,仿佛有一只饿了上千年的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喉头里发出迫不及待的滋滋声,转眼之间就会把他连骨头带肉全部吞将下去,然后闭上嘴巴,不留任何痕迹。

他浑身的血液像结了冰,五脏六腑像被巨兽的黑爪一下子掏空,眼前一片惨白,又转瞬变得一团漆黑。在这濒死的大黑暗之中,远远地仿佛传来了一个熟悉而冷酷的笑声:“你黄河平玩完了,彻底下了地狱,你认输吧。”

突然,像是从很近的地方发出了另一个声音,对着他的耳朵在叫:“快躺下,腿伸开,慢慢朝前打滚!”

黄河平顺从地躺下,果真觉得腿上缓过了点儿劲儿。捆绑双手的绳子此时起了大作用,正像缆绳拖着一艘小船向着一处固定的地点移动,渐渐地他的身子靠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尽管浑身火辣辣地疼痛,他还是万分庆幸,大难不死,他获救了。而搭救自己的正是那个瘦骨伶仃的小个子,对方爬近了自己,伸过一只瘦骨如柴但很有力的手来。

晃滩闭合了,在向外冒出微弱的气泡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拎着壁画的家伙和身后的倒霉鬼一个也不见了。

被拖上斜坡的黄河平浑身上下全被泥浆糊住,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再看小老汉,此时就像伏地的蛤蟆,双腿紧紧盘在一根石柱上,手中死死拽着绳子,满脸泥巴,只露出满口的白牙,嘻嘻笑着:“黄老兄,幸亏你今儿跟着老汉,兔子牵住了我这只老鼠尾巴。咱俩算扯平了,一命救一命,我可不欠你了。”说着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一阵冷风吹过,两人禁不住直打哆嗦,黄河平感到又冷又饿,这才想到带来的干粮和矿泉水连同两包壁画全都埋在了晃滩里,不禁抱怨起来,小老汉这时倒宽慰起他来了。

“老哥,不是你开导我,说那些东西是堆烂泥,我一准儿也跟着它们一块儿见阎王啦。”

“这几个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知道吗?”黄河平靠近小老汉,两人互相慰藉着取暖。

“听口气八成是龙老三的人,你没听他们说要我领他们奚国大墓的路吗?”

“这奚国大墓在哪儿啊?”

“我很早去过,那是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听说埋着不少上好的青铜器,不知道这些家伙咋能知道那个鬼地方。”

“咱就朝那个鬼地方去,他们既然能摸进来,咱也一定能钻出去。”

“哎呀,我咋就这么糊涂!”小老汉猛地拍响了后脑勺,“是他诱着我跟彭彪偷博物馆的壁画,吸住你们的注意力,他却暗地里来挖奚国大墓,这小子可太贼啦!”

“你是说龙海?”

“不是他还有谁?我事后听说,是他让人哄着彭彪输了大钱,又叫手下传信儿说新出土的壁画在澳门能卖上大价钱,闹了半天俺俩成了他的挡箭牌了。”

“你明白就好,要紧的是咱得赶快找路出去,不能让龙海把奚国大墓的东西弄出去。”

“是啊,老天爷向来助好人,有晃滩的地方八成就挨着河,有河就有路,咱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