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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变,并资本着 (3)

她会让所有的尘世中人,惊叹这份滴着水淌着绿的清纯。小车开不进去,只能走,踩住水塘里的一块块石往山那边走。那边,1100多年前,就烧窑,烧瓷,这种瓷叫做越窑青瓷。从东汉、从唐代就能烧瓷的这方国土,中国。上林湖周围,撒落着100多座青瓷古窑。我走到一处越窑遗址,窑壁上的砖还清晰而完整。是完整的1000年!每一块砖,都是1000年的前辈!

我不由得望砖兴叹!然后才注意到窑旁的山坡,满坡满坡丰茂的翠绿下边,竟是满坡满坡的瓷片。这些瓷片,也都是千年前辈。今日之丰茂,是从古瓷片上长出来的?

弯腰捧起几片,皆是唐朝宋朝。如果出一个抢答题:用唐瓷铺地是哪里?不用脑筋急转弯就可以回答:宁波上林湖。

再看通往越窑的土路,也几近用瓷片铺就。《太袓太宗二朝贡奉录》记载,扣金瓷器光钱弘俶一人向北宋进贡,就有14万件。唐中晚期,此地青瓷已外销20几个国家。向北销日本、朝鲜,向南从宁波的海路经泉州、广州、绕马来西亚、越印度洋、到波斯湾和地中海沿岸各国。

这条海上陶瓷之路,曲曲弯弯地把中国写成了从宁波的港口始发,过了1000来年后,越窑的火又烧起来了。净水八棱瓶、缠枝纹香熏、跳刀印花四系罐、铺首印花盘口瓶……

青瓷,似玉似水,玉洁冰清,集文化浙东之璀灿,聚山水吴越之灵性。

唐代秘色瓷,又完整地从越窑款款走出,就听唐代诗人陆龟蒙在一边击节吟叹: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上林湖一带,终于把唐代又搬到了现在。只要从宁波驱车到慈溪,从慈溪驱车到上林,然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水塘中的方方石,一条路几面坡地拾捡千年文明的碎片,然后,终于,是满目的碧柔精华,终于找到了!

收藏收藏,十里红妆

婚房婚床房中房

女人什么时候最美丽?做新娘的时候。

中国古代哪里的新娘最美丽?可能是江南。

浙东大户嫁妆,号称十里红妆。那是绵延数里的朱红一所有的抬杠、箱屉、轿子、用具,一概漆成朱红。朱红,即朱砂涂染,再点染24K的纯金。而朱砂本身的价格也相当黄金的1/3。

那十里朱砂、十里黄金,铺就了婚礼的红地毯。每一根漆成朱红的杠,抬着朱红的箱,抬着朱红的抽屉,里边满装着朱红的描金盘、梳头桶、百宝箱、八宝盏、惜花篮、茶壶桶、娘家篮、帖盒、祭盘、粉桶、套篮、洗脸高脚架、洗脚红脚椅、洗澡浴香盒、八方平安桶,一生一世也用不过来的什物、首饰、被子和衣服。一生一世的衣服还能都准备好?现在是女孩穿衣服,今年流行的明年可能就不时尚了不穿了。今天买今天穿的衣服。越有钱越是眼睛盯着时装发布会。古代没有信息流,十几岁的时候把几十岁百儿八十岁的服装都准备好了,那才是显贵。

十里朱红,最金最红的,当然是一抬花轿了。层层细雕,道道描金,好像一只金碧辉煌的宝盒。想象中宝盒一打开,仙女飘出来,魅力四射,流光溢彩。不不,花轿里的仙女知书达理,只能莲步轻移。金莲三寸,那是身份的象征。

大户人家的小姐房里,有至精至美的小巧玲珑的缠脚架,架上有两个手铐似的圆洞。两只脚伸进去后,大人就用长长的缠脚布把两只小小的孩儿脚缠到永远只能三寸长。宁波有句话,叫:小脚一双,眼泪一缸。

我看到过一张三寸金莲的照片,是在伦敦的大英博物馆。里边有个馆叫:第一眼看中国。我在英国看到中国封建社会对人从身体到精神的压抑、摧残,觉得洋人看到这方土地愚昧至此自贱至此,怎么不想伸一手掠夺一把?

十里红妆,绵绵延延,我怎么也看不懂的,是马桶在前。古时如果生女,可能立即把女婴溺死在马桶里。我看到一个匾,匾上有四个字:则百斯男百条规则都是为男人而立的。

女人是不算数的。

看浙江婚房,最吸引眼球的当数婚床,又称朱金千工床。宁波千工床一般分为前后两部分。前边设雕花柱架、挂落、倚栏、飘檐花罩,右边安放小橱一只,左边放马桶箱一只。后半部才是卧床,再一道雕花门罩、垂带,床三面围有雕刻或彩绘屏风,等于造了一个非常私密的房中房。床前两侧的朱红栏杆上,常常刻有对联。譬如这一副:意美情欢鱼得水,声和气合凤求凰。

只是,新娘进得婚床,坐上婚床,见到的丈夫或许竟是一个几岁的小儿郎。待长大后可能又嫌她太老,于是纳妾。宁波古时有诗日:

18岁姑娘9岁郎夜夜抱郎上牙床若非公婆双双在你做儿来我做娘。

方孝孺家的后人

十里红妆的民间收藏家,叫何晓道。要说何晓道,还得从刚烈第一人的方孝孺讲起。明建文帝师方孝孺被燕王灭门10族,也有逃走的,譬如他的一个姐姐。

这个姐姐当时已经嫁给了邻村的何家。那村很小无名,方孝孺姐姐嫁过去以后,这个无名村就有了个无形中形成的名:大姐何。

而这位何姓,就是何晓道的亲太公。方孝孺的姐姐和何晓道的太公逃走4年后估计躲过了劫难,返回大姐何。

大姐何周围有应、王、冯、赖4个村。旧时结亲,往往都是两小时的婚姻圈。大姐何的亲家,大都是应姓、王姓、冯姓、赖姓。没有想到的是,恰恰是近邻、近亲告发了他们。官方派差役来抓他们,那差役当年哭方孝孺哭过三天三夜。他想法欺上瞒下没杀他们,充军了事。充军16载。

16年后再回大姐何生下3子。不过,从此大姐何村有了村规:凡何氏子孙永不得和应、王、冯、赖4村的人结亲。直到1952年,破四旧讲团结指定一个何家女和应家人结亲,才破了这个规矩。

一个村规前后坚持580年。

也许,因为这一带的人,都自小生活在骨鲠千秋的方孝孺的故事里。

方孝孺死后,这里的进士觉得以方孝孺这样一身正气满腹文章的人都死了,他们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于是都投河自尽了。

何晓道在摇篮里就听父亲母亲讲方先生的故事。上小学后,学堂老师规定必须上他的关于方孝孺先生的一堂课,这堂课一讲就是两个月!

课堂里的学生之一,就是潘天寿。

也许,有方孝孺的地方,就会有柔石,有潘天寿。

还有何晓道。

上过中学的人都会知道宁海人柔石,学过国画的人都会知道宁海人潘天寿。至于何晓道嘛,得去过宁波,再去过宁海,

再去过十里红妆这个民间收藏馆的人,才可能知道。更可能还是不知道。

浙东文化的一个注脚

我知道宁波有7000年河姆渡文化,有明清以来令人折服的浙东文化,但是当我和何晓道面对面的时候,还是觉得,要知道文化对宁波人尤其是宁海人的浸润,这是一个参照。何晓道,是浙东文化的一个独到的注脚。和他对话,先得把自己的嗓音压低,否则就成了喊叫。因为他的语音已经先期进了10,先期与国际接轨了。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村里人,这样由内而外地斯文!

他语音低调,做人也低调。第一次在十里红妆馆里看到他,一点记不住他长什么样?他不高大,不白马,不周星驰,不刘德华。

后来,找到大姐何村(觀在叫大佳河村),走进他那收藏民间文化的深院大宅,看到他长得开开的眉眼,和张得开开的襟怀。一如他那院子长长的围墙,拥抱着千年文化的精彩。

有一间大屋,全部是明清木格门窗。何晓道说这些木格门窗喷呼观哑熟识而轻柔的声音,是伴随家人相叙的音乐背景,也是迎亲送友的优雅古琴。这些木格的线条,行走在虚实阴阳间,留下了江南梦话说不尽。

又一间屋都是明清木椅,晓道给我一一介绍这只生性温和,那只非常文静;这只长得秀气,那只很有灵性;这只就是太凶,那只太好张扬个性。晓道好像在介绍他的老朋友,他们一一都有生命。

晓道讲起一座500年的佛像。脸已经风化掉了,食指与拇指那一点点连接处,居然一点也没断开。这座雕像的精神,一点点也没有风化掉,留下的恰恰是升华的美!

是历史和时间把这件艺术品加工得这样令人大恸大悲!面对这样的完美,我只能以哭交流,以哭相对!我想起沙宝亮那首动人感人的歌《暗香》——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晓道说,古人是带着崇敬来做这一件件物品的。而我想,晓道是带着爱情来修复这一件件物品的。他拿起一个朱红提桶:你看,这弧度这弯度像不像一个江南少女?这样一个提桶,是把一块圆木锯开,剖开,接牢。古代工匠很多不识字,也能算准,拼好,然后用两个手指头夹住一只铁刨子,把提桶里边刨光。你看,桶是实的,把是空的。虚为阴,实为阳,这样一只桶,上虚而下实,上阴而下阳,虚实阴阳交叉出一份妩媚和灵巧。桶外的朱砂,有0.6亳米厚,所以桶的光亮不是浮在面上的,是藏在里面的,由内而外的,像珍珠。

于是,一只朱红的木质提桶,在我的视象里幻化成一颗红珍珠,又幻化成珍珠姑娘,娉娉婷婷地就要向我走来了。

我看不过来晓道这20年来收藏了多少,我只是听人说这个小宁波靠得牢。所有的灰头灰脑的民间古物,投胎到何家以后,都有了新的生命和新的使命一传承文明。

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

买门票进滕头村

北京大学的课堂上,他走上讲台先作自我介绍:我是浙江宁波奉化市萧王庙镇滕头村人。北大学子大笑。他也咧着嘴直笑。

他本来就长得挺好笑一不知道是因为有点像相声演员马季,还是因为有点像年画上那种抱着一条大鱼的胖娃娃。总之,一见他就觉得非常喜兴非常可乐。

他和我说起去北大的演讲。他说宁波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讲普通话。他一讲普通话,录下音来自己都听不懂。爹头娘脚的(宁波话,乱七八糟的意思)自己脸面丢了没关系,怕丟滕头村的脸。可是想到宁波精神,讲了!我这人,衣裳贼破,胆子贼大!

衣裳贼破,是一种夸张,好像他自己给自己勾画的漫画。他站在北大汫台上,西装是挺阔的,面孔是精神的,精神得好像用太阳给他打上了追光。他那鼓鼓的喷红的两颊上,有两个放着红光的亮点。

他还真有点像漫画,否则,一般的人怎么会这么健康这么精神呢?

他就是这么精神百分百。

他不是漫画,他是年画,那种抱着一条大胖鱼的脸颊红红的年画娃娃。

如果把各种各样的年画一起铺开,铺开丰收,铺开吉祥,铺开和和美美,铺开喜气洋洋,也铺不出滕头村的想象。

联合国秘书长、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主任兼人类住区中心执行主任伊丽莎白,多德斯韦尔,1993年6月3日站在滕头村的地头,叹闩:我到过世界上好多国家,很少见到像滕头这样美丽的村庄。

6月5日,在世界环境日纪念大会上,滕头村被授予全球生态环境500佳。

11年后,我走进这个美丽的村庄,看着谜一样的傅企平就是那个在年画里抱大鱼的人。

他的噪门,和他鼓鼓的脸颊,和他红红的气色很配套。他说:一犁耕到头!

什么一犁耕到头?就是认定一个方向?在一犁耕到头的前提下,常常转换鸡猪。什么转换鸡猪?噢,又是他的奉化普通话惹的祸,他是说:转换机制。

我笑,我说还以为你们这里的鸡猪也能转换呢。他笑说,猪也很聪明的。他们这里还有一个休闲项目叫笨猪赛跑。

后来我找到笨猪赛跑的竞技场,一块牌子上写着猪们还没出场,场内传出嗷嗷叫声,告诉客人他们在热身,又给客人—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感。

工作人员叫猪们别老叫了。猪们就是要叫,就是嗷嗷地毫不掩饰地宣告这种强烈的表现欲。

我都不知道是我更急着看猪们的表演,还是猪们更急着想表演给我看。

总之我相信此时我和猪们心情是一样的。终于,工作人员吹响了表演开始的哨子,然后喊:各位运动员站好跑道!

各位运动员迫不及待地一轰而出,但是又很遵守游戏规则地各自站好跑道,然后冲啊冲啊!

猪们赛跑是—开始就使上最后冲剌的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