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蜀山剑侠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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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

忽然一声怒叫,头尾双翘、肚腹贴地,拼死命一蹿,不想蹿错了方向,应朝云凤蹿来,反往侧面蹿去。毕竟力已用尽,又加两头沉重,蹿出去不过六七丈远近。蛇头上夹着的前蛇尸身性早消失,前后两半截都有丈许下垂。次蛇一个支持不住,头往下一沉,蛇身一擦地,便吃藤网缠住。次蛇余势未歇,还在前蹿,冷不防被藤网缠住的蛇尸一扯,蛇头一低,身子便由凹而凸,拱起多高。蛇尾吃不住劲,也跟着垂下。尾巴上挂着的那一片形如圆扇、大约亩许的藤网,又吃地上的藤网缠住。藤缠藤,自然更要结实得多,两头俱被缠住,真似一座大圆拱桥,横亘地上,哪里还能动得了身。只见它身子往上挺了几挺,便即力竭而死。

那古树上的双头怪蛇,还有百十来条,大半俱是中号的,差不多也有五七丈长短。这些蛇比较狡猾。先见许多同类飞蹿出去,都被次蛇打落的打落,阻住的阻住,条条坠地,被藤网缠住不能脱身,便将身缩回树上,只管吐舌发威,却不上前。等次蛇一死,让出道路,各自一阵嘘嘘乱叫,重又一条接一条地待要连着钩接起十来道蛇虹飞出。云凤伫视了半个多时辰,虽知这种毒蛇报仇心急,能舍命来拼,并非易与,心已不似前时惊慌;再加蛇的来路已经看清,想出应付之法。便不等它连接长了,便将飞针取出。照准树上较为长大的几条发去。

才一出手,便听一声霹雳过处,一道红光,带起一溜火焰,朝群蛇飞去。星飞电驶,飞到蛇前,只一闪,便即不见。晃眼工夫,火光重明,已从末蛇尾中穿出丛树密干之间,梭一般地照着蛇多之处往来上下,穿射起来。同时那当头四五条怪蛇接成的长虹,被红光由首到尾接连穿过,叭哒连声,身子一弯一缩,也整条坠落在树下藤网之中。余者想是知道厉害,忙即缩回身子,往树上逃窜时,火光所到之处,无论蛇大蛇小,挨着就是个死。群蛇也是恶贯满盈,该当全数伏诛。上有飞针,下有藤网,本已无可逃死。偏那古树年深日久,虽然树杪荫浓叶密,但是枯朽之枝甚多,千年古木原易着火,再加飞针上的火焰与寻常之火不同,略一绕转,便有几处被火引燃。

云凤使用飞针尚是初次,发时心想此针虽能发收,无奈蛇数太多,总得连连收发多少次,才能除尽,还恐一条条去杀,阻不住群蛇齐来之势。不料针一出手,未等自己收回,竟自动地追杀群蛇起来。正在惊喜,树上业已着火,霎时之间,浓烟突突乱冒,火焰四射。群蛇一见火起,愈发乱惊乱窜,纷纷离树蹿出,还没多远便即坠入藤网之中,不多一会儿,那荫蔽数亩的一株参天古树,竟和一座火山相似,上半株全部燃着。地下藤网也被逃蛇带下来的残枝余火引燃,直似无数条大小火蛇,满地游窜,火头越引越多,火势越来越大,渐渐融会成一片烈火,顺着地上怪藤密网,往四外蔓延开来,成了一个火海。树上的蛇,个个死亡逃窜了个尽。地上的蛇,总数何止千条,大半未死,更被藤网缠住,脱身不得,眼看火势烧来,急得齐声惨叫。那飞针兀自追逐不休。云凤见火已成了野烧,群蛇俱在网中,必无幸理。

看火势,少时便要烧到身前,不便在此久停,忙收回飞针,转身奋力往后面纵去。落地之处,俱有藤网缠足,每到一处,须用宝剑将附近一片藤网削断,才能往前再纵,须要纵出里许远的地面,方是空地。仗着身轻纵远,约十几纵,才出了藤地。纵时见藤网中不时有小衣小鞋出现,当时也未在意。回顾火势,愈发猛烈,连附近大小树木俱都引燃,轰轰发发,火光烛天,上千群蛇,俱都葬身火里。不时看见一条条的大蛇,因缠藤为火烧断,奋力从火光中纵起,被火烟一压,重又落到火中。时闻奇腥焦臭之气,中人欲呕。喜得还是站在上风地位,否则怕不被它熏倒。连忙奔向高处,上下一看,这时雨势早止,天空湿云被火烟冲开了一个云衖,云密层厚,映成无数片断的彩霞,别成一种奇观。正愁那火无法熄灭,忽听天上轰轰作响,一阵狂风过处,当头云衖,渐往中央合拢。倏地眼前金光闪了两闪,接着便是一个震天价的大霹雳打将下来。

云凤见大雨快降,山顶无有避雨之处,虽然四外大树甚多,有了前车之鉴,不敢造次。刚寻了一座危崖下面站好,又听咔嚓一声巨响,那株大古树在风火中齐腰折断,滚入火中。同时比豆粒还大的暴雨倾盆降落。一时之间,雷鸣电闪,雨骤风狂,四下交作。那么大的一片火海,不消顿饭光景,全都被雨浇灭。又过有半个多时辰,才行雨住天明。被烧之处,变为一堆堆的劫灰,只剩那株古树,兀立山原之中。树干上粘伏着无数残头断尾,尺许数寸,长短不等的小蛇。细看树心,却是空的,才知那树是双头怪蛇的老巢,无怪乎那般多法。那怪藤,东南西三面俱都蔓延甚广,只北面离树十丈便行绝迹,算计群蛇必由树北去了。虽未必就此绝种,总算除了无数的害,冒了这些奇险也还值得。

观看了片刻,仰望云空苍莽,仙山万丈,杳无踪影。自身几同天外飞落,再想上去,其势甚难,不禁着起慌来。仔细寻思了一阵,仙山虽然高不可见,决不会凭空悬立。记得失足坠落时,纵起的那一个势子,至多身子离崖踏空处,相隔不过十数丈。就算被风力所吹,距离山的根脚,也不会差得过远。可是举目四望,高山虽多,新霁之后,多半俱能见顶,纵有几处高出云外的,也都不似。自己好容易得遇旷世仙缘,五姑只见过一面,过了所约之日不来,必有原因。也许是试探自己,能否有这恒心毅力。好端端捉甚云儿,一个失足,便成了人间天上,判若云泥,无可攀跻。万一五姑恰恰今日回山,她不知是无心失足,却当做难耐劳苦,私行离山他去,岂不误了大事?成败所关,不由着起急来。

愁思了一阵,无计可施。见天色虽不算晚,如照自己从空下坠那些时候计算,即使真能寻到原来山脚,冒着艰险,穿云攀登,也非一日半日之功所能到顶。万般无奈,心想:“天下事不进则退,终以前进为是。曾祖母是位神仙,只要能回到洞中,必蒙鉴宥。这么大一座山,既无悬空之理,总有它的所在,不畏辛苦艰危,照前寻去,必有发现之时,走一程到底是一程。”想到这里,便坐下去,把心气平宁下来,细心揣度好了下落时的风头方向,将气一提,施展轻身功夫,翻山越岭,往前跑去。

一路留神观察,群山突兀,大半相似,并无一座特别高大,看不见顶巅的。随跑随采取些野生的果实,连吃带藏,脚底却不停歇。走到黄昏将近,已行有三五百里山路,翻过了十好几座山头岭脊。因为这些山岭均极高峭险峻,重重阻隔,上下费事,不比平地飞行,路走得虽然不近,如照平时算,前行仍无好远。仙山渺渺,全无一些迹兆。眼看山势越进越高,前面有两座高山,有积雪盖顶。日薄西山,斜阳影里,雁阵横空,归鸦噪晚,天色业已向暮。暗忖:“适才所见诸山,并不曾见山顶有雪,此时才刚刚看见。原来的山,说不定被这两座高山阻住,非翻越过去,或是到达这两座山顶,不能看出。估量前路尚遥,自己这一日内,饱尝了许多奇危至险,辛苦劳烦,精力已经疲敝,需要觅地休息一会儿,方能再走。加以日落天黑,路昏莫辨,再要翻越悬崖峭壁,深壑大涧,去攀登比来路艰难好多倍的高山,势所不能。与其贾着余勇,喘息前进,去做那办不到的事,还不如寻一可避风雨的崖洞,就着残阳之光,多寻一点食粮,饱餐一顿,坐下用功歇息,养精蓄锐,天色微明,便即上路,一口气攀登上去,较为稳妥。”

主意打定,且喜路旁不远,便有一个山窟。而且各种果树,遍山都是。云凤先择好了当晚安身之所,然后把果实一样样连枝采取了些,以便携带。两手提着山果,正要往山窟之中走去,忽然一眼看见桃林深处,夹着一棵枇杷树,实大如拳,映着穿林斜阳,金光湛湛,甚是鲜肥,讶为平生仅见。忙跑进林去一看,四外都是桃树,一株紧接一株,丛生甚密,柯干相交。只中间有一块两三丈方圆的空地,当中种着这么一棵枇杷,树根生在一个六角形的土堆之上。堆外围着一圈野花野藤交错而成的短篱,高有二尺。这时天色愈晚,云凤也未细看,见着这等稀奇珍果,顿触夙嗜,就枝头摘了一个下来。

皮才剥去,便闻清香扑鼻,果肉白嫩如玉,浆汁都呈乳色。因见大得异样,先拔下头上银针试了试,看出无毒。刚咬了一口,立觉甜香满颊,凉沁心脾,爽滑无比,心神为之一快。只惜适才采摘各种果实时边采边吃,腹已渐饱,这枇杷的肉又极肥厚,不能多用。勉强吃了两个,舒服已极。一数树上所结枇杷并不甚多,共总不过三十来个。有心想将它一齐摘走,又想天气甚暖,离树久了,如若变味,岂不可惜?反正今日已吃不下许多,不如只采一个回洞,等隔了这一夜,明日起来,试试它变味没有。如不变味,便将它一齐带走;否则只将种带些回山去培植,以免暴殄天物,仍任它自生自落好了。想到这里,便带叶摘了一个,连别的果枝一同拿着。

回身走没两步,觉着左脚踹在一个软东西上。低头一看,乃是一顶小孩所戴的帽子,形式奇特,质料非丝非麻,与除双头怪蛇时在藤网中所见小人衣履相类,比较编制精绝,色彩犹新,好似遗在那里不久。猛想起枇杷树下土堆形式,颇似人工培壅。转近前去一看,不但土堆,那花篱也出于人工编就,盘结之处并还绑有粗麻,不禁惊异。暗忖:“这半日来,屡次临高远望,都未见一点人迹。沿途所见,猛恶禽兽,却不在少,忙着行路,也未睬它。这藤中衣履和树下小帽,俱似幼童穿戴之物。难道这等洪荒未辟的深山,还有人家寄居么?”越想越奇怪。仰视夕阳,已坠入山后,月光又被山角挡住,景物更暗,只得回洞再说。出林时,见左侧有一条没有草的窄径,也似人辟,便不从原路上走,特地绕道回去。因不知这些小人是人是魈,有了戒心,又把宝剑拔出,以防万一。剑上寒光照在地上,新雨之后,土地上竟现出许多小人脚印,都是四五个一排,成为直行,算计为数定多。林中地上俱是芳草绵绵,独这条窄径上寸草不生,两旁桃林也甚整齐,益知所料不差。

沿路循迹,走了两箭之地,才走完这片桃林,到达洞窟前面,匆匆抄山路跑回洞窟。洞外恰好有松枝柏叶,用剑斫削下两大抱,铺在地面,权当茵席。又搬了几块大石,将洞窟堵塞,以防万一。再拾起两根枯枝,击石取火,将它点燃。四外一照,这洞窟不过两丈方圆,乃是一个天生石穴。洞门高可及人,上下四面洁净无尘。当中却有一大块类似油渍的黄斑,用火一烧,闻着一股松子般的清香,猜是松脂遗迹。除此之外,丝毫不见有虫豸蛇蝎盘伏的迹象,足可放心安歇。因为日间从云中坠落时正逢骤雨,周身衣履皆湿,跋涉了这半日的崎岖险峻的山径,外衣受风日吹晒虽然干燥,贴身的两件衣服仍是湿的。好在洞已封堵,索性生起一堆火来,将内衣换下,准备烤干了,明晨上路。自被五姑接引入山,事起仓猝,除了一身衣履外,并无一件富余,又不知在山中要住多少日子。云凤爱干净,平时在白阳洞潜修,总是里外衣互为洗换,甚是爱惜,惟恐残敝了,没有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