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军留下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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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贺怡历经三灾六难 (2)

这位老夫子办事持重、老成,却特别欣赏青春活泼的贺怡,像大哥哥一样关心、帮助她。那时,贺怡的父母因留居青原山不安全,被党组织安排在一个村镇摆小摊子维持生活。刘士奇得知后,嘱咐特委后勤人员给予周济,并多次前往看望二老。在一次特委会上,他提出,特委缺一名文书,可叫国文功底扎实的贺焕文担任。

此议一出,立即遭到反对,有人提出:贺焕文出身不好,成份不好,政治上不可靠……

贺怡的父亲贺焕文,祖籍江西永新县烟阁乡黄竹岭村,世代务农,到了他祖父这一辈,成了永新旺族,家产丰厚,买下了二百来亩茶林和二十亩土地。家中富裕起来,贺焕文就上了私塾,成了读书人。

那时,花钱可以买官。贺焕文捐了个举人,当过安福县县长。但事与愿违,他官运不通,当县长时间不长,便被罢免,折身回到永新,在永新街门当了个“刑门师爷”,不久被一场官司牵连,啷当入狱。为赎他出狱,家产几乎卖尽,从此家道中落。

出狱后的贺焕文,看透尔虞我诈的官场。淡出仕途,改行经商。

当时,刘士奇对大家分析说:“贺焕文虽做过官,经过商,却一直受到官僚地主的排挤、压迫。大革命中,他支持子女参加革命,5个子女有4个现在革命队伍,一个小女儿被敌人挖掉双眼,生死不明。他的亲友也受到牵连,被抓被杀了几十人,他与国民党有血海深仇呀!”持不同意见者,被说服了。

担任特委机关文书后,贺焕文、温吐秀夫妇和贺怡住在一起,生活安定。刘士奇抽空常到她家走走,嘘寒问暖,帮助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赢得了三人的好感。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士奇对贺怡的感情日愈增长。有一天,二人单独在一起时,刘士奇忍耐不住,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迹:“……我很喜欢你,我们的关系,能否在同志关系上再进一步发展呢?”他火辣辣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透射出无限爱意。

对视他渴望的眼睛,贺怡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怯怯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以前,她把他当导师、长者、领导工作层面的人。不是爱不爱,而是她情窦未开,还不懂得爱。

这个天性活泼、嘻嘻哈哈、风风火火、敢怒敢骂的姑娘突然哑了。猝不及防,她面对着一个向来严肃认真的人,遇到了一个不能嘻嘻哈哈的问题。尤如一个犯规被老师逮个正着的学生,她面红心颤、手足无措,许久许久,她才轻轻说:“秘书长,我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哩。”“喔,是这样,那你回去想想吧,不要勉强。”刘士奇经过“漫长”而艰难的等待,亦是尴尬不已,怏怏而去。

贺怡憷在那里,果真“想”了起来。爱情,是一种自然的真情流露。若要硬去“想”,那本身就已勉强了。想,对于一个没有爱情体验的人,是很难想出什么结果。她陷入了莫名的烦恼中。

知女莫如母。女儿的心事,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当晚,在母亲的盘问下,贺怡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二位老人。按农村规矩,这种事情原本就该父母操心。于是,二位老人承揽此事,开始帮助她“想”。

“刘秘书长是个好人。”这句话定了个基调,嫁好人没错,你不可能要嫁坏人吧。温吐秀想了想又说:“就是年纪大一些,显得老气。”她怕扯远了,赶紧倒回来:“老气并不是老,相差也不算太大,还配得来。”贺焕文在一旁早就忍不住,立即接口,说:“你们年青人,什么爱呀恋的,哪有那么多名堂。我跟你妈妈成亲前,连人都不认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避难在这里,处境艰难,也指望有个靠山。你能找个靠得住的人,我们就放心。”这几番话虽然没有什么道理,却是现身说法,来得很实在。按“实在”和“革命”的标准,刘士奇倒也很“标准”:首先,他是好人;第二,他靠得住;第三他也当得靠山。

贺怡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此后不久,赣西特委书记唐在刚,亲自上门为刘士奇提亲做媒,贺焕文夫妇便一口应允。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此罩在贺怡身上。

十几年后,贺怡在延安写的自传中,重新审视了这段婚姻:“1929年4月,我在父母支配下与刘士奇结婚,婚后生活并不愉快。”岂止“并不愉快”,其实是颇为痛苦。由于性格上的巨大差异,婚后的贺怡与刘士奇保持着上下级间的礼貌、客气和距离。

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贺怡与刘士奇在共同的战斗生活中,会加深了解,建立真正的爱情,成就一桩美满婚姻。然而,历史,没有为其提供那种机会,反而早早地把他们拆散了。

1930年2月,刘士奇担任了中共赣西南特委书记,贺怡也当选特委委员,任特委妇女部部长。

也在那年8月。贺怡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刘子毅,当时,东固的局势并不很稳定,刘士奇决定让贺怡到赣南老区去生育。护送人则选择了她的亲戚,毛泽东的弟弟毛泽覃。毛泽覃陪贺怡来到兴国,谁知兴国也不安宁,在进行战争准备,108按李立三批示,正沸沸扬扬说要攻打南昌、赣州,会师武昌……经组织研究,由地下党员蔡福兰将贺怡秘密带往田村宝华寺一带生育。

毛泽覃心里不太高兴。路上,曾悄悄地对蔡福兰说:“她自己才拳头大,就要生孩子了。”尴尬的毛泽覃随后返回,由一姓曾的村民带路,经崇贤返回东固。临别,毛泽覃送一把七星剑给曾作留念(现陈列于兴国县革命历史纪念馆)。蔡福兰将贺怡安排在一个可靠的农户家里,自己在宝华寺旁开了一家裁缝店,负责掩护工作。一直待到贺怡生育、满月后,蔡福兰又一路送她回东固,前后有3个月之久。

也就是在那年8月,中共赣西南特委召开了第二次全体会议,会议贯彻李立三“左”倾冒险错误路线,指责刘士奇反对中央“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的战略方针,刘士奇受到严厉处理:撤销特委书记职务,责成其去上海(中央)受教育。

一夜之间,刘士奇由好人变成坏人,由靠得住而靠不住,由“靠山”变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此事也殃及贺怡。抱子刚回的贺怡,不但被停止工作,也停止了过组织生活。连她的父亲贺焕文,也被解除了特委机关的文书工作,调到一所小学教书……

刘士奇这一去,就意味着妻离子散。平日,刘士奇一心扑在工作上,很少顾家。他眼蓄着泪水远行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泪水打湿了枕头,打湿了爱子的襁褓……刘士奇离开赣西南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他先后担任过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红二十七军军长等职,1935年在战斗中英勇牺牲。

经考察,新任赣西南特委书记李文林,认为贺怡并无犯错,恢复了她的工作。不久,调其任永(丰)吉(安)泰(和)特委委员、保卫局长兼妇女部长。

1931年6月,毛泽覃调任永吉泰特委书记,兼独立五师政委。两人原本熟悉,加上工作联系、合作,交往十分密切。他们一块扩红,一块肃反,一块拥军支前。有时,二人分头下到乡村发动群众,等到夜里贺怡还不回来,毛泽覃就步行十几里去接她。贺怡在生活上对毛泽覃细心照料,体贴关怀。两人年龄相邻,性格相近,志趣相投,情感日愈加深,谁也离不开谁了。

有一天晚饭后,二人登上了特委所在地旁边的山岗,漫步高大的杉木林间,微风徐来,双方突然一言不发,气氛显得有点异样。

“贺怡,有一句话我想了很久。”贺怡的心一阵剧烈跳动,眼看着他:“那你就说出来吧。”“贺怡,你是个好同志。”毛泽覃的声音有点发抖,“我们从相知到相识,相处得一直是那么融洽,我想,我们能不能进一步成为伴侣呢?”一阵晕眩,满面绯红,贺怡低首不语。毛泽覃有点着急:“说话呀,你一向直来直去,有么子话就说嘛。”贺怡抬起头平静地说:“我和刘士奇的那段婚姻,你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孩子……”“我知道,你和刘士奇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孩子是革命的后代,我们都有抚养的责任,这个你放心。你知道,过去我也有过婚恋,也都脱离了婚姻关系。

我们的命运相同,情趣相同,真心相爱,多么有意思呀……”经组织批准,1931年7月20日,毛泽覃、贺怡结婚,距毛泽覃调入永吉泰特委任书记仅一月。婚后,二人心心相印,互敬互爱,感情甚笃。

随着红军的迅猛发展,红区也在不断扩大。成立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动议,经四次延期,终于确定了时间表。10月下旬,毛泽覃、贺怡率“一苏大会”代表团,双双来到瑞金。此时,二哥毛泽民、二嫂钱希钧也来到瑞金,参加“一苏大会”。

分别多年的毛家三兄弟,不期而遇,与贺家三兄妹在“红都”瑞金大团圆,聚首沙洲坝,畅谈国事、家事。

这次,贺焕文、温吐秀也搬迁到瑞金,住在县城西南的塔下寺。

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定都瑞金。毛泽东当选为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人民政府主席。

大会结束后,毛泽覃、贺怡高兴地返回吉安。

1932年9月,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了。

在重重打击下,贺怡努力工作被评为瑞金县的一面红旗1932年10月,毛泽覃、贺怡奉调瑞金。毛泽覃任苏区中央局秘书长。

贺怡生育不久,将刚刚满月的孩子交给母亲抚养,担任了中共瑞金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这个孩子,后来在战斗中失散。

不料,与当主席的大哥在一起,他们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欢乐,反而遭受一连串无情打击、迫害。

那时候,苏区中央局宁都小源会议刚刚开过,解除了毛泽东的红一方面军总政委、前敌委员会书记的职务。初当主席的毛泽东,正在瑞金坐冷板凳,处于挨整的地位。

随即,博古率上海中央局来到苏区瑞金,矛头更是直接指向毛泽东。

投鼠忌器,当时的“左倾”领导人博古,要大整根深蒂固的毛泽东,也不那么简单。于是,敲山震虎,他寻隙先在福建搞了个“罗明路线”,大批特批,继而,又将毛泽覃等人打成了“邓、毛、谢、古”反党小集团,作为江西“罗明路线”的代表来批判。

其时,被打成“邓、毛、谢、古”小集团的几人,罢免了职务,解除了武装,并下放到艰苦的环境中去劳动、工作,类似“文革”期间的“监督劳动”。

毛泽东是个性情中人,十分注重亲情。而在所有的亲人当中,他最疼爱聪明过人,敢作敢为的小弟毛泽覃。但是,人在厄运中,一切都无能为力。

此事,贺怡多次到毛泽东处哭诉。毛泽东亦无可奈何,曾对贺怡、贺子珍说:“王明他们已经摆开架势,要往死里整我了。”又道:“他们整你们,是因为我,你们是受了我的牵累呀!”一场声势浩大,反对以邓、毛、谢、古为代表的所谓“江西罗明路线”的斗争,逐步深入,又连累了另一些人,连累的连累,在一串串地进行。

贺怡的哥哥贺敏学,红24师代师长的职务被撤消,送进红军大学接受审查。贺子珍与曾碧漪一直为总前委管理机要文件,后又兼管苏维埃政府文件。这时,连文件也不要她们管了。贺怡亦被撤职,送到中央党校洗脑子。

“邓毛谢古”反党小集团是先定性,后整材料。首先要求贺怡提供揭发材料,遭到严拒。贺怡则被指责为“邓毛谢古”的骨干,“帮助了小组织形成”,“参加反党小组活动”。成为中央党校的重点斗争对象,连续斗争达一个多月。

倔犟的贺怡暗中以泪洗面,面对面却更倔犟,不屈服、不畏缩,不承认参加“反党小组活动”,不写揭发材料,不写检查。她表现得十分泼辣,硬硬地顶撞,有时,甚至高喊起来:“毛泽覃是个好同志,不是什么反党派别、小组织的领袖。我没有看到他同其他人,搞过什么反党活动,更不可能担任什么领袖。他干的是革命,我完全同意,完全支持。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界线要划清。”其时,贺怡身怀重孕,不久便要生育,一些人对她的斗争只好草草结束。期间,她不能和毛泽覃见面。贺怡知道做爸爸的多么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啊!生下孩子之后,一天夜里,她避过耳目,偷偷地把孩子抱了出来,给毛泽覃看。毛泽覃凝视妻子:产后的面孔十分苍白,孩子也因缺乏营养而显消瘦,眼睛不由一阵酸涩。

中央党校校长博古,对贺怡的态度十分恼怒,下令开除其党籍。恰巧,出外巡视的副校长董必武返校,立即出面干涉,不同意开除贺怡党籍,并亲自担保,以半年时间对她进行考察。后来,以党内警告处分了结此事,保住了她的党籍。

身心受到这样的打击,贺怡当然想不通,向毛泽覃倾诉委屈。不意,年轻气盛的毛泽覃,在经受一系列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后,成熟多了,不但没有发火,反而劝导她:“革命道路是坎坷曲折的,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身处逆境,更要坚强些,要荣辱不惊,经受得住一切打击,继续做好工作。”贺怡默默点头,觉得毛泽覃说得对。

后来,贺怡回忆这段往事,曾说:“好得董副校长及时回来,保住了我的政治生命,如果董老晚回来一天,我也完蛋了。”1934年春,贺怡被“发配”到夏肖区,她带着一个小组在沙洲坝搞查田。

一天,柏树下村一个廖姓农民来哭诉:“我两个儿子是红军,一个女儿是少先队员,一个是儿童团员,我也参加过打土豪分田地。现在,林金生怎么偏要把我划成地主……”说着说着,他就要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