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江毕生象是放心不下,死死地握著我的纤手,回光返照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最后的遗嘱,他的遗嘱不是存款,不是庞大的固定资产,却是:“照顾你母亲。”这短短的五个字,其间,包含了多少岁月凝聚的感情。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哽咽着点头如捣蒜的时候,父亲已经在我的面前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然而,却是双眼大睁着的,死不瞑目的那一种,那双久久不闭的双瞳还在卷恋着,舍不得人间他这辈子十分珍惜的人,我颤抖着手指抹了好几次,也无法将那双眼睛闭合,最好还是妈妈来了,她含着泪无语凝咽,渐渐地跪倒在了逝去的父亲面前。
“毕生,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你安息吧。”
“如果有来生,我会来找你……赎这份未了的情……缘。”
凄凉地说完,母亲抖着指节轻轻地在他的眼上抹了一把,当她纤白指节拿开时,父亲那双久久不想闭上的眼睛居然奇迹似地合上了。
那份未了的情缘到底是怎么样未了?我虽然从来未弄清楚过,不过,我知道的是,母亲与父亲这辈子历尽了小沧桑才在一起,并且,父亲很爱母亲,但是,母亲好象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好象这一生都从来没有把他忘记,然而,父亲并不怪她,他曾对母亲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说拥有母亲,这辈子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总得来说,父亲很苦,母亲也很苦,父亲是一个胸襟宽广的好男人,伟大的男人,而母亲这辈子无法爱上他,是她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我知道,在母亲的心里一直都装着那个拥有温柔情怀的男人,她曾隐隐约约地告诉我,她与那个男人曾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里邂逅,从此后,她就忘不掉他了。
然而,相爱的人最终是无法走到一起来的。
生活本身就不易,但是,经历过沧海桑田的人们劫后重生更是不易,所以,我倍加珍惜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父亲死后,我也牢牢把他临终的遗言埋记于心底。我发誓要给母亲一个美好的未来,美好的未来……
那是我的毕生所愿,我期待着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让母亲安享晚年的那一天。
一道白光划过我的眼前,感觉自己眼皮晃动了一下,好象有人在拿着手电筒察看我的眼球,还有人用手指探我的鼻息,鼻息象是十分的微弱,然后,屋子里又是一片手忙脚乱的声响彻在耳畔。
我又梦见了父亲,还是那句话,他问我过得好不好,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妈妈,与妈妈相依相伴,我正想对他说,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然而,他却转身消失在了我视野里。
一个梦接连着一个梦,徐管家拿着一把砍刀,凶神恶煞在站在我的眼前,眼神凌厉地凝睇着我。
“我要砍了你,你让我被先生开除,我的儿子死了,要不是你,先生也会帮我,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杀了你。”
“不,徐管家,不……”
她怎么能把她儿子的死归绺到我的头上。
“我要砍了你。”
砍刀挥下,我的头颅头砍裂成了两瓣,鲜血淋淋血贱一地,啊,见到了我的鲜红的头颅,徐管家抖着泛白的双唇。
“啊”的一声,吓得四肢无力,扑通一声就趴跪在地,砍刀从她的手中无力掉落,落到地面发出:“当”的清脆声响。
“不,不……”我喃喃地喊着,气息不稳地醒来,额际全布满了热热的汗水,窗外一片明媚的阳光,让我惊觉原来是一场恶梦呵,我已经是吓得汗毛直立了,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这才开始打量着这间屋子,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褥,雪白的墙,雪白的床头柜,这一切都在告诉我此时置身于一间医院,果然是在医院里。
与梦中的场景几乎差不多,只是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徐管家,没有那个恨不得想杀了我的宋毅,梦里,宋毅终于来了,却是带着满身的杀气,要我偿还他失去的孩子,他染血的瞳仁分明带着杀机,我记得很清楚,梦中,他一双大掌死死地卡住了我的脖子,是那么地想要我为他的孩子陪葬。
现在想起来,我还心有余悸,它不仅仅是梦,也许有可能会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现实世界里。
对了,梦里,我一直纠结着,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孩子离开我了,但是,现实生活呢?记得,我失去意识前,那大片的血红染痛了我的眼睛,在晕倒的最后一刻,我打电话给了徐管家,无庸置疑的,是徐管家把我送到医院里来的,可是,现在却看不见她的人影。
无边无际的血当时吓得我魂飞魄散,清楚的意识里,顿时,我的心凉了半截,当纤纤玉指习惯性地搁在肚子上时,那里平坦坦的感觉,让我的心猛地抽紧,心刹那间空为无底洞,孩子果真没有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我好傻,我真的好傻,好傻,与我共用一个身体五个多月的骨血就这么没了,虽然,不是我为我爱的男人怀上的孩子?可是,那毕竟也是我的亲身血肉,失去她,我的心象是有一柄钢针在捅呵。
现在的我,多悔呀,为什么那个姓黛的男人要我去医院时?我却选择了回东苑大厦,如果当时我及时来医院的话,孩子绝对不可能离开我。
视线再次凝向了窗外,我掀开了丝被,从床上缓慢地坐了起来,当我站起来的那一刻,头仍然眩晕,我只好静静地立着,等待那眩晕过去,晕眩刚缓减,我便穿上病床畔的一双毛绒绒的拖鞋,脚底暖意培增,然而,心底的那股冷凉却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