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好像被什么刮到而有些微微的颠簸,杰克就势把车停在斜坡脚下的路旁。这一带是有名的富人区,家家户户都有所价值不菲的房子,甚至连门前那一大片昂贵的草坪,也足够穷人们辛苦上一年了。当他踏上和车道平行铺设的大石板时,注意到石板上有些需要修补的小洞,而有些石板甚至已经有些破碎了,大理石碎块散在周围,刚刚车轮就是压上了它们也说不定。屋旁的车库里,一部新式的凯迪牌汽车并未完全被开进库里,从露出的车尾部 可以清楚地看到挡泥板已被撞裂,而撞痕上的斑斑红锈,表示它在被撞后很长时间内都没有修理。草坪看来还是不错,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佣人好好整理过了,上面随意丢弃着一把旧的羽毛球拍,裂开的框已经用胶布粘好。由这一切看来,丹福尔一家的生活状况似乎好不到哪里去,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丹福尔太太为杰克打开了门,她身穿比基尼泳装,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是身材 保养得很好。一条鲜艳的大手帕半裹着头, 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面对眼前这位身穿西装的陌生来客,尽管她的声音温和高雅,但杰克仍能听出她尽力掩饰的一丝疑惑“请问,您找谁?”
杰克作了自我介绍。丹福尔太太投给他一个略 显不安的、却又非常愉快的微笑,并且两眼下意识地瞅了一下他的双手。“你是来送支票的?”“对不起,夫人,我不是。”
她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哦,当然不是,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的。”
“嗯是的,夫人,您知道抢劫案发生后,不会这么快就获得赔偿。” 杰克解释道。
他可以看出她头脑中的思想活动很激烈。她的两眼现在投射到了他的口袋上,神色有些惊恐,不过,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愉快。
“不会是你们已追回被劫的珠宝了吧?” 丹尼太太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自信的疑问。
“对不起,夫人,”杰克说道,“非常遗憾,我们没有追回珠宝。”
“可是,我不懂,那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丹尼太太更加疑惑了。
“您先生在家吗?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和丹福尔先生谈一谈?” 杰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当然可以,请您跟我来。”
她领着他,穿过屋子,来到后院的游泳池边,在穿越房间的过程中,杰克瞄到餐厅里的短茶几上有一叠账单,最上面的一份,盖着刺眼的“逾期未纳”红色印章。即使先前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至少现在杰克已经对他们的经济状况了如指掌了。当然他也意识到这对夫妇所做的一切显然并非由于贪婪的本性,而仅仅是生存的需要,一时间他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对策。
“丹尼?”丹福尔太太大声地呼唤她的丈夫。
起初,杰克并没有看见丹福尔太太在和谁说话。丹福尔先生穿着短裤,正在洗游泳池,这更加进一步证明他们窘困的经济状况。他爬出泳池,上了院子,擦干净手,和杰克握了握手,然后瞥了一眼杰克递过去的名片。只那一瞟,他脸上的微笑便被不安的警觉扫得无影无踪。
丹福尔先生略微沉吟了一下“保险调查员?你是来调查上次我们被抢劫的案子的?”
“正是如此,我想和你们谈谈,关于你们申请赔偿的事。” 杰克身体微微前倾,使他们之间不那么有距离感。
“当然可以,我想我们最好应坐下来,那样更舒服些,坐在这儿,喝点儿什么?啤酒好吗?” 丹尼尔先生问道,声音里似乎有一些讨好,当然杰克知道这是为什么。
“好的,谢谢。”
“我去拿,丹尼。”丹福尔太太说。
杰克注意到丹福尔太太临走之前投给丈夫一个警告的眼色,丹福尔先生微微点头。杰克微笑着,和丹福尔先生谈 周末的天气和交通状况。
丹福尔太太回来了,手中多了一个盛有啤酒和玻璃杯的托盘,然后将它们放在一个打有遮阳伞的桌子上。
“请问,关于我们申请赔偿的事有什么问题?”丹福尔先生终于忍不住问道,杰克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份剪报。
“是这样的,” 杰克说道,“一位匿名者寄了这份东西给我们,邮戳是本地的,信封上没有找到指纹。”
当丹福尔夫妇在阅读这份报告时,杰克一直在盯着他,希望能够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蛛丝马迹。
有关丹福尔一家被抢劫的内容杰克记得很清楚,细节也很明白:两位持枪蒙面大盗,强行进入了福尔夫妇的住宅,发现只有丹福尔太太在家,他们强迫她打开保险箱,交出珠宝首饰。这一部分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被抢劫的珠宝清单上。他知道,当丹福尔夫妇看到匿名者所圈起的“翡翠项链”四个字时,他们会有反应,尤其是在读至匿名者在剪报旁边批注的几个字时,因为那几个字是“这是胡扯”。
丹福尔太太脸色从一开始的面带微笑慢慢变得惨白,而丹福尔先生则满脸通红,他们看到末尾,然后,丹福尔先生耸了耸肩,将剪报递还给杰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剪报,也不知道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你想要我们讲什么?” 杰克知道丹福尔先生想通过大声讲话来提高自己的气势。
“丹福尔先生我们只是按例询问,请不要激动。不过在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让我先作一两点说明。我必须坦率地和你们讲,当我们接到你们的赔偿申请时,在支付赔偿之前的第一件事要肯定这是不是你们自导自演的抢劫把戏。人们经常自己抢自己,其案件之多,令人吃惊。不过,你们的这件案子,我们尚不表示怀疑。”
“谢谢!”丹福尔先生虽然费力地吞了口口水,但声音依然很干燥。
杰克皱了皱眉头,等待他们自己说下去。
“是的,我们知道有那么两个人一直喜欢对我们做一些无聊的事情,虽然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或是躲在哪儿——因为他们太狡猾,但我们认得他们的做法,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搞鬼。不过,使我们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们要寄这张剪报给你们。也许……” 丹福尔先生正在想下一句的措辞,“也许罪案对于无聊之人的吸引力,就像糖浆吸引苍蝇一样。”
“也许真的是这样,不过瞧瞧这张剪报的语气,假如我们假设这份剪报是歹徒寄来的,事情就会显得更符合情理一些。但是,假如真是歹徒寄来的话,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假如他们说的不是事实,那么为什么他们会那样说?他们没有理由对他们所犯的罪撒谎,如果我们逮到他们的话,无论翡翠项链是不是赃物,他们也要被判同样的刑。而且这样会为警察追捕他们提供更多的线索不是吗?”杰克眯着眼睛看丹福尔夫妇。
杰克又问道:“还有为什么一位无聊透顶的人要加害你们,在你们的赔偿申请上开玩笑?”
“无聊透顶的人还需要理由吗?”丹尼尔叹了口气。
“让我就另一个观点说明一下,我是凭我多年的工作经验而言的。我发现,有些生意不景气,或者在股市运气不佳,或者家里有人患病,开支日益增加的人,或者纯粹是贪婪的人,在遇到不幸时,往往想向我们的公司捞回大部分的损失。” 杰克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丹尼尔夫妇的表情。
“不过,也有些人他们在慌乱之中,急于报案,往往多报一些被不知道放在哪了的东西,事后呢,虽然发现报失的东西实际上根本没有失窃,但是他们羞于承认他们在慌乱之中所犯的错误。而我的任务就是给这部分人们改正错误的机会,在我警告人们谎报和将错就错就是犯罪时,我总是向他们保证,无心的错,在正式申请赔偿之前改正,不算犯罪。”杰克注意到丹尼尔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光芒。
“当然,假如改正得太迟的话,他们必须面对这样的结果,好像他们是处心积虑,有意欺诈我们,这就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了。我无意吓唬你们,你们了解——我只是公事公办。”
“哦是的,我们当然了解。”
“好,那么现在留给我们的唯一事情就是,请问二位,是否想重新修正被劫物品的清单?”
丹福尔夫妇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丈夫将椅子向后推,挽起妻子的手臂,以询问的神情看着杰克。
“让我们私下聊一会,可以吗?
“没问题。” 杰克痛快 地答应了。
丹福尔夫妇默默走过后院,杰克善解人意地朝向另一个方向,不过当他举起酒杯喝啤酒时,他依然可以在杯子上看出两个扭曲的人像,他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当丹福尔夫妇返回桌边时,丹福尔先生努力用嘴角作了一个古怪的微笑。他说:“是的,我们要改正被劫物品清单,抢劫案发生的当晚,我如往常一样因为办公室太忙而在城里过夜,那天早上我把翡翠项链带出去,想找珠宝商多镶几个钻石上去,给我妻子在结婚纪念日一个惊喜。 ”
当我妻子打电话告诉我发生劫案时,我所关心的只是她的安危,两个歹徒逼迫她开保险箱,但万幸并没有伤害她。我忘记告诉她,我已取走了项链,而且因为太过紧张在那之后的几天我也没有想起这件事。一直到我知道她将项链列入被劫物品清单时,她已把单子交给给警方,并且见报,我想改正已经迟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一直生活在惶恐不安中。
“项链呢?”杰克的两眼闪烁不定。
“我没有送到珠宝商那儿,它还在我的公文包里。”丹福尔先生的脸涨得通红。我想我最好将它放回保险箱里。”
杰克点点头说道:“没有关系,我说过,这时候的改正都是受欢迎的。”说着,站起身来告辞。
丹福尔夫妇手挽着手,目送着杰克离去, 他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可真是个好人。”丹尼尔太太说道,丹尼尔先生将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当杰克驾车离开时,他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对他们挥了挥手。
杰克在公路旁的一个电话亭边停车,像投币机里扔了几枚硬币,电话接通了:“嗯,汤姆,是我,我让他们讲真话了,不出所料,项链一直在他们身边。当然,他们说是疏忽。不过据我推测,丹福尔先生可能带着项链到城里去出售或典当。当他妻子告诉他被抢劫的消息时,对他们而言,不言而喻是个意外的收获,他们也就决定借此 浑水摸鱼。”
“哦,亲爱的杰克你真是太棒了,我恨死这两个家伙了,他们使我们互相猜疑,还好那条项链并不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这里。算了不说这个了,让我们来谈谈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今天晚上怎么样?……”
杰克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