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月笼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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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待程东念醒转时,入眼的便是一片黑暗,入耳的只是车轱辘发出的“哗棱棱”的声响。程东念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两只手两只脚倍感沉重,腕上的镣铐压的肉疼。

程东念即使闭着眼睛,也能闻到车外的尘土味。

带着太阳味道的尘土,透过囚车,飘进了程东念的鼻子。程东念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闻着只有西吴才会有的干裂的土气,便知自己睡了至少有五日。

腹中空空,却未觉有丝毫的饥渴。

忽然,车外的脚步齐齐地停了下来。

“敢问墨公子,为何停将下来?”

“就快到中夏与我国边境了,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大家这几日赶太急,休息一日再启程吧!”

“也好!”

只听得那将领指挥队伍暂且休息,本是紧张前行的行军小队,一下松懈而欢快起来。

程东念心中暗想,原来快到西吴的边境了,怪不得能闻到西吴的味道。

“哗”一声,有人掀开了罩在囚车上的黑布的一角,一道刺眼的光,射进了囚车。程东念看不清楚是谁,太久未见光亮,眼睛很难适应。

就在程东念觉得略微适应了光亮,待仔细瞧下那车外的人时,那人却把黑布的那角放开了,程东念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过程东念还是模糊的看到了那人的背影,一身黑衣,略显纤瘦的身形。

送到程东念囚车里的饭菜并不坏,可是程东念只吃了一碗米粥,挑了几筷子青菜,便再也吃不动了。

因为程东念长久未食,吃不得油腻,送到程东念跟前儿的菜都偏清淡,却很可口。看来,这带队之人,对程东念是用了心的。

大队只休息了一日,补给了路上所需,第二日早上在晨露刚结不久时,这一行队伍便向西吴出发了。

这一路上,队伍没有再停过,借草露宿,披星戴月,如此不分昼夜的赶路,五日后,到达了西吴的京都。

程东念知道是西吴的京都,街道上人声沸鼎,满是声音,交错噪杂,与偏文气的东吴的京都略有不同。

东吴偏文不重武,西吴重武不歧文,西吴岂有不胜之理!

程东念被直接送到了狱中,筋骨十多日未有活动,整个身子麻僵的厉害。程东念一下囚车,未及站稳便直直摔倒在地。

套在双手与双脚上的镣铐发出了阵阵“哗棱棱”的声响,而且越发显得沉重。

刚摔在地上的程东念,被一个人急急的抱了起来。为何说是急急呢,因为程东念的身子刚挨在地上,便听到了很快的脚步声,然后就是自己被人抱住上身拉了起来。

若不是如今这副败将之相,程东念一定会认为,这个人很关心他的。

程东念轻推开那人,步履蹒跚的朝牢门走去,自始至终未朝那人看上一眼。

未动刑,未审讯,干巴巴的日子又是五日,一晃而过。虽然上头有交待,对程东念要好生看待,可毕竟是牢狱中,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非便是稻草堆的厚实些,食物并未是发霉的馊饭,水也是清灵灵的净水。

这一日,坐在稻草上的程东念,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轻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牢房前。

牢房里仅有的一扇窗透进的些许光亮,几乎全部照在了那人的身上。依旧是着一身暗色衣袍,看人的眼睛,依旧是那么黑亮。

牢门被牢头打开了,那人迈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坛酒。那人把食盒摆在了程东念的面前,未说一句话,只是默默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只酒碗。

酒坛的纸封被“哧”的扯开,一阵迷醉的酒香,扑鼻而来。

梅花酒,程东念的眼睛像是被酒气薰了,迷了一层连自己都不会想到出现的东西。

“将军,饮了此杯吧!”

程东念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这个让人有些捉摸不清的年轻男人。

“将军,这可是五年的梅花酿!”

“你倒有心机,五年前便备好了!”

“将军谬赞了,小墨只是,是一个西吴人!”

“不要再叫我将军,你我各为其主,这样的称呼也折了你墨大公子的脸面!”

“将军,永远也是将军,所有人都记得的!”

“我该想到,墨姓本就极少,墨丞相有你这样的儿子,此生无憾了!”

程东念在碰到小墨时,对他的姓氏并未多加留意,让程东念想收留他的原因,便是小墨有一双清灵灵的黑眼睛。有这样清净眼睛的人,不会是什么坏人。

是啊,不是什么坏人,却是西吴的丞相之长子,东吴将军府里的奸细。

入口的酒本是醇香的,可是程东念却觉得发酸。喝了几口,便不再喝了。

“将军,这酒是西吴的梅花园里的梅花所制,不比东吴将军家乡的梅花差!”

是啊,说到底,这皇家的东西,定比那民间的好上许多。可是却总觉得不对味,是心里不对,心里对眼前这个人,恨说不上恨,却是极其的厌恶。

明明已是敌对双方,却还要跑来和他喝酒。

“你想怎样?”

“将军果然才谋过人!”

“我只是一介武夫,哪来什么才谋,是你做的太过了,你想说什么,今日今时便说个痛快!”

“小墨随将军三年,将军为人,小墨深知,将军!”

程东念不想让他说出那句话,眼里又有了不该有的东西,他愤愤的把头撇向一边。

“将军,降,降了吧!”

程东念身子颤了颤,是气愤,也是屈辱。

“休想!”

“将军!”

“我入朝为将十余载,身为守城之将,本应与城池同生共死,更该裹尸马前,铁戈沙场。即使是死,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可是你……!”

“将军,东吴君主无道,任用谗臣,即使不是小墨,将军你也无活路。这样的君,可值得去护?”

“身为东吴人,愿为东吴死!”

“将军,你的那封给东吴君王的信,根本就没有走出边城!”

“什么?你……你们……!”

“将军,我王爱将军之才,才让小墨保了将军的性命,否则……!”

“会如何?”

“否则,将军便如城中的七位将领,被东吴君王斩杀!”

“这便是你西吴的王,早多少年便已经计划好的,是也不是?”

“将军足智多谋,胸怀若谷,大将宏图之才,莫不可为了那将灭之国而自毁前程啊!”

“自毁前程,好个自毁,小墨啊!”

“将军!”

“你可曾想过,那里可是我的家啊!”

“将……将军!”

“休再多言!”

小墨坐在程东念的对面,默默的为其斟酒,就像前几日在东吴边境程东念的府邸中,为其斟酒般,现所不同的,只是境遇生变!

小墨看着程东念把一坛酒饮尽,却有些醉了。平常,这些酒对于程东念来讲,只是垫个底儿,可今日,醉了!

小墨把眼前这个男人扶好躺下,看着这个有着一张俊颜的男人,居然还长着一双凤眼。人说,眉目传情,这人的这双凤目,早已把自己暴露给了敌人。却也让敌人,不由畏惧几分!

程东念一觉睡到第二日的近午时分,从牢中看了看外面日头的偏向,是快晌午了。程东念不是个易醉的人,昨个儿却醉得一塌糊涂。

他自知酒品甚好,定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

“哗棱棱”的声响后,程东念看到了一双鞋。他抬起头,看到了昨天看到的那双,黑溜溜的眼睛。

在小墨为程东念斟了梅花酒,放了几道下酒菜后,程东念便主动说话了。

“什么时候?”

“嗯?”

“什么时候?”

程东念又重新了刚才那句话,而小墨由愣神转到了黯然。

“三日之后!”

“这样也好,那些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大概是等急了!”

程东念没有问东吴与西吴的交战状况,他怕心酸。

自家住地偏远,受战火牵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心里并未有什么可惦记的。

“将军!”

“什么?”

“将军,是我此生唯一至交,我却保不得将军!”

“即为至交,何需讲这些!”

“将军,我……!”

“西吴的王,没有让你把我带回来吧!”

小墨闻言脸色不由一变,身体也僵硬了起来。

“哈哈……哈,小墨啊小墨,枉你聪明一世,居然做这样的蠢事!”

“将军,活着才……!”

“小墨啊,你的君王以前便送我四个字,末路英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小墨低下了头,再未讲话。

“西吴的君王是容不得我,再者,即使容得下,我也再不能苟活!”

“小墨,我此生,戎马生涯,无甚遗憾!你我也是有缘,结为知交,却未有机缘能够共酌酒齐邀月的闲情之举!”

“将军,人活一世,能得一知己友人,三生之幸。我与将军此生无此幸,来世定会结为真心之友,做普通人,共酌酒,齐邀月!”

“好,你我二人,先干它三大碗!”

“嗯!”

小墨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相信,人与人的缘份不是一辈子就能尽的。

三日之限,如烟而逝,程东念被押上了刑场。

小墨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默默的看着。就在程东念上刑场前,他与程东念,又共饮了两坛子梅花酿。

这酒的醇香,小墨是越来越喜欢了。

“东念只有一愿,望墨弟能应允!”

“东念兄尽管讲来!”

“我的随身之剑,银剑,与我相伴二十余载,我为国为民的忧心意志,都通过它而实现。银剑它,应该完全充满了我的意志。我在剑在,我亡剑亡!”

“墨弟,请用银剑,砍下我的头颅吧,它与我同生共死!”

“好!”

小墨站在远处,看着刽子手里提着的长长的闪着光亮的银剑,甚是晃眼。

就在小墨的附近,有俩个黑衣女子。众人都被台上的末路英雄,以及闪亮的银剑所吸引,而未注意到这俩个女子,均是一身黑衣的女子。

“老板,真的不救连公子吗?”

“嗯!”

“老板,连公子他再世为人,难道就真的再这么去了?”

“魅儿,他只有半魂,即使救下了他,他与我也是陌路之人,无有缘份!而且,他意念过强,魂未完全时急急转生,定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不堪的人生!”

“老板,连公子,他……?”

“这是他这半魂的命,等他重新回转阴间,与殇思之花中的另一半魂合魂后,才会有完整的下一世,才是真正的转世!”

“是啊,他想转生的意念太强,这倒是又为了谁?”

“他这半魂,倒也不甘寂寞,居然与他人结了友人之缘,真是不知道怕啊!”

“老板,连公子一直就是这样的软心肠!”

“他哪里会知道,这友人可是个大麻烦,他的下一世可有的罪受了!”

“老板,这是连公子自己要选的,他一定不后悔!”

俩个黑衣女人奇怪的谈话,淹没在了刑场中此起彼伏的人顶嘈杂声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俩个女人的容颜,一个冷似一个,就连那美,也是一个赛一个。

“时辰已到,开始行……刑!”

监斩官手里抛出一个“斩杀令”,令牌在地上发出几声脆响,整个刑场中围观的人均都屏住呼吸,眼睛都盯上了刽子手里面高高举起的银晃晃的银剑。

“杀……!”

“咕咚”一声,一颗人头落地,血淋淋的在刑台上划出了一个小小红圈。

落地的人头,是闭着眼的,那人有着一双漂亮的凤眼。

而此时,那柄斩杀犯人的银剑,突然抖动了起来。那个拿着银剑的刽子手,随之高喊了一声,把剑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