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儿言罢,依依脸上平澜无波,手里搓着的草药一直没停过。银儿甚是不解,依依不管什么事总是这样一副稳如泰山的表情。
“依依!”
“银儿!”
“嗯?”
“麦儿的事,我管不了!”
银儿愣住了,她没有明白依依意指什么。
“你,你可以告诉她啊!”
“我不能!”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命数,我不能随意参与其中,去改变她的命运!”
银儿觉得依依的话,简直就是从月笼嘴里掏出来的一样,她不喜欢这样的依依。依依话虽无情,可捏在手里的草药,早已掉在了桌上。
依依心烦意乱的收起了草药,佯装到后堂歇息,银儿紧随其后。
“依依,你是有打算吗?”
“没有!”
“依依,麦儿她……?”
“她的事,我们不得插手!”
“依依……!”
依依没有说话,从桌上取了本医书,低头翻看着。银儿见她无动于衷,一跺脚,转身走了。待银儿离开何家药铺后,依依才慢慢抬起头。
握着书的手,稍一用力,便把手里拿着的书捏成了碎片。
难道,连麦儿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劫难吗?
若说依依是红颜薄命,那都是自己找的,一心求死,以此解脱。而麦儿,世事未经几许,连最想做的裁衣娘,这种微不足道的心愿,也无法达成吗?
依依置银儿的话于不顾,那都是装给银儿看的。银儿心思简单,自然是看不明白依依心里的苦楚。
可是,魅儿却是清楚。
正在月笼斋看家的魅儿,听了银儿的炮语连珠,心里也猜到几分,依依不可能置麦儿的事于不顾的。
可是,银儿是无法理解她们这些复杂的心绪,魅儿自然也懒得与她说明。
“魅儿,你快想想办法,麦儿她就要活不成了!”
“凡事未到最后一刻,万不能轻易下定论!”
“可是,麦儿她性子硬,不会受此屈辱的!”
魅儿看着银儿直叹气,这个心思简单的剑魂,还真是不懂人心。
“唉,我们先看着,若事情真有你说的那么糟,再出手也不迟!”
“真的,呵呵,魅儿,就知道你最好了!”
魅儿忍不住又一阵轻叹,不知道依依如何去处理这事。
魅儿在思忖依依如何出手相助于麦儿,而依依也在费尽脑筋地琢磨着,如何让麦儿相信此事,相信自己。
正在左右为难的依依,忽听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掌柜的,外面来人请您出诊!”
“哦,就来!”
依依到了前面,看到了来请何大夫出诊的人,依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何大夫,我爹,他的病,重了!”
来人是何许人也,竟连个话说的也吞吞吐吐!他就是邬家的独子,打更的老邬的儿子,邬狗子,小名阿狗。
依依上下仔细打量此人,若麦儿嫁的是此人,吃不了亏,却会受苦。
自古世人皆多叹,红颜薄命而多桀。
依依自挂上何大夫的尸身后,去过一次邬家。老邬因惊吓过度,再有上了年纪,中风瘫在了床上。
这病,是不可能好的,再高深的医术,也是无力回天。
邬家那大娘,看着慈眉善目,竟能想出这等阴损的主意。还真是不怕报应轮转,却可怜了麦儿。
依依自个儿在想着麦儿的事儿,脚步却一刻也未停,紧跟在邬狗子的身后。
依依从心里就瞧不上眼前之人,邬狗子,听这名字,能笑死一整巷的狗,连狗都不会叫的名字。
凡世之人,事至其极处,必会如脱困之兽的妄死挣扎。那个邬大娘,为了一己之私,竟能做出如此毒辣之事。
依依的嘴角泛上一丝微笑,因为她看到邬家那个破旧的大门。
“娘,娘,娘!”
邬狗子一迈进自家小院,便迫不急待地喊着邬家大娘。
“是何大夫来了,快请进!”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何大夫先喝杯茶,解解渴!”
像邬家这样的穷苦人家,这镇子上不少,但镇子上的大夫一般都不愿意为其出诊。一是赚不到多少诊费,二是怕沾惹晦气。
因何大夫不仅医术好,而且医者不分贫富不视贵贱,在这镇子名声极好。
邬家大娘同这镇子上的其他人一样,极为尊重何大夫。
依依冷冷地看着躺在床上,只差几口气的老邬,把手伸到了他的腕处。
“怎么会这样,前几日来,他还是好好的!”
“唉,我也不清楚!”
“前次何大夫来给诊脉开药,都还好好的,上次来看时,也还不错!可是,自上次您走后,隔天便不太好。”
“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最近,最近家里有点事!”
依依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老邬,抚在老邬腕处的手指,明显能感觉到老邬在颤抖。依依终是知道了,老邬为何病情会加重了。
老邬,一个将死之人。对亡灵尤为敏感,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何大夫已不是何大夫,可是眼前的这个何大夫身上透出的阵阵阴气,直直渗透到他的骨子里。
老邬,病越发的重了,话是说不出来,眼睛也睁不太开。可从那仅有的几丝光亮的眼神里,透出的是阵阵的惊恐。
一个将死之人,活不久的。
依依让邬狗子跟着自己,回药铺拿药。
一人一鬼在朝着何家药铺的方向走,有一人急急的走过,却引来了四只眼睛的注意。
“何大夫!”
“呃,是麦儿啊!”
“嗯!”
“去了药铺,说您出诊了!”
“麦儿,有急事?”
“嗯!”
麦儿没说什么事,可是眉头却不由地皱了起来。依依知道,麦儿是不喜欢身后邬家呆子的眼神。
依依用身形挡住了邬狗子的那双深深的眼睛,对着麦儿温和一笑。
“走吧,回药铺里说吧!”
“嗯!”
一回到药铺,依依就让药房的人给邬狗子拿了药,让他拿药走人。
麦儿一到了何家药铺,便被依依请到了后堂,避开了邬狗子。
“麦儿,有何事找我?”
“哦,我听说,何大夫的一个亲威开了间布庄!”
“是啊,麦儿的意思是……?”
“哦,不知他们要不要做衣裳的!”
挂着何大夫尸身的依依,忍不住一笑,麦儿是怎么也想着要做个裁衣娘。
“要是要的,可是你……!”
“何大夫,我可以在家里做,不会有什么影响名声的事!”
“好吧,我给你说说去!”
麦儿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何大夫如此痛快。
麦儿本是愉快的心情,可是从何家药铺一出来,她的眉心就淡上一个“怒”字。因为,她在街角看到一人。
“麦……麦儿!”
“嗯!”
“我……我爹病了!”
“那你还不走,你爹等着药呢!”
“我……我……,那我走了!”
麦儿没理邬狗子,自己迈着莲花小步,朝家里去了。还没到家呢,就听到自己娘亲的抱怨声。
“哎呀,我说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住,那么大个人出了门你竟然不知道!”
“唉,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啊,真是没用!”
麦儿娘骂骂咧咧,麦儿爹疲于应付。麦儿爹是个老实人,什么都听她娘的,麦儿自然也听她娘的。
可是,麦儿最近越来越烦她娘,她想要的日子,她娘总是看不上眼。
麦儿心里一阵烦闷,并没有从正门走,而是走到了后院的墙外,她要爬进去。上次因为夜里去见依依的回魂,后院墙里墙外堆放的石头还没来得及取走,没想到今天竟还用上了。
麦儿刚爬到墙上,人还在墙头上坐着呢,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朝她飞了过来。
麦儿生得机灵,第一个反应便是一偏头,那黑影顺着她的耳边还带着一股风,飞过去了。
“啪”
那黑影落在了墙外,麦儿低头一看,是把扫帚。
再瞧院里,麦儿娘的两只眼睛能瞪出火来。麦儿冷冷瞧了她娘一眼,从墙上爬了下来,踩着石头,跳到了地上。
“你你……你……!”
麦儿娘被气的话噎在喉咙讲不出来,麦儿撇了她娘一眼,进了自己的屋。
“你这个该天杀的,就你这副德性,还想嫁好人家!”
“呸!没规矩的贱丫头,这就把你送了人!”
“竟还学会了爬墙,把你送了人,老娘就再也用不着跟着丢人!”
“……”
麦儿娘站在院中把麦儿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麦儿爹把她娘拉走,看她娘被气的直哆嗦的样子,恐怕会冲进屋把她狠揍一顿。
麦儿近来,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娘亲。
麦儿娘,越发的想把麦儿嫁了人,弄一笔财礼到手,免得看着就心烦。自己辛苦一辈子,都是为别人辛苦了,女儿真是生不得养不得。
姑娘家还没有出嫁,竟然不懂规矩爬墙进出。这“爬墙”二字,晦气,现眼,只有那不守妇道的妇人才会被灌上此二字。
麦儿娘想来心里越是堵,她整了整衣衫,就赶往邬家了。
听说,一早何大夫就被请到了邬家,看来那老邬是迟早的一天。得在这之前,把家里这个赔钱货弄出去,也图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