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把精铃儿送予了麦儿,而麦儿所面对的,便是不得不去收了邬狗子的魂。纵使麦儿千不愿万不甘,可这是索魂女鬼之责任。
不得而为之,不得不为。
麦儿今日之难,月笼虽也清楚,却依旧让麦去了,有些事是必须学着去面对,尤其是作为月笼斋的索魂女鬼。
就像当年一样,她没有杀连玄云,只是收了连玄云的魂魄。
其实,依连玄云的所为,是必须死的。而死后,肯定要入那阿鼻地狱。可是,为了那人,不让他太过痛苦,只是让连玄云的魂魄永远留在了幻之境界。
可是,月笼心里极其清楚,那人这样做是错偏的。连玄云是个与血腥沾连的人,即使只留于一魂魄,在漫无边际与连绵岁月的幻之境界中,只有仇恨才能支撑着她继续留于下去的。
而那人,从来也不知道或是不去想,他的妹妹连玄云是一直恨他的。
而连玄云的死,唯有他,连青尘,真正的悲伤。
当连青尘把连玄云的尸体带回连家时,连父连母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不值得为其掉泪伤心。
连玄云死了,人死最大,可是却因生前之过,连家是不允许这样的人进祖坟的。
连青尘在爹娘跟前跪了一天一夜,娘亲虽然难过,但连父生性耿直硬朗,对连玄云生前所做之事深恶痛绝,最终仍未应允。
无奈之下,连青尘找了一处风水较好的山头,把连玄云埋了。
坟上留五字:吾妹 玄云墓
连青尘默默站在墓前,这山头风水好,青草香,水涟涟,山秀地灵。留玄云独自在此,经岁月流逝,也终会与泥土化为一起。
不知那时,玄云能否化尽心中的咒孽,而得一平和心。
连青尘留一善意心念在此,带着满腔的哀伤而去。自己的妹妹是死在自己眼前的,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而爹娘那里,即使玄云死了,也无法原谅。
对于爹娘的反应,连青尘是能够理解的。连父连母一生向善,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是,却生了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女儿。在心中,对那些因连玄云而死去的人,怀着深深的愧疚。
“走吧!”
连青尘转身走到月笼的身边,与月笼一起离开了这里。此后,他再未来过此地。
连青尘想带月笼继续游玩的心情也没有了,而且被连玄云生前割伤的胳膊依旧未好,如果动作大一些,会扯的伤口疼。
“你啊,就不能安静些嘛!”
“人生多变,我想乘着年轻,到处走走!”
“你走的地方还少吗?”
“不少,但有很多地方值得多去几回!”
连青尘虽无游玩的心情,但他依旧想伴于月笼左右。连青尘随月笼又到了京城,他并没有问月笼此行之意。
月笼是不会主动说的,而他不问,是不想再看到太多人的离去。虽然也知,这是命运之使然,而却又无法控制得了自己的心绪。
连青尘独自呆在客栈里发呆,而月笼一大早便出了门。连青尘大早便听到隔壁轻微的开门声,与渐离渐远的脚步声,他并未起身跟去。
月笼自有她自己的事,而且,也不是他所能干涉得了的。
此时的月笼,已到了京城外,她站在一个草亭内。此亭恰在城外的驿道的不远处,显然是给过往的行人作休憩之用。
月笼的凛冷,会让人不自主的不愿靠近。因此,驿道上人来人往,而这亭子内外,只有月笼一人。
她在等人,不,她在等月笼斋里的一个索魂女鬼。
日淡风轻,月笼并不急,她总很有耐心。此时,便见远处有一红影卓卓,摇摇而来。
那个红影,并未进草亭,只是站在草亭外。
“老板,这亭子有股霉味!”
年久未有人管制修整,有些不该有的味道均是正常。月笼并不在意这些无关的事,而那个红影却很在意。
月笼见她皱着眉不肯进来,便走出了这草亭。
“你来了!”
月笼还是冷冷的语气,可是眼前这个红影,对月笼的冷意即无惧意,也未在意。与月笼一起时,竟像是与旁人无二。
“嗯!”
“老板哦,你下次选地方,不要这么随意么……!”
“呵呵,老板,你和连公子一起,也是这么不在意他的想法么?还是,只在意那一人呢?”
这红影竟然拿月笼开玩笑,见月笼微皱眉,也未放在心上。而她的这种放肆是月笼斋里其他鬼女所不敢的,可月笼竟像是习惯了一样,也只是皱眉而已。
“你叫我来,就为说这些劳什子废话?”
见月笼愠怒,那红影也只是用手里的红丝帕捂着嘴笑了笑,还是那样的不在意。
“呵呵,当然是有事!”
“什么事?”
月笼阴沉的声音,终让那红影正了态度。
“哦,老板让我查的事,已经查出来了!”
“哦?”
“这次的事,是与那只狐狸有关!”
听到此,月笼的手不由攥紧成拳,指甲已经陷入肉中。
“老板,你得看好那连公子呃,这只狐狸最终的目的,还是在连公子身上!”
“老板,连公子是难得的可人儿,呵呵,你可要看得紧些!”
“哦,老板!那只狐狸总跟在你附近,连公子难道没有发觉么?”
那红影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月笼一直未插话。
“老板?”
“噢,不知道!”
“唉,我想,连公子是知道的!”
“何以见得?”
“他处处为老板着想,很多事,老板你不提,他从来不会问!何况,那只狐狸浑身一股子骚臭味儿,连我都闻得出来,连公子他可是施术的高手呃……!”
月笼的眉头皱的更紧,这事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自遇到了连青尘,很多事她也看不清了。以前,连自己的将来都能一眼见底,
因为,在以前,月笼眼里,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不管再过多少岁月,一切均是一样。
而,自与连青尘相遇,至今日倾心,一切都有了微妙的变化。而她,也更是看不清连青尘。
月笼看人,看其眉眼五观,便知此人命数与桀难。
而今,落在连青尘身上,却无法观清无法晰明。
原来,只有对着连青尘时,月笼才算是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均只能静待其变了!
月笼很无奈,那红影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初,被月笼收到斋里,作了索魂女鬼时,她就知道月笼这人面冷心冷。
可是,她是亲眼看着连青尘不辞辛劳地,一点点让月笼有了些许的变化。月笼越来越像个人,她也是高兴的。
可是那只狐狸,像是瘟神一样,总随他们其后。
在那只臭狐狸的眼睛里,恨不得把连青尘撕碎嚼烂了。
那只狐狸,秋之,在几百年前第一眼见到月笼时,他的眼睛再也挪不开,再也没有什么女人能入了他的眼。
他纠缠月笼几百年,而月笼竟连正眼都未瞧看上他,而那个人,只是一个人,叫连青尘,却也那么轻易的与月笼站在了一起。
月笼对那人,竟然会笑。
秋之痴了,也迷茫了。他从不清楚自己哪里不好,更不清楚自己为何入不了月笼的眼。自己明明有天地之长寿,有明睿之智,有武学才华。
偏偏,月笼对他无意。
他追寻着月笼,他本是有耐性,一直追寻下去。他也有自信,相信有一天,月笼会对他开怀。
然而,忽然有一人出现了,还只是个转短之寿的凡世之人。
秋之,他本就是喜欢仇恨的,这次,更是对连青尘有了噬骨之恨。
而连青尘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恨不得吞了自己的妖狐。
连青尘在房中实在呆不下去,便到街上去闲逛。京城依旧如前,热闹而紊乱,繁华却也有序。
连青尘漫无目的的乱逛,一抬眼,却看到迎面的一人。那人头插一支青玉簪,双目流清,眉眼开阔,一身道袍,飘洒自然。看得出,此人真是跳出了三界外,心无旁骛。
“道长!”
连青尘喜欢交友,尤其看到不俗之人,更是想与之结交。
对于连青尘的忽然施礼,那道长显然感到很意外,不禁一愣。
“道长,在下青尘,见道长风骨甚雅,便有了相交之心!”
那道长微微一笑,把手中拂尘甩于左臂之上,伸出右手把连青尘轻轻扶起。
“说到风骨,倒还是青尘公子更甚一筹啊,呵呵……!”
“道长谬赞,青尘甚感有愧!”
“青尘公子大可不必如此,你本是洒脱之人,这些凡俗虚礼,不必在意!”
若换作他人,见眼前之人如此不挶一格,连青尘定会拉他去大干三百杯。可恰恰眼前之人,是个不沾酒不沾荤的出家人。
“道长风范,青尘受教!”
“呵呵,青尘公子也是难得的至性之人,与贫道一起,对奕几局如何?”
“求之不得!”
连青尘一直被这道长拉着,出了城,走出去不远,便看到一处道观。
门上刻字:济云观
连青尘心里本已猜出几分,可是京城本是藏龙卧虎之地,不敢冒然相认。而这济云,却也未作说明,看来是个喜欢玄虚之人。
万事,不可说,不可破,说了,便破了!一旦破了,便失了其中的妙意!
怪不得,此人喜欢棋奕!
连青尘心中有了较量,对这个济云观主,又多了几分的深究之心。一个方外之人,不仅能看破红尘,还知凡世众多之玄妙。
是不是相得相交之人,连青尘自己也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