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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红狗 (1)

一天傍晚,毛格利去给阿克拉送半头公鹿,四个狼兄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相互取乐。突然,毛格利听到了一声喊叫,这声喊叫声中充满了仇恨、恐惧、胜利、绝望,自从谢尔可汗死后,就再也没听见过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声。四个狼兄弟马上停住了脚步,他们脖子上的毛竖了起来,并大声嗥叫。毛格利也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刀子。

“那些身上有条纹的家伙应该不敢在这里打猎的呀。”毛格利皱了皱眉头。

“这不是老虎的叫声,应该是一场猎杀。”灰兄弟说。

喊叫声再次响了起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毛格利深深地吸了口气,连忙向狼群的会议岩石那里跑去。只见阿克拉和法奥一起坐在岩石上,成年的狼都坐在下面,他们看上去都显得很紧张。那些狼妈妈和小狼崽子都回去了,因为在这种危险时刻,弱小者不宜出现在这里。

他们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突然,从维甘加河对面传来了狼的嗥叫声,显然,这匹狼不属于这个狼群,因为这个狼群所有的狼都已经集中在这里了。只听见那匹狼破口大骂:“野狗!野狗!野狗!”过了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一匹狼爬到了山顶上,他身上伤痕累累,右前爪已经残废了,嘴角吐着泡沫,摔倒在毛格利的脚下。

“打猎好运!你属于哪个狼群?”法奥问。

“打猎好运!我是一匹独狼。”那匹狼回答道,他大口地喘着气,大家能看见他的心跳得很厉害,整个身子剧烈地起伏着。

“那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法奥问。

“是野狗!是德坎的红狗!他们从德坎过来,说明那里没什么好吃的了。他们一路杀过来,在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我还有四个亲人,那就是我妻子和我的三个孩子。我妻子在草原上教三个孩子捕猎,在半夜的时候我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可是,当黎明来临的时候,我却发现他们僵硬地躺在草地上,他们已经死了。于是,我就去找凶手报仇,发现是野狗干的!”

“有多少野狗?”毛格利问。

“不知道,我只咬死了三个。可是,最终我发现不是我去报仇,而是他们像追赶公鹿一样来追赶我。他们把我的腿弄残废了,现在我只有三条腿,你们好好看看吧。”

独狼说着,就伸出了他那条右前腿,那上面全都是黑糊糊的血迹,但已经干了。

“吃吧。”阿克拉把毛格利给他的那半只公鹿让给了独狼,独狼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大口吃了起来。

“这块肉我是不会白吃的。”吃完了之后,独狼说,“请赐给我力量吧,我还要去报仇,血债一定要血还!”

法奥听到这句话,不禁暗暗赞赏。

“那些野狗们的小崽子也都一起来了吗?”法奥问。

“没有,来的全都是成年的野狗,他们一个个吃得又肥又壮。”独狼说。

独狼所说的那些野狗,是德坎的红色猎狗。他们个头不如狼那么大,身手也不如狼那么敏捷,但是,他们很强壮,而且数量很多。因此,他们在丛林中所向无敌,无论碰到什么东西,都可以马上撕成碎片。在这段时间,毛格利经常四处游荡,他去过德坎,在那里他看见过这些野狗,他很瞧不起他们,因为这些野狗不住在洞里,而是随便地睡在草丛里,而且,他们的脚趾间长着毛。不过,海斯也告诉过他,这种野狗非常可怕,就连强大的海斯碰到他们的时候也要躲开。

阿克拉也知道这些野狗惹不起,但是,他对毛格利说:“这是一次打猎的好机会,也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可是,你是一个人,小兄弟,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你还是去北边躲一躲吧,等这些野狗过去之后再回来。”

“难道我一定躲到沼泽里抓小鱼吃,或者躲到树上去睡觉吗?难道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和野狗搏斗而我却袖手旁观吗?”毛格利非常严肃地说。

“这次搏斗可不是开玩笑,而是一场生死搏斗。你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野狗,即使是带条纹的家伙……”阿克拉说。

“好了,我已经杀死了一个带条纹的家伙。”毛格利打断了阿克拉的话,“现在你听我说,我有一个狼爸爸,一个狼妈妈,还有一匹老灰狼,他既是我爸爸,也是我妈妈。所以,当那些野狗来了的时候,我要和狼群一起战斗。”

“说狼话的人,看来你并不了解那些野狗。”独狼说,“他们一边走,一边杀生,所以走得很慢,我想在这两天之内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体力,然后去找他们算账。至于你们,我觉得都应该去北方躲一下,等野狗们走了再回来。这场打猎又捞不到吃的东西。”

“你们都听听独狼都说了些什么!”毛格利笑着说,“好像我们是胆小鬼似的,要逃到北方去躲避灾难!当我们在北方的时候,那些野狗会把我们地盘上的猎物全都杀光,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野狗只是一种狗,而且是一种小狗,他们没有窝,脚趾间长满了毛,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一窝能下好多个狗崽子,就像小老鼠基凯一样。我们不能逃到北方去!为了狼群,为了我们的小崽子,我们必须和他们交战!这是一次伟大的打猎!”

于是,狼群中爆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他们应和着毛格利,都主张战斗。

“你们留在这里,”毛格利对四个狼兄弟说,“法奥和阿克拉做好战斗的准备。我去看一看到底来了多少条野狗。”

“你这是去送死!”独狼叫了起来,“你想,连老虎看见他们都要躲,而你这样一个没有毛的人怎么能抵抗红狗呢?”

“你真是少见多怪!”毛格利说,“等收拾完那些红狗我们再说吧,好了,祝大家打猎好运!”

说着,毛格利就冲进了茫茫丛林中,黑暗马上就吞噬了他。他一路上非常兴奋,根本不顾脚底下,突然,他被蟒蛇卡绊倒了。

“嗨!走路的时候注意脚底下,你这样乱踩乱撞,可是违反了丛林法则。而且,你还破坏了我的打猎。”卡生气地说。

“好了,扁头,都是我的错。”毛格利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正在找你呢。扁头,我发现每次见你你总是又大了一些,在这个丛林里,没有人能比卡更聪明、更强壮、更漂亮、更受人尊敬的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说那么多甜言蜜语?”卡的语气温柔了一点儿,“我记得前不久一个人的小孩还往我头上扔石头,骂我是一只猫,仅仅是因为我在露天睡觉。这事情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呢,现在这个人的小孩又来了,这次对我说一些奉承的话,说我聪明、强壮、漂亮,我还真有点儿相信了呢。好了,现在感到舒服了吧?”

原来,卡又把自己的身体盘了起来,像一张床的样子,毛格利就坐在他的身体上面。毛格利伸出手,把卡的头抓过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把野狗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一共来了多少条野狗?”卡问。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呢,就急着来找你。”毛格利说,“因为你比海斯的年纪还大。说真的,这将是一次伟大的打猎。”

“你要参加吗?可是,你记住,你只是一个人,还是让狼去对付吧。”卡说。

“我确实是一个人,但是,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匹狼。”毛格利说,“我一定要参加这场战斗,直到那些野狗离开这里。”

“哦,这样说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了,本来我想带你去北方的沼泽。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即使是一个光着身子,没有长毛的人的孩子说的话也是话。现在我,卡……”

“想清楚了,扁头,我不需要你许什么诺言,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毛格利说。

“好的,我也不许什么诺言。不过,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些野狗?”卡问。

“他们肯定是从维甘加河游过来的。我想在水里和他们交战。这样可能会让他们后退。”毛格利说。

“你太天真了,人的孩子。当这场激战结束后,什么人的孩子,什么狼崽子,都不会有了,剩下的只有一堆白骨。”卡严肃地说。

“如果我们能为此而死,倒也值得了,因为这是一次伟大的打猎。不过我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日子在后面,也不像你一样又聪明又强壮。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呢,卡?”毛格利问。

“我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丛林里的一切我都经历过。现在对我来说没什么新鲜的事情,将要发生的无非就是过去岁月的再现。现在你不要讲话,让我好好回忆一下过往的岁月。”卡说着,就一动不动地靠在地上,回忆从他出生以来听过、见过的一切事情。

过了好长时间,卡开口了。

“好了,我看见了过往所有的事情。来,人的孩子,我们现在去河边,我会告诉你怎么对付这些野狗。”

接着,卡就转过身去,飞快地向维甘加河游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跳进了水里。毛格利紧紧地搂着卡的脖子,他们逆流而上,两边的峡谷好像要向他们压过来似的。毛格利看了看河岸的两边,觉得一阵紧张,他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气味。这时,卡在河当中的一块岩石上停了下来,他把身体盘在岩石上面,把毛格利圈在中间。

“这里是死亡之谷,来这里干什么?”毛格利很紧张地问。

“不要害怕,人的孩子,他们在睡觉呢。”卡说,“海斯不怕带条纹的家伙,但是,海斯和带条纹的家伙都怕那些野狗,那这些岩石上的小东西怕什么呢?”

“好了,卡,咱们还是走吧。”毛格利说。

“不,咱们再好好看看,他们在睡觉呢。在我还很小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这样了。”卡说。

卡所说的小东西就是印度黑野蜂,在维甘加河峡谷的那些岩石上,到处都是这些忙忙碌碌、脾气火暴的野蜂,乍一看,就像峡谷上挂了黑色的天鹅绒帷幕,那是野蜂们在睡觉。毛格利连忙沉到水里去。

卡又往上游游去,来到了峡谷尽头的一片沙洲上,只见那里躺着两只小鹿和一头水牛的骸骨。

“你看,这些都是刚被杀死的。”卡轻轻地说。

“我知道,这都是那些小东西干的,因为他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们越过了界限。好了,趁那些小东西还没有醒,咱们赶快走吧。”毛格利说。

“不要着急,在天亮之前他们不会醒的。”卡说,“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在几百年之前,有一只公鹿被追赶,就跑到了这里的岩石上,并从上面跳了下来。那些追赶他的家伙看见了,也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那是白天,他们搅乱了小东西的生活,于是,小东西愤怒了。那些家伙也有的往河里跳,但是,他们还没掉进河里就死了,没有跳下来的就死在了岩石上。但是,那只公鹿却活了下来。”

“为什么呢?”毛格利问。

“因为他是第一个跑进来的,在小东西没发现之前就跳下去了。但后面追上来的那些家伙就惨了,等他们来的时候,小东西都已经聚集在一起,所以他们都没命了。”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