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黑白道2: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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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声 (1)

出租车还没驶到阳光饭店跟前,李斌良已经从车窗看到刘新峰等候在饭店外,他怀着愉快和急迫的心情望着这个亲近的身影。

尽管当年曾经救过他的命,尽管二人之间存在着那样一种特殊的关系,可是,李斌良一直注意与刘新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并时时提醒自己他是县委书记。可此时在山阳见面,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油然而生。而刘新峰来到山阳,主动邀请自己吃饭,口气又那么不客气,本身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非同一般。

当然,李斌良是个有原则性的人,他对刘新峰的好感,并不完全是因为当年解救他的私情,更重要的是刘书记是个好人,好领导。他为人正派,没有架子,也很廉洁,工作也较务实,在江泉百姓中的口碑相当不错。当然了,他和郑楠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他们是两种风格。郑楠虽然出色,但是有些太另类了,他的行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令人景仰,令人敬畏,也让人敬而远之;而刘新峰则温和得多,也显得更有人情味。当然,他也有不足之处,和郑楠相比,为人过于谨慎,魄力也差了一些,所以,其声望,影响力和口碑也不能和郑楠相比。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此时,郑楠的形象在李斌良的心中已经模糊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待澄清,而刘新峰却不同,可以说是知根知底,非常了解,所以,感觉上也就更亲近一些。

出租车未停稳,李斌良跳下来,快步扑向刘新峰,伸出双手:“刘书记!”

刘新峰迎上来,和李斌良紧紧握手。

李斌良:“刘书记,你来山阳干什么?”

刘新峰:“啊,去白山开个会,回来路过这里,顺便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他是在说自己吗……

李斌良正在疑惑,又一辆出租车驶来,一个消瘦的男子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李斌良看清来人,心不由一跳,一下明白了刘书记说的“老朋友”是谁。

是他,是郑楠,山阳县委书记郑楠。

刘新峰和郑楠紧紧握手,李斌良惊讶地愣在一旁。

对,就是他,他们同是县委书记,刘书记还说过,他们关系不错,当年好像还在一个单位工作过,还是大学同学,这种关系,当然是老朋友,刘书记来山阳肯定是看他的,而自己显然是作陪……

刘书记转过脸来:“斌良,不用介绍吧……郑楠,你早认识他了吧!”

郑楠看到李斌良,也有些意外,走过来伸出手,应付地:“啊,认识,认识,李局长……”

刘新峰:“郑楠,你虽然认识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郑楠:“知道,知道,当年,不是他救的你吗?”

刘新峰:“对,所以,现在我把他给你派来了,他是那种不破案就辞职的角色,肯定能把你的案子破了,为你报仇。我找他陪你,也是想加深一下你们的感情,也能对早日破案起点作用!”

郑楠:“好,好,谢谢……李局长,你们辛苦了!”

在握手的时候,李斌良再次感到郑楠的手很凉。

三人进了一个包房。

整个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坐下后,李斌良觉得有些尴尬,他同时也感觉到,郑楠也有些尴尬。

刘新峰好像没有感觉到,他说:“你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现在,又因为这样的事情认识了,也算是一种缘分,常言说,患难之处见真情吗,我想,通过这件事,你们俩也能成为好朋友。郑楠,说起来,咱俩和斌良的结识过程差不多,我是因为案件,他救了我的命,你呢,也是因为案件……郑楠,你放心,我替他向你保证,他一定能把这案子破了。”

郑楠似乎不够热情:“但愿吧!”

刘新峰:“怎么,你不信?我可信,绝对相信。斌良,现在怎么个情况,有没有进展?”

李斌良:“啊……有一点,不过,目前还是困难较大,发现一些线索都被掐断了。”

郑楠注意起来:“是吗?发现了什么线索?”

李斌良有些为难,专案组的情况是不能随便泄露的,可是,现在询问的人既是受害人,又是县委书记,很难不做回答,因此,他只能含糊地说些已经失去保密意义的东西:“啊……本来,有线索指向马强,可是,他却被灭口了。”

郑楠想了想,眼睛盯着李斌良:“对了,那个疯子……不,他姓袁吧,他醒过来没有?”

李斌良心又是一动: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迟疑一下,叹口气:“还没有,也不知他能不能醒过来了!”

郑楠眼睛还是盯着李斌良,似乎不相信的样子,还好,刘新峰在旁边接过话头,他的话使李斌良摆脱了尴尬,却使郑楠为难起来:“郑楠,案子发生这么久了,你就没想想,都得罪过哪些人,谁最可能报复你,你最怀疑的是谁?”

郑楠:“这……这我可说不好。来山阳后,我得罪的人太多,说不出谁可能这么干。”

刘新峰:“可是,那总有个重点啊,你得罪谁最狠?”又转向李斌良:“斌良,你们刚才说的马强是谁,他虽然被灭口了,可是,他平日和谁关系比较好,谁可能是他同伙,应该有个怀疑对象吧!”

李斌良想了想:“有一个。”

刘新峰:“谁?”

李斌良:“赵汉雄。”

“这……”

刘新峰一下住口了,把头转向郑楠。

郑楠急忙摇头:“这……我可不敢这么说,你们虽然怀疑他,可是,我得实事求是,我们之间虽然有矛盾,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

这时,酒菜上来了。刘新峰打断二人的话:“行了,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研究案情的,来,喝酒,郑楠,你喝什么,还不喝白酒吗?”

郑楠:“来一点也没关系。”

刘新峰:“没关系?看来,你有进步啊,我可给你满上了!”

刘新峰给郑楠倒了一杯酒,郑楠木然地看着,没有阻拦,酒倒好后,没等刘新峰张罗,就下意识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示意刘新峰再满上。

刘新峰吃惊地:“郑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记得,你原来滴酒不沾哪!”

郑楠:“人是在变的,满上。”

刘新峰犹豫着:“郑楠,你喝点可以,可是,不能过量。先吃点菜,然后再喝,慢点喝,酒有的是!”

可是,当第二杯酒满上后,郑楠依然是一饮而尽,刘新峰惊得再不给他倒酒:“郑楠,你是怎么了,借酒浇愁愁更愁,痛苦是在咀嚼中加深的,你要往开了想,不要老是生活在痛苦之中!”

郑楠:“我不是借酒浇愁,而是借酒浇仇,浇灌我的仇恨。”去抓酒瓶子,“你放心,我能挺住,给我……”

刘新峰抓住酒瓶子,不给郑楠:“不行,我不能让你再喝了。郑楠,你别这样,你是个坚强的人,不能这样!”

刘新峰向李斌良使眼色,让他也劝一劝郑楠。

李斌良为难地:“郑书记,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再喝了,我们知道你心里很痛苦,可是,那也不能这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破案的,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郑楠眼神朦胧地看着李斌良:“那好,谢谢你了,来,我敬你一杯……新峰,把酒瓶子给我,这杯是敬李局长的,不多喝!”

刘新峰:“郑楠,斌良和你从前一样,也是滴酒不沾!”

郑楠:“是吗?一个公安局长,滴酒不沾怎么能行?来,咱们少喝一点!”

在刘新峰的监督下,郑楠给自己和李斌良各倒了三分之一杯,然后举了起来,互相望着。

这时,李斌良忽然发现,郑楠的目光变得很清澈。

郑楠端着酒杯:“李局长,我敬你一杯,我知道,你们很不容易,不过呢,我把那天的话再说一遍,案子不是说破就破的,你们破了,我感谢你们,破不了,我同样感谢你们,即使永远破不了,我也不会怪罪你们,你们就是半途而废,撤了专案组,我也没有任何意见。说点心里话吧,你们破不了案可能有压力,可你们在山阳呆着,我也同样有压力。为了我这案子,你们下了多大力气呀?山阳财政花了多少钱哪?老百姓会怎么看我呀?都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事实是这样吗……好,不说了,来,咱们干!”

听着郑书记的话,李斌良大脑又旋转起来:他到底怎么回事呢?话里话外好像不希望破案似的,那天,还拿出那封袁志发不承认的信来……难道他真的有问题,真的和赵汉雄合谋,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个什么人哪……

想归想,他还是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刘新峰在旁:“郑楠,你刚才的话虽然我不全赞成,可是,有一句话说得还对,案子也有破不了的可能,即使破不了,也要挺住,人是为了幸福而生活,不是为了痛苦,你不能老是陷在痛苦中!”

郑楠苦笑着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做不到啊,这一生,我不会再有幸福了。现在,我只有拼命工作,只有累得筋疲力尽,才能忘记痛苦,才能睡着,可是,梦中又往往被痛苦惊醒……”

郑楠突然下意识地抽泣了一声。

这时,李斌良再次感到了他刻骨铭心的痛苦,同时,也一下减轻了对他的怀疑。他的痛苦是真诚的,他不可能和别人合谋杀死妻子和女儿,不可能。

郑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摇摇头,擦了一下眼睛:“不说了,不说了。新峰,咱们虽然是同学,同事,现在又同是县委书记,可是,平时还真难得一聚,来,我张罗一杯……”

郑楠又要倒酒,刘新峰急忙将他的手按住:“郑楠,不行,你不能这么喝……”

郑楠:“怎么不能,你不是说我借酒浇愁吗?那就让我尽情的浇浇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新峰,今天,就让咱们喝个痛快吧!”

看来,他已经有点喝醉了,或者,他是真的难得这个机会,要借机宣泄一下。也好,不妨就让他宣泄一下,也好借机观察他一下,发现一些东西……

可是,郑楠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手抓着酒瓶子,一边用眼睛盯着李斌良,向外示意着:“李局长,你一定有事吧,要不,就先忙去,我们老同学单独唠唠!”

郑楠说出这种话来,李斌良当然不能再留下去,他既庆幸又遗憾地站起来告辞,所以,接下来的一幕也就没有看到,如果看到了,一定会消除对郑楠的怀疑。

李斌良刚一离开,郑楠就一把抓住刘新峰的手,叫了一声“新峰”,马上就泣不成声了。

刘新峰一时手足无措。

郑楠断断续续地边哭边低声说着:“新峰,自从出事后,我从来没有当别人的面流过泪,那没有用,只会让一些人看笑话。我在别人面前,总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我真想找个亲人大哭一场啊,可是,我向谁去哭,我的亲人都已经去了,她们娘俩被害了,我妈一股急火也走了……新峰,我有泪只能对你流,有话只能对你说呀,新峰,我太痛苦了,我的心疼得厉害呀……”

刘新峰默然无语,此时,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完全理解郑楠的心情,理解郑楠的话。他们是大学里最好的同学,也是班级里学习最为出色的两名学生,而且,还都是苦出身,正因此,才志同道合,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现在,跟前没有别人了,他只能向他宣泄。他看着同学和好友如此痛苦,心也跟着颤抖,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更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郑楠哽咽地继续倾诉着:“新峰,你还记得吗?大学毕业前夕,咱们曾经一起发过誓,一辈子都不能忘记过去,无论有多大出息,都要做一个正直人,用自己的知识报效国家和人民。可是,如今,当一个正直的人为什么这样难?我是一个县委书记,为什么对那些坏人坏事也无能为力,我一心为老百姓做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报应?为什么恶人得不到应有的下场。为什么想堂堂正正的做人这么难……”

听着郑楠的话,刘新峰的心略略宽了一些,因为,他听出,他的思维已经从亲人被害的事情上扩散开来。不过,他的话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听出,郑楠话中有话,他的痛苦并不止是亲人被害,还有别的隐情。

刘新峰:“郑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郑楠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脸,抬起眼睛看着刘新峰:“新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难道你不也是这样吗,这些话,你不是也跟我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