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为强者而准备的,也是为强者而延续和升华的,如果需要的话,也是要被强者而独占的。弱者是为了给强者创造欢乐才作为上帝赐予强者的礼物降临于世的。我既然是强者,为何我不能使用我的天赐之物呢?那么如果我愿意去打猎,为什么我不能使用他们呢?我猎杀的只是这人世间的沉渣浮滓——游船上的水手、那些卑贱的黑鬼、蒙古人和支那人——就连一匹喂饱了的猎马或一只猎犬都胜过他们百倍。”
“但他们是人!”雷福德激动地叫嚷着。
“准确地说,”中将不动声色,“那正是我使用他们的原因,他们给了我快乐,他们能像我一样思考,因此他们很危险,而又非常刺激。”
“但是你从哪里抓获他们呢?”
中将的左眉得意地挑了几挑,眨了眨眼睛说:“这个岛叫做迷船岛,有时候愤怒的海神会把他们送来给我,有时候当海神不是这么仁慈的时候,我就给海神帮个小忙。来,到窗户边来。”雷福德来到窗边放眼向外望去。
“看,就在那边。”中将的手指向那黑暗的深处解释道。雷福德只能看见漆黑的一片,这时,中将按下一个按钮,雷福德立刻在远处的海面上看见了一道光柱。
中将发出嘿嘿的冷笑:“那看起来像是一条通道,可事实上那里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有嶙峋尖利的岩石礁,就像一只张开大嘴的海兽,它会轻而易举地将船只击成碎片。”中将用手狠狠地捏碎了一颗花生,扔在地上又重重地踩了几脚。“噢,是的,”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有的是电,我们在尽力使这地方变得文明起来。”
“文明?是你在袭击那些人吗?”
一丝恼怒的神情划过中将的脸庞,但又转瞬即逝了,他仍以一种快乐的语调说:“亲爱的,你是个多么正直的年轻人啊,我向你保证我并没有干你所说的那种事,那样太野蛮了。我对这些客人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会得到很多的食物和训练,他们会恢复强健的身体素质。明天打猎时你就会明白了。”
“你在说什么?”
“我们将参观一下我的训练营,”中将笑着说,“在地窖里,我已经有大约十二个人了,他们从西班牙来,很不幸撞到了礁石上,对此我表示遗憾,这些可怜的家伙,他们只习惯了在甲板上的生活,却不能适应丛林生活。”
他举起了手,作为侍者的伊万端来了一壶醇厚浓香的咖啡.而雷福德则尽力保持镇静。
“你要知道,那只是一场游戏,”中将继续说道,“我建议咱们挑选一个人去狩猎,我会给他充足的食物和锋利的猎刀,我会给他三个小时的出发时间,然后我再去追捕,我只带一把最小口径的手枪,如果我的猎物可以躲藏三天而不让我发现,那么这个游戏他就赢了,如果我不幸找着了他——”中将冷笑着又说,“那么他就输了……”
“如果他拒绝作为猎物被追捕呢?”
“噢,”中将说,“我当然会给他选择的机会,如果他不愿意的话,他可以不去玩这场游戏,如果他不想去狩猎,我会把他交给伊万,伊万是强悍的白哥萨克的上尉,获过战功,他会有他自己的游戏偏好,但毫无例外的是,他们全都选择狩猎这种方式,雷福德先生。”
“如果他们赢了呢?”
中将掩饰不住一脸的自得之情,“至今我还没有失败过。”他说。
接着他又急忙补充道:“我不希望你认为我是个吹牛的家伙,他们很多人给我出的题目都过于简单,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有一次,我遇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差点儿就赢了我,最后我不得不动用了我的猎狗。”
“猎狗?”
“在这儿,我指给你。”
中将让雷福德来到窗前,房屋里的灯光飞泻在飘摇斑驳的夜色中,后院草木摇曳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十几条来回穿梭游动的巨大黑影。
“多棒的伙计啊!”中将观察着,“它们每天晚上七点才被放出来,如果有什么人想进我的房间,或者想从我的房间跑出去,我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
“现在,”中将说,“我要给你展示一下我最新的收获,你愿意跟我来资料室吗?”
“噢,还是不了,”雷福德说,“希望你能原谅我,亚拉夫中将,我真的感觉不太好。”
“真的吗?”中将狐疑地问道,“噢,我想那可能是因为你长时间的游泳后有些不舒服吧,你需要一个宁谧安静的夜晚和一个甜美的睡眠,明天你就会精神焕发了,然后我们一块儿去打猎,我们肯定会有新的收获的——”
雷福德匆忙向刚才那间卧室走去。
“很遗憾,今晚我们只能谈到这里了,我可是正期待着那场非常公平的狩猎游戏呢——一个体形高大、身体健壮的黑家伙,他看上去非常愚蛮——好吧,晚安,雷福德先生,愿你有个好梦。”
那张大床很是宽敞,身上的睡衣也非常的柔软舒适。雷福德可是累坏了,每块肌肉都在隐隐作痛,但他却久久不能平静。他仰面躺着,睁大了眼睛,心里像一团麻一样乱糟糟的。一听到房间外的走廊里来来回回间续不断的脚步声,他就睡意全无。他跃起身子想把门打开,但房门已在外面被上了锁。他回转身来到窗前,向外望去,他的房间是在古堡的一个塔尖上,古堡里闪耀着的灯光掩映着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俨然一只怪兽的眼睛。周围万籁无声,只有一弯残碎的冷月躲在乌云之后隐约地泛着黯淡的光芒,灯光辉映之下,透过窗户他可以看见十几只猎狗正仰头望着这边,眼睛里闪着绿色的荧光,像幽灵一般来回游弋着。
雷福德躺回到床上,他尽力迫使自己入睡,但似乎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紧紧地撕扯他的心……当天有些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觉得困倦了,他隐约听见在很远的丛林里,传来一阵模糊的枪声……亚拉夫中将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出现,他穿着一套乡绅的花呢套装,面露疲惫,但他似乎更加关切雷福德的健康状况。
“于我而言,我可是感觉并不大好,我有点担心,雷福德先生,昨晚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中将伸了个懒腰。
看着雷福德依旧满脸疑惑的神情,中将又说了一句:“真是太无聊了。”
接着中将坐下来解释说:“昨晚的狩猎可是一点儿也没意思,那家伙丢了脑袋。他直接沿着小道儿跑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噢,这些水手可是麻烦大了,他们的脑子一点儿也不开窍,居然不懂得钻进丛林,他们的所作所为真是愚蠢至极,无聊透顶。雷福德先生,你要再来一杯凯利斯酒吗?”
“中将先生,”雷福德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能马上离开这个岛屿!”
中将皱起眉头,一副受了羞辱的样子:“可是,亲爱的朋友,你才刚来不久,你还没有尝试一下打猎的滋味呢……”
“我希望今天就能走!”雷福德斩钉截铁地说,他的目光与中将那深不可测的眼神相遇在一起的时候,中将的脸色为之一变。
他拿起一只尘封了许久的酒瓶又给雷福德倒了一杯凯利斯酒。
“今天晚上,”中将以一种异常冷峻的声调说,“我们就开始狩猎——你和我。”
“不,中将,我不会去狩猎的。”雷福德坚决地摇着头说。
中将耸了耸肩,夹了一块热火腿放在嘴里:“如你所愿,我的朋友,你当然可以自由选择,但也许我得提醒你,你会发现我的游戏要比伊万的游戏好得多……”他朝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大家伙点了点头,那家伙凶狠狠地走了过来,双臂弯起交叉放在胸前。
“你要干吗?”雷福德惊声尖叫。
“我亲爱的朋友,难道我没告诉你我所说的狩猎是怎么一回事吗?这可是个天才般的创造,我终于能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狩猎之前喝杯酒了。”
中将举起了酒杯向雷福德示意,但雷福德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愤怒地注视着亚拉夫中将。
“你会发现这场狩猎游戏是值得你去认真对待的,”中将以一种满含着兴奋激情的口气说,“用你的头脑来对付我的头脑,用你的猎刀来对付我的猎刀,用你的力量来对付我的力量,来吧,朋友,天下是没有无价值的赌注的,对吗?”
“如果我赢了……”雷福德开始有点急促不安起来。
“如果在第三天午夜,我仍然没有发现你,我会很愉快地宣布我输了,”亚拉夫中将说,“我会派船把你送到一个附近的小镇上。”
中将注视着雷福德,似乎在揣摩对方的内心世界。
“噢,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以一个绅士和运动家的身份来向你保证。当然,你必须同意不能外泄你此次之行。”
“别做梦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雷福德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
“是吗?”中将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现在就讨论这个问题呢?为时过早了吧,还是三天以后我们边喝麦利酒边讨论它吧,除非——”中将呷了一口酒,似乎充满了必胜的把握。
接着他似乎突然又来了精神。“伊万,”他对雷福德说,“伊万将会给你准备好猎装、食物和猎刀,我建议你最好再穿上鹿皮鞋,那样你会少留下一点儿痕迹,另外我还得提醒你要绕开这个岛屿东南角上的泥淖地,那里可是我们称之为‘死亡之淖’的地方啊,呃,一个愚蠢的家伙曾经尝试过,不幸的是,‘乞丐’很快就发现了他。雷福德先生,你要知道我非常喜欢‘乞丐’,它是我那一群中最好的猎狗。噢,请你原谅我在午饭之后总要午睡一小会儿,但恐怕你没时间打盹了。毫无疑问,你就要准备出发了,到了黄昏的时候,我会去追赶你的,在晚上狩猎可是要比白天刺激得多。噢,雷福德先生,祝你好运!”
亚拉夫中将礼貌地一鞠躬,便上楼去了。
这时伊万从另一个门进来,腋下夹着一套猎装,手里拎着一袋食物和一把长刃的猎刀,但他的右手一直把在腰间的枪柄上。
雷福德已在杂草丛生的林木中拼命地向前奔逃已近两个钟头了,“我必须振作精神,我必须振作精神,要振作!”他咬紧牙关,不断地自我勉励着。
当古堡的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头脑中一片模糊,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古堡,远离那个丧心病狂的亚拉夫中将。恐惧,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已深深地浸透了他,他已经没有了冷静的思维,只有一条,逃命,发疯似地逃命。
他奔跑着,一头不回一刻不停地奔跑着,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可当迎面吹来一股冷风的时候,他似乎有所醒悟,从惊恐万状的情形里醒悟过来,他停住了脚步,任由心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他开始集中起思维。他猛然发现他这样一直奔逃下去是徒劳无果的,很显然那只会跑到海边。
而这个岛是个孤岛,四面环水,看来他只能在岛上寻求藏匿了,于是他就开始检查他的储备,静下心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不能给他留下明显的痕迹。”雷福德心想,他把裸露在那条小路上的脚印一一擦除掉,然后转身走进了浓密杂乱的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