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宁经历的岁月,它的时令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给着人赏悦,令人贪享,值得留恋与回味。卖春韭与河虾的时节,就是其中之一。
春韭与河虾上市的时候,正是南宁的春天,意绪缭绕,最为意乱情迷、阴晴不定的时候。那时,天气几天回暖,又是几天变冷,春雨不停。这时的春雨,雨势并不大,甚至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满天飞飞扬扬、纷纷末末的雨喷子。那些雨末子,整天喷洒着,似烟又似雾,下个不停,满街满城,笼罩在一种独有的幽柔的情调里。甚至,你并没有看见下雨,在街上走着,却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湿了,或沾上了一片细细的雨珠子。
这时,那些平屋的顶上,地板上,树叶树枝、电线电杆上,到处是湿油油的;走在街上或大地上,到处“滴滴答答”,有霖露滴落的声音;满天里,从天上到地下,都是一种油油的浸湿。
而就在这时,某天早上醒来,你走向市场去买菜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夜之间,春韭与河虾,就摆满了街头、路边,在菜市的四处点缀着。
南宁的韭菜,茎粗、棵长,叶子厚而肉质,但仍然嫩而清香。我们的家乡也种韭菜,但绝不会有那么大一棵的。我曾经担心,这么大一棵的韭菜,会不会老了,成了柴根,或有了布筋,吃不烂,或嚼起来有渣。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哂然一笑,告诉我:“靓仔,春天的韭菜,它只顾拼命地长高,长都长不过来,哪里还会变老?只有到七月份以后,它停止生长了,它的茎才来得及结成木质,那时就老了!”我将信将疑,买了一把回来,果然刀子切下去新嫩鲜脆,吃起来软泥清香。
韭菜拌豆腐,或者是炒鸡蛋,我们全家人都非常喜欢吃。韭菜,成了春天里,我们家的餐桌上一道常有的美味。
而此时,正值大自然大繁殖的季节,河里的河虾,密密层层,成堆成堆地孵化出来。那些河虾,被一网一罳地打捞上来,碧澄澄地的,如碧玉又如翡翠,刚大过米粒,在地上堆积着,多如繁雪。嗜鲜的、善于赚钱的人们,这时把这些河虾,运到城市里,在菜市,或者是行人多的路边,以一块油布铺地,堆放在油布上,勾引人的馋虫。那些小虾米新鲜活脱,在地上飞溅跳跃着,山野河流的气息喜人。卖虾的人,戴一只箬笠,穿着雨衣,或披一张油纸,很少有披蓑衣的了,但也足以成为街头的一景了,常引来许多人购买,乃至围观。
这时的河虾,除了鲜嫩味美外,买来是最合算的,也极简便。不用掐头,也不用去尾,随手抓一把,放到清水里略洗一洗,就可以丢到热油锅里翻炒,佐以姜蒜,当然,我们吃时少不了辣椒,就可以得到一种享用不尽的美味。
那种鲜美天物,与时令风情,真是令人直吞馋涎,哎呀,不说也罢!
这样的天里,妻子总是极力避免着,不肯去菜市场,说是怕泥渍多,弄脏她的脚、鞋子或袜子。但有时她也禁不住我的死磨硬缠,只得同我一起去菜市里。尽管她会怨声载道,数落这里数落那里,但我也只当仙乐,或充耳不闻。她一去,我就只管提菜,不用决定买什么不买什么,也不用去左挑右选,与菜贩们斤斤计较。
那天,我们挤进人堆,也正准备买一些河虾的时候,与我们同市场的另一位美眉,名字叫做阿美的,也在围观与购买的人群里。她与我们非常熟稔,平时相交甚欢,而且她是本地人,熟知着当地的物性与民情。这时,她挤身过来,附在妻子的耳边,嘀嘀咕咕地咬了一阵耳朵,然后有些暧暧昧昧地掩嘴而笑,妻子也跟着笑。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后来我们买好了河虾,走出人群后,我向妻子打问,她们神神秘秘地到底说了什么,妻子才告诉我,阿美告诉她的,是用春韭炒河虾,不但味美,而且还可以壮阳。
从此,我们家果然吃过许多春韭炒河虾。味不味美,我不愿说它,反正我百吃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