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秋意更浓了些,千冥默然走着,林陌辰并肩跟着,却皆是不语,天界,也不知那又是何处了。
陆凌说,林公子可还记得当初应在下的请求?
林陌辰一愣,点头。
陆凌又说,陆某想请林公子与在下一道去天界走一遭。
林陌辰又是一愣,不知该不该点头。
陆凌笑,千冥姑娘若是不放心,一道上天便是。
千冥抬眸,只看着陆凌。
陆凌又笑,千冥姑娘虽不为仙,修为却也上万年,倒也不妨事。
千冥复又垂眸,也未点头。
“谁要去那什么劳什子天界,还不如在家中饱饱睡上一觉来得舒坦。”林陌辰终于忍不住碎碎念,想用言语抚平千冥眉间的褶皱。
“陌辰应下的事,要反悔吗?”千冥斜眼看向身侧,正巧撞上了林陌辰试探的目光。
“那可怎么办,看冥儿你的表情,我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了。”林陌辰懊恼地挠头,还有些羞涩,方才千冥是唤自己“陌辰”呢。
“天界是仙君修为之地,哪里会是你说的那般晦暗?”千冥浅淡地笑,说出的话,却是安慰人的,“我也想借此机会去天界看看,只是,妖族一向不准踏入天界的。”
“那个冥儿自是不必担忧,陆凌陆公子既是答应了,那便一定有法子让你我入得天界,”见千冥语气竟有些玩味之意,林陌辰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但转瞬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先不说这些了,冥儿你要快些回去看看凉姑娘才好,方才也和你说了,不知怎的,近日来她的身子虚弱了许多,看着就是憔悴,苏晟可担心死了。”
收起面上笑意,千冥是料到这般状况的,人世本就阳气极重,并不适宜鬼魂久留,且凉浅心中无半分恨意,又如何来的信念,去撑起早已虚无的身子?
苏府。
苏晟坐在大厅里,神色却有担忧,偶尔向外瞄两眼,再收回,好好地喜宴,也不知陌辰又跑到哪里去了,方才已遣了下人去别院和林府打听,竟也是寻不到人,大概是无事的,陌辰毕竟不是孩子了,总也该学会照顾自己了,可转念一想,他哪里有长大?一直都是副孩子样儿,怎能不让人忧心。
“苏郎,林公子还未回来吗?”细弱的声音,凉浅不知何时撑着一把纸伞从别院过来了,苏晟本就忧心,此时见了凉浅一副弱不禁风的瘦弱模样,便更是心绪难平。
“浅儿怎的不在房中休息,竟跑到这里来了?”强掩目中叹息,苏晟起身,为凉浅收了纸伞,因扶着娇弱的人儿进了大厅,安置坐下。
“苏郎可是在取笑奴家,这整日整日地睡,我哪里受得了呢。”凉浅也是知晓自己状况的,如此下去大概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此时虽觉身子疲惫不堪,但也想尽自己所能多陪陪苏晟,再难得的重聚,终是要散的罢。
“是呀,浅儿也愈发懒惰了。”苏晟宠溺地笑,手中虽握着凉浅冰凉的指尖,却总觉得这碰触来得太不真实,仿佛身边的人儿虽是都会消失一般。
“苏郎竟真是嫌弃奴家了呀——”凉浅笑嗔,话音未落,便听得外头爽朗的声音响起:“苏晟,我回来了,我把千冥带回来了!”
前半句是陈述,后半句是感叹。
苏晟跨前几步,凉浅也忙起了身,见了千冥只低了头,轻唤一句:“姑娘。”
苏晟第一眼是看向千冥,只一眼便转向了林陌辰,但心中却还在想着此番千冥回来了,凉浅也算是得救了罢:“陌辰你却是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怕我担心。”
林陌辰嘻嘻笑着,拍了拍苏晟的肩膀,只用旁的话挡了过去:“我好容易把冥儿带回来了你不谢我倒也罢了,竟还要怪我,哼,小心我不让冥儿帮你家凉浅看身子了。”
苏晟一窒,眼睛却偷偷瞄千冥,生怕对方真的因此恼了,可从方才那话中,陌辰与千冥的关系似乎近了许多,也不知这其间可有发生些事端。
“凉姑娘的身子只是阳气入了身,所以来回愈来愈虚弱,倒也不必我看什么。”千冥浅笑,越过两人进了大厅,款款落座。
林陌辰吐了吐舌头,心道千冥竟不陪衬着自己吓吓苏晟,嘴上却已转开了话题:“这是人世,阳气自然是极重的,若要凉姑娘留在人世,该如何才好?”
“若要留在人世,”千冥稍顿了顿,看向周遭,正见三人目光皆是投向自己,皆是满怀期许,“我只知这世间有两种花,花性至阴,可用续魂之用。”
“不知是哪两种花?”苏晟本还有些怯于开口,此时已是急了。
“一是彼岸花,只开在地狱奈何桥畔,大概是寻不到的。”说到此处,千冥便想到了那个立于彼岸花中的男子,白色的衣衫尽被那妖艳的火红染上几分诡异。
“另一种——另一种呢?”林陌辰追问,有些为凉浅和苏晟揪心。
“二是往生花,却也是不曾开在人世的。”千冥微微叹息,往生花是与彼岸花极相似的存在,大红的色泽却意外地彰显着诡异的死亡气息,但往生花却不是开在地狱,又或者往生花本不该存在,只因对无望爱情的执念与挣扎,方才含着彼岸花的怨念化为妖类,永世不灭。往生花的存在不禁让千冥想到了只能存于梦中的梦魇,梦魇追寻的是美好的梦境,往生花追寻的却是偏执的梦幻,一个是虚中之实,一个是实中之虚,竟也大有不同。往生花的存在早已违反了六道轮回,却因彼岸花的存在而无法根除,只得将其幽禁南冥境内,不得入世,更不得生在晦暗的地狱。
往生花开叹往生,彼岸花谢连彼岸。
“那这种花是开在何处,总是存在的吧?”林陌辰心急,看着千冥幽深的目光,心中更添担忧。
“往生花,开在南冥,花妖遍生之地,世外之南。”千冥抬眸,目光投向苏晟,南冥虽不属人世,但凡人确是可以涉入,便如北界。
“南冥,南冥——”林陌辰点着下巴想了想,眸中突然一闪,“啊,我想起来了,方才陆公子有提到过南冥,是乔公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乔公子便是从南冥而来的。”
“不止乔公子,那位无所不知的陆公子也是自南冥而来。”千冥弯唇,勾出一抹冷笑,陆凌,大概也不简单。
“苏晟,咱们去找乔公子罢,你还帮他做了喜袍的呢。”忽略了千冥唇畔的冷笑,林陌辰以为自己已经看到了希望,拉着苏晟做打算去了。
倒是苏晟,还有些顾及,被林陌辰摇晃的同时,看了看千冥,试探着开口:“千冥姑娘以为呢?”
“我会先帮凉浅护住阴元,往生花,便要由你去采了。”千冥起身,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林陌辰张了张口,又尴尬地闭上,凉浅福了福身便撑起伞追着千冥去了,苏晟缓缓垂下眼帘,心中虽知千冥已为自己与凉浅的事做了许多,但要自己去寻那飘渺无踪之物,心中不免也是忐忑的。
“你就不要担心啦,我虽不知南冥如何,却也到过北界,那里也不是什么可怕之处——”林陌辰一惊,不觉间竟说漏了嘴,“哎呀哎呀,总之不会有事的啦。”
苏晟还在担忧,竟也未听出林陌辰语气中的局促之意。
林陌辰转了转眼珠,见苏晟未作多想,也放下心来,只是接下来的事似乎要复杂许多了,苏晟要去南冥,自己和千冥要去天界,想起来就像做梦一般,天哪,如此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