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冥许久之前便应了林陌辰,要在深秋与他一道去近郊,看凡尘如火的枫叶,却一直未能兑现诺言,如今已是十一月二十三,再往后便要入冬了,大概也难再觅得满树的火红了,加之近来遇上的事端似乎也需要往近郊跑一趟,于是千冥难得主动开口提出了要去近郊赏枫的想法,林陌辰听了自是一阵欢喜,却也明白此行并非单单为了赏枫。
这日林陌辰难得起了大早,一番洗漱便与千冥一道去了大厅用膳,苏晟一向勤勉,早已与凉浅候在那里,不过早膳倒是还没备妥。
“苏晟和凉姑娘好早啊,我还以为可算能比你们早上一次了呢。”林陌辰好心情地和二人打了招呼,却在看到凉浅后,又想到了些琐事,不免有些惆怅了。
“虽不及我与浅儿早,却着实进步了不少,这大概还要归功于千冥姑娘了。”苏晟打趣着回应,与凉浅相视一笑。
“你可别引着我开口说你,到时候弄得你面红耳赤可不好。”林陌辰大大方方地落座,面上写尽甜蜜。
“罢了罢了,你也就欺负我面子薄,”苏晟笑着收口,转开了话题,“问句正经话,你今日可有甚打算?”
“你不会有事让我帮忙吧?那可不成,我与冥儿说好了要去近郊赏枫叶的,不过,可是真有什么事啊?”林陌辰这人虽有些游手好闲,却还是知情达理的,也懂得凡事要分轻重缓急。
“你自去看你的枫叶罢,我本是要你与我一道去布坊的,看来是没可能了。”苏晟说话间,下人已移了桌椅,又陆续把饭菜端上来了。
“布坊的事还是你自己操心去吧,若是真忙,就把凉姑娘带去好了,也能为你端茶递水的,是不?”林陌辰心知苏晟是为自己着想,一直以来,苏晟一直挑着机会把自己拉去布坊,无非是想让自己熟悉从商的套路,也好在将来经营起自己的生计来,只可惜自己一向志不在此,虽经常前去帮忙,却从来不愿费那些心思,也真是为难他如此费心了。
“若能帮得苏郎的忙,奴家倒是愿意。”与以往相较,凉浅的性子也算开朗了不少,偶尔也会插入到二人的打趣中来,倒是千冥,雷打不动地坐着静静喝茶,即使听到了乐子,也只是浅浅勾唇,算是笑了,不过终是脾性不同,比不得的。
“哈,我就知道凉姑娘会这样说,”林陌辰更乐了,见着苏晟泛起红晕的俊脸,接着不依不饶,“我说苏晟啊,你能娶到凉姑娘,可算三生有幸哦,这么体贴的人,啧啧,哪里找去呀?”
“你还敢这样说,小心千冥姑娘吃味了。”苏晟敌不过林陌辰的厚脸皮,小声反驳了一句,便忙起身拉着凉浅到饭桌上就坐去了,留下林陌辰与千冥秀温馨。
“冥儿你吃味了啊?”林陌辰缓缓凑近千冥,睁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没有。”千冥憋笑起身,瞪了林陌辰一眼。
“哎呀,冥儿,你怎么都不吃味呢?”林陌辰笑嘻嘻地跟着站起身,更凑近了千冥,声音也徒然变低了,“就算冥儿不问我,我也要说的,我啊,就喜欢冥儿,只喜欢冥儿,最喜欢冥儿了——”
千冥便是一愣,面上仿若清风拂过,好不惹人留恋,心也跟着“噗通噗通”地跳起来,本是凉薄的女子竟也遇着了这等窘态,实属不易了,还没从那清风中回过神,便又被林陌辰拉着落了座,又听到那人温暖的声音:“冥儿要吃这个吗?冥儿要喝汤吗?冥儿怎么不动筷?”
千冥顶着抹红晕转头去看身侧之人,便淡淡地带着羞涩与满足地笑了,那人呵,听着语气分明是云淡风轻的,可为何那耳根,竟也被染上了羞红?
这一顿早膳吃的是状况百出,却也是甜蜜无比,待到林陌辰终于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了神,便也到了出发的时辰。
林陌辰本是要雇辆马车,主要是怕千冥累着,可是千冥却觉着慢慢走过去更好,顺便看看路上的景致也不错,于是结果显而易见,大概辰时三刻左右,二人便晃晃悠悠地踏出了府门,那时苏晟也早已偷偷带着凉浅去了布坊,只是晨间的太阳却也还是带着瑰丽色泽的朝阳。
去往近郊的路上,林陌辰自是淋漓尽致地发挥了自己超乎寻常却时常出状况的说道能力,对着千冥说东家、道西家,就差没把自己扯进来了,而千冥似乎也很有耐心,一路认真听着、看着,偶尔竟还对着林陌辰会心一笑,那场面怎一句温馨可讲?简直是羡煞了沿途偶遇的路人。
近郊,千冥来过一次,便是与林陌辰第二次相遇之时,说是第二次,倒也牵强了些,在法坛那次只不过是擦肩而过,也不知可算得上初遇。
“冥儿,你看那座连天桥,当时你就是站在那里的。”林陌辰也是想起了往事,此时正指着那处木桥傻兮兮地笑呢。
“是,似乎已经很久了。”千冥点头,颇有些感慨的味道。
“哪有很久呢,那时是八月,现在也才十一月末,”林陌辰点着下巴想了想,突然也有些感触了,“不过回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还真好像是过了很久了。”
千冥宠溺地笑,拉着林陌辰过了连天桥:“走罢,去看枫叶。”
过了桥,再走个十来步,便到了枫林入口了,抬眼望去,竟真是一副红艳艳的喜人模样,偶尔有风拂过,便能听到树叶碰撞的“唰唰”声、看到火红的枫叶随风飘飘洒洒地落下,再往那地上看去,竟是已落了薄薄一层枫叶,颇有意蕴可言,只是不知这枫林究竟有多大了。
“可真美啊,冥儿你说是不?”林陌辰忍不住陶醉了,眼睛巴巴地看向枫林不知多深处,又转身看了看千冥。
“恩,很美。”千冥抬步,往枫林里走去,只是每一步都走得极轻,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冥儿,呀,这儿还有些不够红的呢。”林陌辰忙跟上,又很自然地牵了千冥的手。
“恩,大概还未红透。”千冥难得温婉地笑,看向林陌辰所指之处,只见有一棵枫树上大半的枫叶都还是淡黄色的,甚至有些还挂着绿边,与其他枫树放在一处,便有些格格不入了,只是万物皆是如此,美中带瑕的数不胜数,本是煞风景之物,千冥却觉得这才算真的美,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眼中所见之物显得真实些,只有这样,才能对比出周遭的美。
“冥儿冥儿,这么真的好美啊,”林陌辰幸福地笑着,禁不住感叹出声,“冥儿站在这枫林中,也更显得美了呢。”
千冥含笑垂眸,映着满目的猩红,更添羞涩之意:“既是如此,你便把它画下来罢。”
林陌辰一愣,便在心中记住了这摄人的、堪称绝世美景的一幕,之所以绝世,大概只是因女子便在其中,而千冥所言却还有更深的含义,之前千冥也曾问了林陌辰有何专长,林陌辰只说自己画画不错,千冥便暗暗记下了,心想来日虽方长,却总该让事情有个起点,此时又见林陌辰十分喜爱这片枫林,便顺口说了,也想让林陌辰慢慢务了正业,好为将来作打算。
一片枫林,并不大,却因这如火的颜色而被染上了些磅礴之意,林陌辰拉着千冥从枫林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又缓缓走回来,依旧觉得不尽兴,然千冥却是理性多了,见天色也快到晌午了,又还有事要做,便利索地无视了林陌辰的撒娇,只拉着他走到了河边。
这里,便是谭杨丧生之处。
千冥半弯着身子看向清澈的河底,才发现这河虽是活水,又极深,却因河水清澈,一眼便能望到了底。
“冥儿,能看出什么吗?”林陌辰学着千冥的样子,略微欠着身往河里看。
千冥摇头,眉宇间多了些褶皱。
“那怎么办?”林陌辰侧头,为千冥抚平了秀眉。
“陌辰,若是你在这河边等人,会不会四处张望?”千冥浅笑,淡淡地问。
“那是自然的罢,毕竟是等人啊。”林陌辰托着下巴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倘若你见着有人向你这里走来,而这人与你并不熟识,你是否会生出戒备之心?”千冥再问,也在思索着什么。
“这也是自然的罢,特别是在这种地方,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吧?”林陌辰再点头,答得还算妥帖。
“回去罢。”稍有停顿,千冥突然长叹一口气,直起了身子。
“啊?就这样回去了吗?”林陌辰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
“得到了答案,自然要回去了。”千冥径直往桥上走去,眸中似闪烁着什么。
“什么答案?我怎么不知道?”林陌辰忙跟上,接着追问。
“陌辰,若你站在河边,眼睁睁看着一人过来了,若是与那人不熟识,又怎会在好不戒备的情况下被那人一把推入河中?”千冥叹息,只是猜测罢了,却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回避什么了。
“是——是这样吗?”林陌辰恍然,却有些不安,“这么说,把谭姑娘推入河中的,真是赵府的牟管家吗?”
千冥知晓林陌辰想问的什么,毕竟他与苏晟是至交,只是此事却也无需再作无谓的狡辩:“正是,大概也是苏晟,亲手毒死了凉浅。”
“纵然是这样,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林陌辰急着争辩,却是说的底气不足。
“定然是有缘故的,也许此事确是与苏晟无关。”千冥安慰地笑笑,然这话却不仅仅是安慰,因为在千冥心底有一个想法正在慢慢浮出,也许这一切都只与一人有关,那人呵,那个千冥如何也不会忘却的如影子一般让人难以捉摸的人呵,他还会再出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