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界,北凌雪山,山巅,雪溶洞中。
在林陌辰与周凡上街的同时,千冥便是身在此处。
“冥儿,你怎的回来了?”肖离自洞中走出时,迎面见着了多日未见的千冥,不禁有些吃惊。
“九姑娘现今如何?”千冥答非所问,只将目光投向雪溶洞深处,九离要历天劫之事自己早已知晓,本不担忧,却在昨日突然觉出异样,不知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却还是只身回了北界。
“不好,”肖离的面色被洞外的落雪映得苍白,眉目中也透着焦急,“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出她要历的,竟是心劫。”
心劫,那大概是天劫中最为难料的劫数,若易,便如行路一般,若难,则难比登天,只因这心劫炼的是人心中的弱点,你若看得开明,倒能省下些渡劫所需的灵力,反之,若心劫恰是心中死结,那怕是如何也走不出的。
“白茶虽可增修护体,却与渡劫无效,纵是寻来,也是无用。”千冥垂眸,略作计较。
“你怎知我要去采摘白茶?”肖离又是一惊,而后自嘲般笑了,“雪狐一族除灵力极强,竟也无旁的用途了,我竟什么都做不到。”
“既是心劫,总有相关人事,你可有头绪?”垂眸向溶洞中走去,千冥的面上依旧冷冰冰的。
“只听九离提起过些往事,想来兴许相关,只是不知可还来得及。”事已至此,肖离只得将九离曾想自己叙述的事实道了出来,所谓莫叶山,所谓八尾狐妖的不堪过往,千冥静静地听,又思及九离的名字,也不知那“九”字,可与这过往有些渊源。
“大概也只有此路可行了,不过人世之大,要寻一个莫叶山也不是易事。”一面说着,千冥已走到了溶洞深处,向下俯瞰便见得一座冰棺静静躺着,其中正凝着九离如雾的元神,只是这元神却有些奇怪,九尾狐妖的元神该是九线环心,且呈银白,而九离的元神虽有九线,却呈现出淡淡的火红,这便有些怪异了,千冥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其中缘由,只得作罢,再去看那冰棺,心中才有了些感触,回想过往又不禁失笑,想曾经青莜便是与心爱之人一道自这冰棺之中踏入轮回转世,而不久前自己也曾借用过冰棺护体,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竟依旧一阵钝痛,那时的陌辰,定然是伤心欲绝了罢,而这一切说到底,竟还要与地狱中那个绝世的男子扯上些干系,想这冰棺,可还是自他手中送于青莜的呢,果然,人世造化,机缘巧合,竟真好似早已注定了一般。
“冥儿?”听了肖离的轻唤,千冥这才回神,收起情绪往外走去。
“既是九尾狐族聚居之地,定是深山幽谷才对,你往东,我向西,如何?”莫叶山,也不知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致。
“好,只是若寻到了又当如何?”肖离不知方才千冥在想些什么,然此时又不该过问此事,只好努力把心思全放在九离渡劫上。
“把九离的境况说与她父亲罢,若是他不愿过问,便尽量带九离的母亲回来,总该有效的。”千冥略想了想,突然觉得肖离许是太过着急,好像比以往变笨了许多。
“那你多加小心,万事都别勉强,也别逞强。”肖离点头,再三叮嘱,直到目送着千冥腾空而去了,才向东望去。
出了北界,千冥只化风顺西而行,一路经了不少城镇,却罕见茂密丛林,眼见又过了几个时辰,千冥只得化为人形落回地上,便正巧撞见了一个打柴归来的汉子。
“公子请留步。”千冥虽是女子,却毕竟是雪狐出身,而这男子虽是强健,却终是凡人,因此千冥倒也未作多想。
“诶,姑娘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俺是粗人,讲不出那些‘之乎者也’的客套话。”这汉子看着倒也是憨厚正直,见了千冥先是一惊,而后放下肩上的柴担,又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虽是深秋,这人穿的却不多,单薄的灰色薄衫,外罩一件麻布夹衫,腰间也只用长长的一根布巾系了。
“敢问,公子可知莫叶山是在何处?”千冥浅笑,对这汉子竟生出些浅淡的好感来。
“莫叶山?”汉子认真想了想,又认真摇了摇头,“俺不知道那是啥地儿,不过打这往西南方向走个几里路,倒是有一个叫做莫叶村的地方,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山啊——嘿嘿,别的俺不知道,但莫叶村张老汉家的烤山鸡那可是一绝,你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就算不是你要找的地儿,买只烤鸡也不算亏本嘛。”
见汉子愈说愈远,千冥只得先道了谢,然后向着汉子所说之处行去,莫叶山,莫叶村,两者间当真有何关联吗?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千冥便站在了一个小小村落前,抬眼望去,只觉得这村子略有些怪异之处,不做多想,千冥便抬脚迈入村中,唇角微勾,既然那汉子说了,总该先去尝尝这远近闻名的烤山鸡才行。
“哎呦,客官可是要买烤山鸡哪,真是不巧,这最后一只鸡刚被先前那位公子买走了,不若客官明日再来?”一座牌坊前,千冥已静静站了许久,那所谓的张老汉才终于把目光投过来,接着便是热情得有些过分的客套话。
“真是奇怪,分明是卖烤山鸡的地儿,我怎的就只嗅出了一股子狐狸身上的腥味儿?”千冥冷笑,直直看向那人。
“哎呀,客官您鼻子可真灵哪,昨儿才有只臭狐狸来店里偷鸡,不过幸好发现得早,要不可不得让那畜生得逞了,您说是不?”张老汉堪堪笑着,却是话中有话,分明是在拐着弯儿骂人。
“店家说的是,只是在我看来,若比起那些把鸡养起来当宝贝的狐狸,那只偷腥儿的狐狸可还算有些狐狸味儿了。”也不知千冥是不是被林陌辰带坏了,还是她此刻确实心情不错,竟有兴致与那人打起哑谜来。
“这世上哪会有狐狸养鸡玩啊,若真有人瞧见了,也定是那人眼神不好看错了。”张老汉还在眯着眼笑,手中却已运足了灵力。
“也兴许是看错了,你说连自己是狐狸都不敢承认,那它也就真当不得狐类之一了。”千冥连连冷笑,话音未落便已抬袖,正巧躲过对面之人射来的凌厉寒风。
“姑娘还是请回罢,你既也不把它当做狐狸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张老汉其实早已瞧出了千冥本尊,只是不知此人为何来此,才不敢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若说九尾狐族为了静心修仙,而在山下设了道隔世结晶我倒还能理解,可为何这守门的,偏偏是火狐一族的修仙之辈?且,阁下的修为,也是上乘罢?”千冥眯着眼睛看向那人,心中还有些不解。
“有些事不该过问,姑娘最好还是别问,若是惹了祸事上身,那才不妙。”听对方提及此事,张老汉明显不悦,面上笑意早已失尽。
“我倒不想过问,只是若要上山,怕是还要过了阁下这关吧?”千冥虽较以往变了许多,却也不至于谁的闲事都要管上一管,此时也已失了耐性,只想着快些寻了九离双亲,也好了了此事。
“姑娘猜对了,”张老汉凌空一跃,已立在了千冥背后,“不过在动手前,我还要奉劝姑娘一句,这莫叶山早已不似以往,姑娘若真上去了,只怕还要后悔的。”
“哦?我倒是很想知晓,这后悔又是个什么滋味,难道还敌得过养鸡的狐狸看着旁人吃鸡?”千冥反唇相讥,衣袂翻飞间竟是一片冰寒之气,而此时再看向那周边,竟早已没了行人身影。
“那便承让了。”张老汉厉声一喝,身姿跳跃间,已变回了原本相貌,依旧是粗布麻衣,却被周身的寒风映出了些凛然之气,张老汉这一掌是对着千冥面门而去,并无招式可言,目的也是明显,千冥只一侧身便轻巧避开了。
张老汉回身,双手呈狐爪状定于身前,便有两簇透明火焰自掌中升起、跳跃,微一发力,那火焰便被灵力包裹着向千冥袭来,若此时说些题外话,便该提及这雪狐一族与火狐间的关联了,倒也谈不上关联,只说雪狐一族向来以雪覆身,不畏严寒,自是阴寒之性,而那火狐却偏生相反,万事皆离不开一个“火”字,两者放在一处可谓相生相克,定是难以共存的,而雪狐若是与火狐相抗,从表面来看定是难分胜负,然这其中却又有些其他渊源可道。
雪狐较其他狐族修为更高,灵力也更为深厚,纵是久战,大概也不会伤了根本,而火狐却也有其独特之处,凡是修为上乘的火狐皆有三昧真火护体,这火可不似寻常人世烟火,三昧真火可直接焚人魂魄、元神,且难以熄灭,可谓极其阴毒之物,而此时,千冥与那人来回较量,大概终是逃不开这最后一招。
张老汉虽修为了得,却如何也敌不过千冥万年的灵力,来回斗了十来个回合,竟分毫未能伤到千冥,反而像是自己被千冥制得来回兜圈子,倒消了不少灵力,此时觉出自己已是疲乏,更不想与对方再做周旋,便先停了下来:“姑娘当真不愿走?”
“正是。”千冥冷笑,是要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了吗?
“那便休怪老朽不客气了。”张老汉咬牙吐出一句生硬的话,周身已被猎猎寒风包围,转瞬间,那人身上竟好似镀了一层浅蓝的光晕,看着颇为怪异。
千冥只静静立着,心道,这便是火狐一族独有的三昧真火吗?也不知自己的寒冰之身可真能扛住。
“我再问姑娘一句,可愿就此离去?”即便到了如斯地步,张老汉竟还企图说服千冥,想来此人并非真想伤人。
“随意动用三昧真火并非小事,阁下该多为自己考虑才是。”千冥冷笑,已暗暗用灵力护了周身,只等对方动手时,自己再设下阻隔结晶,想来用途虽微,却多少能有些作用。
张老汉见千冥无意离去,竟在一瞬之间向千冥冲去,见此情景,千冥也是一愣,原那三昧真火竟是连着火狐的元神吗?
情急之下,千冥拂袖若雪,只荡出层层冰晕,连连后退,却不及男子如离弦之箭的身子来得迅猛,无奈之下,千冥只得以身设境,将自己隔在狭小却安全的空间里,然那三昧真火也并非凡物,加之千冥先前身子还有亏损,此时哪里能扛得住,不消片刻,那结晶便碎得彻底,带着浓浓寒意弥漫开来,虽减少了三昧真火的霸力,却也无法将之彻底消除,千冥再往后退,拂袖间已有圈圈冰晶凝结而成,随着千冥双臂前推,向着身前射去,然张老汉此时竟好似无物一般,只被那冰晶径直穿透,却依旧向着千冥袭来,所以不可避免的,千冥还未来得及再做其他打算,便被迎面击来的三昧真火包围了,然便是这一瞬,在千冥以为自己会被这幽蓝火焰融化之时,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