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避矟功夫果然不错,不知夺矟本事又如何呢?"我抿唇又笑,而后问尉迟敬德,"我先前便听闻将军有空手夺矟之绝技,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尉迟敬德不知我为何要如此问,但仍老实回答道:"此事是真。"
我还来不及再问尉迟敬德,一旁的李元吉便已按捺不住。他对尉迟敬德说道:"将军既有夺矟之绝技,可否与本王表演一番呢?"
尉迟敬德立即回道:"末将不敢!"
"将军不必过谦,我只怕你夺不了我的矟。"李元吉阴阴笑道,"你若真夺得去,便尽力来夺,本王绝不怪罪于你。"
尉迟敬德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估计平时也受了李元吉不少的怨气,加之刚才又差点被李元吉暗算,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点头答道:"既是如此,末将便斗胆与殿下一试。"
我对李元吉笑道:"殿下可要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不可误伤尉迟将军哦!"
李元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举矟便刺。
尉迟敬德脚下一点,侧身闪过,接连避过三招。
李元吉第四矟刺来时,尉迟敬德便再也不躲了,他猿臂一张,伸手便去抓李元吉的矟。
李元吉吃了一惊,右手一缩,矟朝尉迟敬德肋下刺去。
尉迟敬德只轻轻一抬右臂,那矟便险险地贴着他的右肋穿过。接着他右臂一夹,已抓住矟杆,再大喝一声,猛地发力一扯,往回夺去。
尉迟敬德力大无穷,常人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拉一扯,李元吉随即松手,狼狈地向后退去。
"好!尉迟将军好功夫!"我带头鼓掌喝彩,周围的士兵随即也跟着赞叹不已。
"哈哈,尉迟将军果然好功夫......"李元吉也只得笑着称赞几句,而后便抽身离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低低地在我耳边说道,"明,我们走着瞧。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到时你会哭着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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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把李元吉的威胁放在心里,见他走远后,便上前大笑着对尉迟敬德说:"尉迟大哥,你刚才好威风!"
"明小子,你方才险些就害死我了!"尉迟敬德话虽如此,却是满面笑容,一点也没有怪罪我的意思。
"谁害谁呀?"我朝他挤眉弄眼,轻声说道,"我早知你对李元吉心存不满了,我这是给你机会教训他,你得感激我。"
尉迟敬德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然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激你?你小子想得倒美!"
"咳,咳,轻点,轻点,想要我的命啊?"我被他拍得险些岔过气去,只觉得右肩一阵火辣辣地疼。
"你小子剑法倒是不错,就是这身子弱得跟蒲柳似的。"尉迟敬德边说边继续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男人啊,就要像我这样,高大威猛!"
"啊,痛......"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不由轻声叫了起来。心想我好歹是个女孩,若是像你这样五大三粗,我还要不要见人了呀?
"明小子,难得今日这么高兴,我们去喝一杯!"尉迟敬德也不管我答不答应,拉着我就走,"秦王已下令,这几日营内可以喝酒,我请你。"
我知道反对无效,也就由他去了。自从欧阳炎他们死后,每晚不靠酒精的麻醉我根本睡不着。原来一个人的酒量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练成的,所以如今我的酒量已不算差,便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入了营帐后,尉迟敬德一指边上放着的酒,问道:"明,你能喝么?"
我笑道:"能。"
"喝酒虽非男人交朋友的绝对标准,却是男人用来衡量交情深浅的方法。既然你能喝,那么,"尉迟敬德也不含糊,一招手,"来人,拿大碗来!"
一旁的兵士很快便拿来了酒坛和碗,在我和尉迟敬德面前各放一坛一碗。那碗果然很大,装满酒后,一碗至少有五两重。
尉迟敬德拍开酒坛上的封泥:"我们一人一坛,谁先喝完,便算赢。"
看来尉迟敬德对我的男子身份深信不疑,否则他也不会与我斗酒了,这样也好,可以省却许多麻烦。我叹了一声,与尉迟敬德对望了一眼,便捧起碗喝了起来。
我仰头喝干-碗,尉迟敬德也喝干一碗,我不开口,他也不多说一句话。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开怀畅饮。
军营里的将士听说我们两人在斗酒,便都好奇地走入帐内,在旁惊叹道:"好酒量,好酒量......"
"尉迟大哥,我喝完了。"我一口气喝了十多碗,将整坛酒都喝光了,还把坛中最后几滴酒倒入嘴里,舔了舔残留酒香的唇,看了看周围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位将士,冲尉迟敬德微微一笑,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帐外走去。
"明,等一下......"尉迟敬德在后面叫我。只见他两眼通红,脚步虚浮,"你......等一下......"
我停了下来:"怎么?"
"想不到你有这么好的酒量,实在没想到......我,我输了......"尉迟敬德摇摇晃晃地想走过来,可腿还没迈开,便扑倒在桌上,再也起不了身。
我轻轻一笑,也不去管他,抬脚往外走去。这时才觉得自己的头好重,嗯,看来真是有些醉了......
此时已是隆冬,寒风凛冽,天像漏了一般,白雪飘飘,无休无止。我踏着薄雪,踉跄着往李世民的营帐走去。
营旁的几株梅花,枝枝傲立,朵朵晶莹,花瓣随风摆动,愈发显得冰雕玉琢、清冷脱俗。
我仰起头来,任那白雪、碎花一片一片飘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每当梅花盛开,清淡的幽香四处弥漫时,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那些经历过的岁月,犹如一盏走马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年少轻狂、温情脉脉、谈笑风生的日子,似乎已在瞬间逝去......
我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腰间突然一紧,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你想冻死在这里么?"
接着贴在腰上的大手猛地一用力,我便偎进了他宽阔温热的胸膛里,然后被他用身上的披风将我们一同裹了起来。
"世民?"我蹙眉,仰起头望着他,"你回来了?"
"你喝酒了?"李世民惩罚似的捏了捏我的脸颊,搂着我走回营帐,"下次别再喝了,知道么?"
帐中早已升起火,炉火驱走了冬日的黯淡与阴冷。
李世民将我抱放在椅子上,而后单膝跪下,脱下我的靴袜。他双手握住我的双脚,轻轻地替我搓揉。他皱着眉,似责备又似叮咛地说道:"你的脚冻得像冰块。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你居然只穿了双缎靴便跑到外头去,难怪脚会冻成这样......"
我皱起眉头看着他,他这样的举动不是第一次了。他以前也曾跪在我面前,为我穿袜套靴,但如今,他已经是一位傲视万物的王者,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李世民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用自己的掌温为我搓脚取暖:"看你的脚冻得都有些青紫了,往后一定要记得穿棉靴出去。"
我的脚回暖之后,他把我抱起放到床榻上,用自己温热结实的身子密密实实地环抱住我,再拉过毛毯盖住我们,然后吻了下我的额头:"睡吧。"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也睡在同一张榻上,但他只是搂着我同被而眠,并没有一分一毫的越矩行为。
但今晚我却无法睡得安稳,因为李世民的右手正压着我白天被尉迟敬德拍肿的肩头。痛楚传来,我不由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明?你怎么了?"李世民敏锐地察觉了我的异样,"肩膀疼是么?"
"不,没有......"我急急地想否认,他却不由分说地拉开我的衣襟,看到红肿的肩膀,沉声一问:"是谁伤了你?"
我摇摇头:"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李世民凝望着我,忽然垂下头,温热的唇随即覆上我肩膀的伤处。
我立刻全身一颤,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肩膀竟是如此地敏感。他的吻很轻很轻,但是却很烫很烫,一寸一寸地温暖着我冰凉的肌肤......被吻过的地方有些发麻,一种奇怪的骚动从体内奔涌出来,我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世民,不要......"
"明,你的左肩有颗红痣......"李世民辗转地吻着我的左肩,轻轻地啃咬着,"莹白粉嫩的肌肤上,居然有一颗如此鲜红的痣,好像冬日新雪成堆,上头点缀着一抹红艳。"
他的描述听起来竟是如此地煽情,原来男女间的欲望不只是两副躯体交缠的赤裸过程......我勉强晃了晃头,努力想要保持一分清醒的神智。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喝过酒,如今只觉得全身酥麻,心神荡漾。
"不......住手......世民......"我虚弱地低叫着,想推开他,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的唇舌似乎有着可怕的魔力,将我的呼吸和神志都带走了。
"明,明,你是我的,是我的......"开始时,李世民小心翼翼地吻着,似乎我身上任何一小片肌肤都是珍贵的。慢慢地,他的吻变得有些粗暴,急切得像是要将我吞噬,"明,你只是我的......只是我的!"
"啊......"当他热烫的唇落在我的胸前时,我终于惊颤起来,心中震荡不已,体内的血液更热了,一阵战栗快速地传遍全身。我再也无力抗拒,只能任他的霸道与狂野夺走脑中最后一丝理智......
李世民的吻缓慢地往下移去,大概是我的衣衫阻碍了他,他猛地扯开我的长袍,只听"当"的一声,从我衣袖里掉出一样东西,落在榻上。
李世民随意瞥了一眼,大手一挥,正打算把那东西扫到榻下去,忽然,他火热的蓝眸黯了下来,沉声问我:"明,为什么你会贴身带着元吉的玉佩?"
"你说什么?"脑中一个激灵,我立刻从情欲的旋涡里挣脱出来,翻身坐起,紧盯着李世民手里的玉佩,那正是当日红儿临死前交给我的,"你方才说那是谁的玉佩?!"
"我母亲在世时,曾给我们兄弟一人一块玉佩。"李世民凝视着我的眼中仍带着几丝还未消逝的欲望,"大哥的是黄玉,我的则是蓝玉,元霸是白玉,而元吉的正是红玉,就是我手上拿的这块。"
我咬牙再问:"你确定这玉佩是李元吉的?"
"是,我绝不会弄错,这便是元吉一直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的玉佩。"李世民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忽地打了个冷颤。这玉佩是李元吉的,那就意味着,那日奸杀红儿的人,正是李元吉!
"怎么了?明?"李世民的脸上原本有些恼意,见我全身发抖,他的神情立即放柔,然后扯过一旁的毛毯裹着我的身子,将我拥入怀中。
我深吸一口气:"世民,还记得我向你提过的那个女孩红儿么?"
"当然记得,那个为你而死的女孩。"李世民只怔了一下,皱眉反问,"莫非,她是死在-"
"是!正如你所想的,"我沉痛地闭上双眼,"那个杀害红儿的凶手只留下这块玉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世民喃喃自语着,深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复杂的阴影,搂着我的手臂猛地用力收紧,"元吉那个畜生!"
"世民,我已经可以肯定,在洛阳宫中我只看见背影的那个青衣人,就是李元吉。"我努力回想着,"他不只出卖唐军的情报给王世充,还想置你于死地。"
"他几乎要成功了!他果然很了解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弱点。而且他这样借王世充之手来杀我,半点痕迹也不露。"李世民笑了,可是那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我若真死在这一役,他不仅不必背负凶手之名,还可名正言顺地接管我的兵权,同时得到你......"
"他对你的积怨真有这么深么?"我心中仍是有些疑惑,他们兄弟二人就算有些小摩擦,也不至于这么快便有深仇大恨吧?
"不只是他,还有大哥,恐怕他们两人如今都恨不得我能立刻战死,好遂了他们的心愿。"李世民慢慢地说着,蓝眸中却积聚着狂怒,"自从我破了刘武周之后,父皇便将兵权交予我,对我委以重任,自然就冷落了大哥与元吉。此次征讨洛阳,若我能一举荡平郑国,再吞并夏国,消灭窦建德,这天下便真的全是我争来的天下了。他们又岂能不恨?"
"如此说来,这李元吉背后隐藏着李建成?是李建成推举李元吉随你出征洛阳的么?他们想要分你的兵、夺你的权。"我蹙眉深思,"你为左帅、李元吉为右帅,你们必须共同处理军务,名义上已平起平坐,并无高下之分。"
"恐怕不只是大哥和元吉想要害我,就连父皇也开始对我有了戒心。当初父皇叫元吉到我的军中来,只说让他跟我学行军打仗之法,但不得干预军务。"李世民的手移到我的脸上,轻抚着我的脸颊,"如今看来,此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原来,父皇对我也不是全然放心,还未攻下洛阳,就已开始打算夺我的兵权。哼,我与李建成,一个是战绩平平的长子,一个是功劳显赫的次子。他李建成能当太子,仅仅因为他是长子!"
我虽然早知道李建成与李元吉仇视李世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狠毒到要联合王世充来除掉李世民。因为李世民屡立大功,手下兵马无数,我也隐约猜到李渊对他可能也有了戒心,却万万没料到他们父子间的猜忌竟已如此严重。这就是权力斗争么?没有半点亲情、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什么仁慈,有的只是血腥与残忍。为了攀上权力的塔尖,他们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不要......想到这儿,我心中发寒,只怔怔地看着李世民,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我在父皇眼中也只不过是一柄可以杀人的剑。如今群雄割据,四海仍有不平之声,他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所以仍委我以重任。"李世民的神情平静如水,目光却锐利得像要将人射穿,"此次攻打洛阳,也是我主动请缨,恐怕在父皇心中,我早已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的狂徒。再过几年,等各方的反对势力都平息后,就算我肯安安分分,恪守臣子之道,父皇容得下我,那李建成和李元吉也绝不会让我享这样的清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