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展皱眉道:“可是让流苏去迷惑君心,一则不知她是否同意二则宫中险恶,只怕她也会遭人暗算!我实在是不忍心。”
听到这话流苏微微一惊忙凝神细听,慕容云跪下坚决地说:“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到时坐拥江山殿下还怕问不到比之更好的佳人吗?请殿下不要再犹豫!”
听到这里,蓦地如一盆冷水兜头扑来,只觉得从头到脚冰凉一片,原来他竟是这样的人!
他们再说什么已经听不到了,失魂落魄地走回房中,也不撑伞薄薄的春衫尽被打湿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头发流到苍白的脸上。
竹绿吓了一跳忙拿热水来给她擦脸,小心地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珠儿匆匆地跨进门:“小姐,我去找你不见人原来你早回。。”她看到竹绿使眼色忙闭嘴不语。
她胡乱洗了澡躺下,用一幅桃花红绫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密密,晚饭也不吃,只觉得这被子冰冷无比,无论如何也暖不身子,无力地叫道:“梅香,再加一床被子!”
梅香拿了被子过来,只见流苏脸色潮红,伸手一摸唬得大叫:“不得了,小姐发高烧了!快请太医!”流苏勉强抬起沉重如山的眼皮虚弱地说:“死了算了,别叫了!”
这病势来得凶猛,一时间又加了咳嗽等症状,越发难好,一屋子里尽是些药味,难为舒云展天天跑来问,流苏心里冷笑道怕是误了你们的计划吧!遂把药只喝一半,病情便缠绵不好。
展眼已是初夏,珠儿忧心道:“小姐,病拖得久了只怕对人不好,万一落个病根可怎么好?身子是自己的,小姐要为往后想想,无论怎么样都是要过的。以前在羞花楼那么苦的日子都没见小姐伤心过,现在却成这样,小姐你一定要好起来,有什么事以后日子长远着呢,慢慢来啊!”
珠儿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不错,来日方长!流苏决意要好起来,不再受别人的控制。舒云展,看来他对我还是有些喜欢呢,流苏暗暗地咬牙一口气把药喝完。
按时服药后果然脸色一日好过一日,由于久不见太阳,脸色更如玉雕一般白晰,这一日竹绿搬了一张贵妃躺椅放在门前让流苏晒太阳,对面的荷塘里刚长出圆圆的荷叶,碧莹莹的在水中浮动,浮萍本无根,全凭水摆布。
这一病过后,流苏心中存的那一丝少女对爱情的幻想已经随着春天而逝去,其实我早应该看透的,羞花楼不是最好的例子吗?但少女的痴心终要找人寄托,只有完全绝望后才会变得以无情胜有情吧?
怪不得诗上有云: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自语:我亦如那棵无根的浮萍一般无依,但我却不愿如榴花一般被风摧残!
舒云展见流苏病好十分欢喜,一早便亲自拿了人参、燕窝及各色补品来看流苏,流苏嗔目道:“流苏病体已愈,又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就是闻那些药味闻得十分烦心,此刻正想出去透透气呢!”
舒云展朗笑:“是了,也该出去走走,不过这些东西到底吃一些养好身子要紧,到皇林宛骑马怎么样?”
流苏一听来了精神拍手叫好,他正要传圆盼二妾同去,流苏拉住他的衣襟撒娇道:“流苏想和殿下单独骑马!”
他神情转为神秘,用小指点点流苏的头道:“偷偷出去,别有一番滋味,不错”然后又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在额头上一吻,知道了他的性情流苏倒也习惯这样的闹剧,并不认真生气了。
流苏挑了一件如烈焰般的骑马装,将头发全部束入发冠内,雄纠纠地走进马厩挑了一挑枣红马,舒云展看得呆了:“流苏真是妩媚中见英姿,美貌中显才华,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流苏得意地一笑:“殿下,开始吧!”
马倌笑道:“姑娘可要小心啦,这匹枣红马性子最烈,弄不好就要摔下来!”说完指着一匹菊花青马:“不如选这匹温驯的?”
想想平素受的种种委屈顿生驯服之心,坚决地说:“就要它!”
舒云展翻身上马大声说:“双腿夹紧马肚,放松一点,不要揪马鬃,要不你来上我的马,熟悉了再学?”
流苏不理他,在马倌的帮助下笨拙地上了马,看舒云展已奔出好远于是一抽马鞭向前奔驰。不料这枣红马欺她是女流,前蹄一扬,打个了响鼻把流苏扔下马来,顿时灰头土脸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舒云展哈哈大笑,枣红马亦摇头摆尾地轻视着她。
流苏一怒,翻身上马,再摔,再上,终于第三次上马后流苏就俯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死也不松手,枣红马左奔右跳,直搅得她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强忍着恶心,双腿用力一抽马鞭,枣红马突然向前奔去。
流苏咬牙道:“你这个畜生想造反,今日我非驯服你不可!”一边从头上取下玉钗狠狠刺入马身,这枣红马受惊更是跑得快。
只听舒云展变色叫道:“流苏,你怎样?快让马停下来,流苏,小心呀!”枣红马跑了一会儿见流苏还没被摔下来,它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只得放慢步子。
流苏以手抚马道:“你生来是被人骑的,若是早些听话也不用受这些苦了!”流苏回头得意在大叫:“二殿下,这枣红马被我驯服了!”舒云展在远处鼓掌助威。
正得意时,一只梅花鹿从前面跳过,跟着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箭,正中马腿,枣红马受惊唏律律地惊叫抬起前蹄将流苏狠狠地扔下马,顿时脚踝处一阵刺痛,定是骨折了。而那匹马却疯了一般直朝前面的一群骑马的人里冲去,这群人正是来狩猎的皇上、太子及各位大臣。
舒云展一时色变,不知是顾流苏好还是顾皇上好,正在危急时刻,慕容云自人群中驱马奔出,长舒猿臂,拉住马辔头硬生生地让枣红马停了下来,众人都舒了口气。而流苏只是想着这下又完了!
果然太子手中拿着弓箭骑马奔来斥道:“又是你!来人呀,把这目无皇上的女子押下去!”
慕容云和舒云展一齐跪下求情:“皇上,因马被箭射中才受惊冲了圣驾,流苏她实是无心啊,望皇上恕罪!”
皇上只是不语,气色比上次好了许多,他气度华贵拈须微笑:“此女驯马有方,临危不惧,倒是云天那一箭射得不准。是云展府里的人吗?”
舒云展忙回道:“儿臣见此女才艺双绝故留在府里加意训练,原以为将来可以以侍父皇,为父皇解闷,谁料她屡次犯上,还是让儿臣送她回家吧!”
皇上却不生气只是拿眼上下看流苏,对舒云展道:“回去让她好好调养,过些日子朕正要至你府里赏荷!”
流苏舒了口气却又为舒云展的话气闷不已,到底他还是决定将自己送给皇上,不过也许这没什么不好。
这一天回府舒云展抱着流苏亲自送回润香坞,圆圆和盼盼立在花篱后嫉妒地看着,流苏回头嫣然一笑,含着说不尽的得意,气得二人哼了一声便关了篱门回屋,而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隐入花丛,莫非是王妃?
因流苏脚扭了,所以闲来无事便拿了黑白子到葡萄树下自娱,一颗颗晶莹如玉的葡萄累累可爱,周围种的那些芍药玉兰及蔷薇花开着正艳,几声蛙鸣更添幽静。舒云展不知何时来到观了半天道:“右上角的子要遇埋伏了!”
流苏一看果然一颗白子被黑子密密地围住,她轻轻一笑拈起一颗白子放在中心道:“围魏求赵,黑子心脏都顾不了,哪里还有心情顾边上!”
他抚掌道:“妙!来,我和你下一局,输了可不许哭!”
流苏扭头:“殿下输下呢?”
他微笑:“你说怎样都行!”
二人凝神下棋,圆圆寻了半日不见人看到在同流苏下棋,她却一点也不懂站了一会儿说:“殿下,妾身做了莲子汤要不要来一碗?”
舒云展头也不抬地说:“好,给流苏也来一碗!”
圆圆只得下去端汤,流苏笑呤呤地落下一字:“殿下,你输了!”
舒云展懊恼道:“再来再来!”
二人下到日色西斜,流苏胜三他胜一,末了他叹道:“我怎么没一样胜得了你的?琴棋俱输于你”他转尔高兴道:“料你画画赢不过我,明日到我书房来比一比!”
流苏莞尔:“殿下是让着流苏罢了,流苏可是平时连画笔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这次殿下要流苏为难了!”
他不依一定要明日再来,流苏只得应了,那碗莲子汤终是凉透了,流苏命珠儿倒掉重新盛一碗银耳羹来喝。
第二天挑了件碧湖色镶荷叶边的宽袖长衫穿了再配一条素白束腰,如炎炎夏日里的一枝初荷袅袅地向书房行去。他的书房是修身读书的地方,轻易不让人进去。初夏的阳光透过刻芙蓉花的窗棂射入房内,看得见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舞,纸糊的雕花门半掩着,书房左边是一个很大的紫檀木书柜,摆满了经、诗、子、集及大学等书。
正中挂着雕花弓白翎箭及一把镶珠嵌玉的宝剑,一个小小的兽口香鼎焚着沉水香混和着柑橘的甜味。舒云展一身素衣,腰上系一条镶翠玉的腰带正弯身在宣纸上描画。随手折了一枝白色的蔷薇花别在鬓边,轻轻地推门而入:“殿下!”
他转目微笑:“流苏来看看画得像不像?”
流苏走上前一看,正是画得她的肖像,眉梢嘴角,温婉生媚;衣衫珠花,纤毫毕现,果然惟妙惟肖。流苏拿过画细看了半日才说:“殿下画得不像!”
他不服:“哪里不像?”
流苏吃吃地笑道:“殿下画得是仙女,流苏陋颜,哪有如此美丽!”
他舒了口气道:“你这丫头,真是促狭!”
流苏一斜眼扫到一卷用丝绸包着的画卷:“殿下还有珍品要瞒着流苏呢!”展开画一看立刻呆了,那画中的女子赫然正是梅奴!
他以手抚画怜惜道:“世上再无像她一样纯洁美丽的女子了!”
流苏的手微微颤抖,吸了口气平静了心情慢慢地问道:“这位姐姐容貌不俗,是殿下心爱之人吗?”他细细地擦拭着画卷,好似怕惊动了画中的女子似的说:“她叫梅奴,是苏刺史女儿苏水水的陪嫁丫环,因慕容云夫人得病死后欲续一弦,所以娶了苏水水。
梅奴天性纯良,慕容云也是极爱她的,原是要扶她作正室的,怎耐苏水水大闹不休,这些事都是梅奴死后我才知道的。有一日我去慕容府撞见正在浣衣的梅奴,阳光下的她如圣洁的仙女一般,我第一眼便爱上了她。后来慕容云便许诺将她送入府里给我作妾,哪知娶亲的前一晚梅奴突然离奇死亡,料是她不愿意跟我所以殉情了。我哪一点比慕容云差,为什么个个都要喜欢他?”
舒云展悲伤地掩面让流苏的心些微一痛,他也许是有真情的吧?流苏轻轻地揉着舒云展的肩温柔而又坚决地说:“殿下,流苏对慕容公子只有救命的感激之情,决无它心。流苏一心一意服侍殿下”
他睁开眼略握着流苏的手认真地问:“真的?”
流苏亦对上他的眸子沉静地说:“流苏不敢欺骗殿下”说完又泫然道:“只是殿下一心要把流苏送于皇上,流苏……………”
一股香甜的柑橘味道把她包围,舒云展宽大的衣衫包裹着流苏,流苏听到他的心急速地跳着:“流苏,委屈你了,我真的是不忍心。待事成之后,我定会封你为妃,位居皇后之下!”
流苏抬眼泣道:“到时殿下是天下之尊,怎会想起流苏这残破之躯?”
舒云展褪下玉搬指郑重地放在流苏手心:“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此情如玉坚,万古无转移”
流苏紧紧地握着搬指,仿佛握住下半生的幸福,女子总是喜欢听一些包着糖衣的蜜语,不管真假,足以让她们开心和安心,并愿以为此忠贞地守护着。
还没想完舒云展便以唇密密地封住她的唇辗转地吻起来,舒云展的吻很清新,像雨后的荷叶又像天空的轻云,最易让人沉醉其中。他的舌头灵活在流苏柔软的口腔内探索,一时如鱼一般自由游动一时又如蛇一般紧紧纠缠,有时会咬住她的丁香舌故意不放惹得流苏气喘连连。
正在紧要关头慕容云的话响在脑中:“到时坐拥江山殿下还怕问不到比之更好的佳人吗?”
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呀,他头脑一冷狠狠心推开如花佳人,流苏全身一凉睁开眼看到他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几分,她默默地穿好衣服急步行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