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午餐也用过多时,已经是接近申牌时分了。张援不知怎的,老是觉得有一种声音在耳边小语:“秉义呀,你还真沉得住气哈,这光景了,你还躲在屋里修炼!干嘛不启用一下你的关系,为吕布争取无罪释放!”
终于,不耐侵扰的张援啪地把书一放,毅然走出了书房。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县令老爷的禁令了,虽然也知道爹是好人,可是这事却不能听好人的!
那现在到底找谁去呢?到了九原县城的长街,他这才想起要去找谁。
张兴叔看来是不行了,只能找王县尉去,或者先找杜鹃。好几天没见妹妹的娇模样了,还真想着她呢!也才刚想到这里,不禁噗哧一笑,才昨日上午刚看的妹子,就这般胡说好久没见,这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他突然觉得味道不正,这不行!现在不是这种玩浪漫玩煽情的时候!现在事情是火烧眉毛!如果还是想着哥哥妹妹的事,却忘了兄弟的事,而且还是很正义的事,那么就是以私害公了!
于是取道杜府方向,刚行不远,就听到不少人在谈论吕布。他才意识到,只有走出书房的秀才,方才知道天下大事!现在吕布已经被整个九原县城炒得火热。四处叽叽喳喳的,都是说吕布。真是开口不谈吕布事,读尽诗书亦枉然。
这时张援心里就琢磨开了,杜鹃那边暂时不必去了,反正她一定也早就知道了。所以还是找王义师父为好,至少可以先开始习武,在习武的过程中联络感情,然后再求他给吕布行个方便。他跟爹走得那么近,他说话应该还管用的。既学了武,又办了事,这叫做一举两得。
正琢磨得有些得意,却想到王县尉眼下正在县署,跟随县令老爷办公务呢!这下子他才如梦初醒,敲了一下脑袋,暗骂了自己一声“猪脑!”
那现在怎么办呢?
突然又想到,这办急事呢,关键时候却要缓;而办不急之事,却反而有时要急,要抓紧。那么现在就是要缓,不要太急,急于求成,那反而会把事搞砸的。
于是漫无目的地信步行去,他也跟自己讲要悠着点。现在不骑马,就走路,更合他胃口。他在穿越之前就颇喜散步,没想到一下子却散到汉末的九原县的长街上来了。
在路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便择路往东南,他以往就喜西北,那是骑马,现在走路,就往东南。长街走完,快转到巷子那头时,见拐角处有一块空地,那边站了一些人。其中一人在跟几人在说话,声音挺熟,那背影更是熟悉,呀,竟然正是张兴。
“奇怪!这会儿他到这里来干嘛?”他想。
但很快地明白张兴也是有事的,因为看到他手上是挎着一个篮子,他一边将篮子上面的布盖好,一边叹道:“那吕布可是为父母报仇哪!够孝顺,够血性!只可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张爷是县里的人,不会帮帮他?”一人说道。
“我一个下人,怎么帮啊?要帮,还得靠诸位呢!”
“这话怎么说?”又一人问道。
“吕良大侠可是九原的义士,去年灭门惨案,老爷到现在不仅没有破案,而且还要将他家公子吕布定罪,这等事,你们就袖手旁观吗?而且后来又发生劫狱,摆明了是有人要害吕布呢!吕布危险呢!难道说整个县城,就没有血性之人吗?诸位如果都能挺身而出,到衙署去说说,那就有可能救得吕布!”
“什么,劫狱?”张援一听就懵住了。
张兴这一说,当下这一群人就像炸开了锅一般,好多人都嚷嚷着说好。然后都争着要张兴带个头。这下却把他难住了。“各位千万不可如此,小人是衙署里的人,绝不可行此,否则就是败事有余。小人话仅于此。刚才也是你们要向小人打听,小人也就实话实说,帮不帮吕布,就看你们了!”
说着,张兴似是怕起什么风波,匆匆忙忙就走了。
张援看在眼里,听在耳里,甚是感慨。迟疑了一下,突然热血一涌,想追上张兴叔,跟他好好说说,并且问一下劫狱是怎么回事。
便离了人群随后疾走,但是张援很快就奇了怪了,这张兴叔明明没走多时,路道自己也清楚,怎么三两下,竟然无影无踪了呢。当下着忙,前后四周都寻觅,就是不见张兴的人影。但他却老感觉,张兴就在附近,并没有走远。这会不会纯属自己的错觉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记忆的黑匣子又一次打开,他吟咏几度,却发现自己已经把它演化成歌曲了: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这歌,已经挂在了他口头上了。
他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他有点意识到,这张兴叔只怕是已经发现了自己,这才躲着不见自己吧。
张兴如此,是不是在帮我张援呢?他是知道我和吕布的关系,也明白我想帮吕布,所以他就趁着出来办事的方便,通过说词鼓动一下这县里百姓,让他们到县衙闹一闹,声援吕布。以此来达到帮我的目的吗?是不是这样啊?他想。这似乎也说得通。
但是,当他继续往下思索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这是属于聚众闹事,影响极坏,县令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张兴叔难道不想再待在县署里干了,张叔虽说有时偶有孩童心性,但一向老成持重,怎么不会考虑到自己的生计后路呢?
这确有几分不像是往日的张兴叔!
张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往回走了。因为刚才那一幕,便回想起近日张兴叔的一些古怪,晨起以木棒支石臼,眼下又行踪诡秘,行走甚疾,如此看来,莫非张兴叔真是一位武林高手?那么他竟然待在张府膳房里头当了几年厨子,这又是为何?
这里张援正在胡思乱想之时,街边的议论却传进了耳朵,还是对吕布的议论,真是满城皆议吕布事。不过这一回不仅说到吕布杀仇人、祭父坟、自投案而被囚南狱的事情,还说了劫狱的事。张援听了一会,这下子听明白了,知道吕布没事就好。后来又听有人说到吕布杀虎的事情,而且杀虎的经过,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张援想,也许吕布杀虎之事也在他处传扬开了,只不过自己刚才只听后面,却没听到前面的内容罢了。可惜传扬的内容里头,对张援和杜鹃是半字未提,这多少让张援有些遗憾。
但是再一寻思,却又觉得这事岂不怪哉,杀二虎这事又是怎么传的呢?吕布不会说,杜鹃应该也不会说,自己是没说。而且葬虎坟上也没立墓碑。又有谁会知道这事呢?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张兴口风不紧,外传出去了。那张兴叔这么传干嘛呢?
回邸宅的时候,却见王县尉站在自己的书房外边的一块空地上,那其实就是府邸花园的一角,他在那边偶或来回踱了几步,又仰头去看看天色,看光景好像是等了一些时候了。于是不敢怠慢,慌忙大步流星走近他身旁,拱手说:“王师父!你找我?”
“公子回来啦!”王县尉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老爷让卑职调教公子几招!公子要是有闲便,王某便与公子一道往校场练几招,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话正说到张援的心上,可谓正中下怀,当下大悦,揖拜说:“恩师这般吩咐,徒儿张援是求之不得!何乐不为?先前甚想相扰,但见恩师公务繁忙,不得闲便,所以一直未敢启齿!”
于是相携往校场。路上张援心里估摸,父亲开了这个口,莫非是有意罢停冷战到了校场,那两边架子上放了不少兵器。王县尉却不动,跟张援说:“请公子拔出腰上佩刀,施展几招给王某看看!”
他听命即拔出佩刀,按着以往自己老套路耍了起来。以往这个顽童,跟他的那些顽伴,拳脚棍棒的也都耍过。所以还别说,耍起来还真有些花样的!他一直耍到自己觉得该收的时候,这才收式止招,眼睛看着王义,就等着听取评价。
这时王义却回身从架子那边取了棍棒,笑笑说,公子,你跟我试几招,且尽管直杀过来,我有棍棒挡格着,不碍事!
张援稍稍思索一下,就使出一个旗鼓,然后用尽本事使刀滚进去,却不知王义那棍棒从何处使来,转眼间自己的刀就被打落在地,而身子却扑地倒了。
张援站了起来,心里有点惭愧。
“公子,你”
“恩师,你尽管说!”
“公子的刀法一般看来还不差,但就像是舞刀,是舞!打斗却不是舞了。所以公子刀法大体是花拳绣腿一路,中看不中用的!而且公子一打起来就性急,忘了保护自己,自己门户大开,却只顾着打别人!这叫杀人不顾己!不好的!要是遇上一个稍强一点的,公子就要吃亏。”
看他面色庄重,张援知道说的都是紧要的,便都听着记下来。突然那王义递过来棍棒,说:“你使使这个!”
张援接过来棍棒,一路施展开了,由于未曾经人指点,所以简直就是乱打一气。王义却也没有笑。他收式后又看着王义,看看师父又怎么说。
突然王义说道:“听说你天生神力?”
“是啊,他们都这么说。”
“那你自己以为呢?”
“力气应该是比较大,但他们说得过头了点!吕布的力气就比我大多了!”
“为何这么说呢?”也许是说到了吕布,那王义的面色十分庄重。
张援此时眼前又展现了那日遇见吕布的雪天情景。于是跟王县尉说了那日情形,自己怎样从上而下抛死虎,吕布又怎样从下而上拎扛死虎上陡峭山坡,甚至把那前前后后的事又说了一遍。王义听了之后,当即赞叹道:“公子确是神力!不过吕布武功、气力显然更胜!想来此人当有项王之勇呢!”
力拔山兮气盖世!那千古悲歌、豪歌之金石之音,英雄之形象,突然在瞬间,包围了张援的视听感觉。
王县尉叹毕,突然正色对张援说:“你确有气力,可是为何使出来的棍棒却软而无力呢?这说明你确是功力尚浅。你如果有志于此,非要学得一身本事不可,那就让为师一路一路地教你,扎实地学好功夫。这样学的时间要长,还要相当地吃苦,不知你愿意吗?”
张援自然是回答愿意。
这时王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哦,听说公子射技很好?”
“那都是过去跟一些顽童胡乱耍的,在师父面前又算得什么?”
“公子,请你取弓和箭过来!”
等张援取来弓和箭,他已经看到空地上多出了一个箭靶,是师父王义从另一边取了过来的。王义眼睛瞄了瞄,把箭靶移到五十步之外,再回头指着箭靶对张援说:“射射看!”
他也许是因为师父在场,心里头终是有点怯场,所以第一箭偏左一点,第二箭又偏右一点,第三箭才射中了红圆心。
王义赞了声好,说,“稍等!”过去将箭靶移到六十步之外,然后走到旁边,指着箭靶对他说:“再射三箭!”
这一回三箭都没射中红心,不过还都射在靶上。
然后王义走了过来,“让我射射看!”他说,随即接过了张援递过来的弓和箭。只见王义轻舒猿臂,弯弓搭箭,笃!笃!笃!连续三箭皆中红心。
而这时张援的掌声却噼噼啪啪响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王义有点好奇他的举动。张援这才醒悟过来,古人是不习惯鼓掌的。“在下是表示对师父的神技特别赞赏!”他连忙解释说。
“这才六十步!而且又是不动之物,射中圆心,普通射技罢了!如果是百步之外,难度自然加大。若再能射中飞动或者走动之物,那才称得上神射!”
“师父说的是!”
“公子射技比刀棍技法要好些,看来公子习武,基础还颇好。只要公子用心、肯学,王某自会悉心教公子。只是千万记住,这武艺学好,是为着做正事,而不是拿来耍的?”王义说话的时候,那神情突然严厉了。
张援不由得心中一凛,当即跪拜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谨记!”心里却想,倒没想到这王县尉,却也有县令老爷一般的严厉。
他这时也想到了曾经一次自己游猎回来,为了小惩一街头恶少,就让那恶少头顶苹果,然后射之。结果一箭穿透果子,当场博得一声彩,却惊得那恶少当街尿了裤子。
王义见此,连忙扶起张援,不想张援却就在这时,失声喊道:“张叔!”这倒是让王县尉一愣。原来张援跪拜而起身时,突然发现后面张兴的身影一闪。原来他也已回来了!不过他也到校场来看自己习武干嘛呢?而且还有些偷窥性质的似地。这又是为何?张兴叔怎么会越来越让人不可解呢?
张援一下子被自己提出的这些问题搞得措手不及了,而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张兴却笑容可掬地慢慢地过来,第一句话便是:“恭喜少主人拜师学艺!”笑呵呵的,又有哪个地方让人可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