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我的吕布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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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感慨越千年

张援手捧书简,席地跪坐在书房。汉末残冬的天还是黯,还是冷。昨夜里应该又下了雪,现在不下了,可是还是没有放晴。天空很低,铅灰色的云凝然不动。不知北山那边又是如何情景,可惜自己被管住了,今日是去不成了。

不过到底他还是兴奋了起来,昨日的经历也让他想起来就激动。“离别的人盼重逢,重逢又怕日匆匆。”他不知不觉间就哼了起来,这才发现这是好多年前流行的歌曲《久别的人》中的两句歌词。

按理说人换了环境就跟环境走,自己现在已经是古人了,所以也应该贮满古典情怀,吟哦古诗之类的吧。可是自己竟然就这么思想顽固,而且也不伦不类的,跟吕布、杜鹃不过是昨日认识又昨日分手,哪里谈得上是久别的人呢?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笑自己太过多情。这时他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记起来有一次上网,读到古人的一段话:“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按这么说,那就是,最多情的人反而最无情了。那自己算什么呢?

为何多情的人总被无情的伤?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穿越之前曾经有的痛苦,好像又复苏了过来。

那一切好迷茫好迷茫,就如天上穿不透的云。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回到现实,现实就是汉末的九原县。现在自己真的成了北方汉子了。当年自己曾有一度对北方向往的不得了,可是眼下到了北方,却又想着南方的好。

想南方,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留恋南方,自然也就想福州。福州福州,有福之州,当今有多少英雄豪杰,民工外商,就荟萃于这有福之州。

自己曾经以为福州太过平淡,福州人太过世俗,因而鄙薄它。现在想起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也许世俗了,才更有人情味,才更实在。于是福州这才养育了虽然胸怀不够宽广,但却聪明、能干、踏实的福州男人,就像他当初的章辕这样的男人!

想想想就伤感了起来,终究才离开那样的世界一个多月。不免常常一不小心,这思路就往那边跑。但是隔世之感已经愈加强烈和愈是鲜明了。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刚吟到这里,又觉得不确切,自己可不是李煜一般的情怀。而且自己这穿越,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又怎么能说是“容易”呢?就在这时,那厨子张兴却来到了面前。也许这会儿他手头上的活都做完了,闲了,这就来找张公子说说话。却发现今天公子有点奇怪,好像愣愣着想着什么。

“这傻小子!”张兴想,便走到他面前,晃来又晃去的。

这才总算把张援晃醒了。“哦,是张叔!”他通常都这么叫这位厨子。看张叔瞄一眼书简,神情古怪的样子,他的眼睛这才又回到了书简。也记起了自己这样看书是为着什么。

这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被罚读书。罚这样古典修养不薄的他来读书,这罚,简直就是赏了。他于是读呀读呀就读进去了。说实在的,他曾经就是个读书的料子,不会惧怕读书。但是原来那个张公子却大不同呢,整天就因为那些酸溜溜的《四书》、《五经》而犯头痛。

今天他读的是《孟子》中的《告子》一篇。其实当初那顽童张公子,每次被罚的时候,差不多都是被罚读《孟子》。因为他爹差不多是个孟子迷,也就是说张岩就是孟子的粉丝。

本来这样看来这位县令老爷应该是不会太糊涂,可惜的是老爷终究是老爷,《孟子》只是一种奢侈的装饰品,至于精髓,那可是想学也学不到的。在这点上,倒是跟现代世界的某些公仆,颇有相似之处。自然,张岩老爷不是坏人,这是可以肯定的。

这厨子张兴倒是有心,是特意过来帮助他的。张兴虽说没读多少书,一个下人嘛,没读多少书这很正常,但是张兴头脑却挺灵光,会猜题呢!

原来老爷有时会过来考考自己的宝贝儿子,看他是不是把书读懂了。这时张兴往往就会先替少主人套套老爷的口风,看重点要考哪一段。还别说,有时也还真的救了几回少爷,这也算是张兴忠心救主了。

可这位忠心的厨子,又哪里知道现在的张援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张援了呀!

“少主人!”那张兴说。

“张叔?”

张援感觉到忠心的张叔有话说,但又不知道他将要说什么。这要是放在同样被罚读书的往日,他一定会主动地追问,又得到什么消息了。今天张援却不问。不过他不追问,张叔同样地也会主动地把猜题或者探秘的成果呈献上来。

于是很快地,张援就知道了下面的内容。那张兴附在他耳边说,提醒他要多注意这文章上篇的第九、十段,因为老爷刚才有问张兴,你知道为何老爷会一直留你在府上么?因为你做什么事都很认真!还有说到今天午餐就煮鱼而不食肉时,就说凡事总要有所取有所弃。

说实在的,经张兴这么一点破,张援不禁哈哈大笑:“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谢谢张叔!”他说。他不仅知道了老爹的心机,也明白了以往张公子和张兴常常共同作弊的秘密。

他这一笑却让张兴着了慌,别笑,少主人你别笑,要是让老爷听到,他又要怀疑什么了。张兴说。于是张援又明白了一些事情,老爹张岩犯的是多疑的毛病。难怪昨晚自己被罚跪了两个时辰,还幸好有张兴帮忙让膝盖有了褥布保护,要不还不被整得疼死!便做了个鬼脸,“嗯,明白!”他说。

不管是真是假,张援还真的认真地做了一天功课。不觉间日影西斜,时近黄昏,果然就看到他爹的身影。原来县令忙完了衙署的事,从前衙回到后邸,就特意绕到书房这边。“秉义,今日是不是都在看书哪?”他袖手背着身踱过来,问道。

张援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张岩走了进来,看见儿子正看到“弈秋”那一段,就指着那下面一段文字问道:“这都说的是什么意思?”

“爹,这孟子先生是说,弈秋是国手,最擅长下棋。让他教两人下棋,一人专心致志,只听他讲解;另一人虽也在听,却一心以为有天鹅要飞来,想拿弓箭射它。后面这人虽然同那个人一起学,却不如人家学得好。是因为智力不如人家吗?当然不是这样。”

张岩看着儿子,他眯着眼,仿佛在听仙乐似地,许久才说话:“那我儿,你觉得自己的不如人家,是哪个方面呢?”

“爹,我知道,我被人家称为顽童,就是因为太顽皮,太不专心致志了!所以请来的先生也被我气走了!爹,我知道错了!”

张岩也许是第一次发现儿子,还真是一块材料。看来自己采用这种惩罚读书的方法,还是可行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相信,就又往下看,指着下面几句文字问道,都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张援之看到了这段文字这么写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这是说,鱼是我所喜爱的,熊掌也是我所喜爱的;两样不可能同时得到,就舍弃鱼而要熊掌。生存是我所喜爱的,义也是我所喜爱的;两样不能同时兼顾,就放弃生存而要义。生存是我所喜爱的,但所喜爱的有超过生存的,所以不做苟且偷生的事;死亡是我所憎恶的,但我所憎恶的有超过死亡的,所以有些祸患我不躲避。”

张岩听得点头,又问:“这主要是说怎样的一个做人道理呢?”

“爹!孟子先生教导的是,要舍生取义的道理!”

“好!好好!我儿今日读书甚多收获!明日要是天晴,就给你半日骑马赏雪,那时雪还没全部融化,还是不乏美景!不过千万记住,以后不要再编谎了。做人一定要诚实哪!”张岩说着,手不断地在抚弄着那三绺须髯。

张援几次话到嘴边,但还是咽了下去。“罢了,不争了!看来他还不算昏官!所以来日再说吧!现在至少明日上午可以得解放了,可以去会会吕布兄弟!要不,他还以为我张援就此不理他了呢!”这么一想,又分明地高兴起来。

这天晚上,喝了几杯酒县令难得高兴,就没禁他,让他多喝了几杯,想想喝酒也不是坏事嘛就上床睡觉。想起白天的事,心里就只想笑,暗道张兴叔也真鬼头。

可是这酒终究没喝过量,于是未能成醉,酣睡不成,那种亢奋反而刺激了神经,于是思绪联绵,浮想联翩,穿越前后之诸事,那些忧伤与快乐,层层叠叠,如风过平湖,不可停息地荡漾心中。而这些回忆里面虽然也不少悲情绝望的内容,但更多的却是留恋。

他对过去确是有留恋的,尽管自己是那样地平凡,不过是凭着父亲曾经手把手地教着学到的中医经验,还有就是自己读了四年医大的学识,再就是在医院里五年的经验,就开了诊所让自己唱主角。他本来是一家大医院里的医生,勤奋好学使他的技术很快就叫得响,可是妒忌或某些因素,他遭到同事的排挤,也跟领导有过摩擦,于是终于愤而辞职。

最让他留恋的就是他在福州的一个原是温暖的家。他有美丽的妻和可爱的儿子。可是由于自己的一次不检点,经不起一个**的诱惑,于是一步错,步步错。

那女人叫云娟,进诊所说自己怀疑有硬块,不知是不是乳腺炎,让他查一查。这本来不是他内科医生的事,可是他为其所惑。这女人也真是尤物一个,她向他坦然打开了一个雪白和粉红的视野,哪有什么硬块,触手处只有浑圆、柔滑,哪有什么毛病!

倒是检查好了之后,却当真有毛病了,而且很快地两人都传染上了。不久就打得火热。他也舍得花钱,学时髦,来个金屋藏娇。

但是艳丽的女人,心也贪,心也狠,才三个月光景,那云娟就变着手段老要钱要物的,她的物欲更加升级了。于是关系骤然紧张,他心里自苦,既受不了这女人,又无法面对妻子和儿子,很快就超负荷了,精神颓然。

然后他就喝酒,酗酒,醉酒。这天晚上又是喝得烂醉回家,当他晃着腿穿过马路时,那狂奔的车,就像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扑过来,他,差点就被扑倒了。

是一位中年男人救了他。临行时叹了口气,说:“醉酒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

这句话让他朦朦胧胧有了些清醒。回家躺沙发上醉酒时他不与妻子若兰同床共枕,以免增加她的不快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对得起谁?这么想着,决心到明日,就把这事全端出来,该忏悔就忏悔,彻底解决问题。

又哪里知道,这事是这样解决问题!

章辕没想到,这一睡竟然如此古怪,等醒来时候,竟然不在自家房间的沙发上,却在一间黑屋子的竹榻上。然后呢,他就面对着两双陌生女人的眼睛了。

这会不会是南柯一梦呢?

也许是穿越时候的印象太深,眼下喝酒半醉的张援,一往回头想,就重现了那情景。那时他躺在低矮硬梆梆的床榻上,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到了九原县张公子的母亲孙夫人和妻子玉娥的两双眼睛。

这是他穿越之后重新生活的最先的一幕,那时特别让他心虚,因为他感觉这两双根本就不曾相识的眼睛,却分明写满了爱和关心,这是他所渴望的。但是她们却不是他所渴望的!此时他急于想看到的是另外两双眼睛妻子若兰和儿子小东的眼睛呀,为何却不见他们呢?

他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古代的汉末乱世,自己与原来的妻子和儿子,已经被隔断在遥远的不同的时空里。

他们就这样被永久地隔开了吗?而这仅仅是因为醉酒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当时房间光线黯淡只有一些烛火照着他还记得自己很不高兴地说了声:“怎么搞的,又停电了?”他的声音一下子让她们高兴了起来,她们也一定没听懂自己的话,而是一个说着:我儿!一个说着:郎君!两人那是女声二重唱,然后就是笑,笑之后就是哭。

而自己也被她们弄得啼笑皆非。只因为那时的他,还是2010年已经三十五岁的福州人章辕的意识,而不是公元180年二十三岁的九原县人张援的意识。只有后来照了府上的铜镜,他这才发现自己是穿越到古代来了。

半醉的张援叹了口气。他原先是不曾认同宿命论的,可这一回他认命了。也许自己就是该受这个劫该遭这个难,想逃也逃不了。

当时一发现突生如此变故,自己的身体,竟然就是九原县令的儿子的身体,自己竟然跟一个已卧床十多日,病势沉重的,曾经十足顽皮的少爷,从此结下不解之缘,自己将在这个行将病危的顽童身上重新开始人生,那时也不知有多么困惑,多么茫然。自己能否挺得过来,而将来在这汉末乱世之中,命运又如何,都无从知道。

他倒是宁愿相信,这便是南柯一梦了!因为是梦的话,它终有终结的时候!

他终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也许是最终,他到底还是认了命了。而后,新的与旧的生命才慢慢地得到了两相融合。而想不到的是自从生命融合之后,原来身体的沉重病情却奇迹般地一下子好转了起来。

外头已经响过三更了。这种穿越前后的回忆有些麻烦,由此带来的许多杂沓的思绪,久久纠结不解,缠绕而不去。然后张援就在这种杂沓的回忆之中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