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龙山寨土著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睡熟的下半夜,四百余军士手持大刀、长矛、剑、弓箭之类兵器,顺着崎岖山道,翻山越岭,朝山寨进发。时建身边增加两个护卫,保护庄周。走一段,庄周问时建说:"时叔叔,我们不是去收回土地吗,如何这般偷偷摸摸?"
时建说:"这不叫偷偷摸摸,是用计。用兵不会用计,是傻蛋。"时建压低声音说,"不准说话,你听听有谁说话啦?"
庄周侧耳听听,果然只听到偶尔有兵器碰击的响声和轻轻的脚步声。
这是一条长长的峡谷,峡谷两边较宽的地方是土著们开出来的稻田,斜坡上是土,木房、石房沿山而建,零零星星,坐落在平地或半坡上。住岩洞的人家,大多在大石崖下面。岩洞往里延伸,洞口用劈开的木块连成一大块,拴在一根嵌在岩石里的木柱,可以开关,就是门了。烟从门里袅袅而出,人气也就有了。峡谷中间一条小溪,不知源头在何处,终年不竭。猛龙四面是大山、老树,若不是峡谷中间有那么一片人户,大树被砍去一大片,就连月光也照不进来。时建怕尤自冒冒失失,让熊前带十几个军士打头,吩咐他只要占据村寨就行,不可乱杀人。熊前遵命,带人先行。
尤自一心要立头功,带几十个心腹往前赶。路很窄,走过熊前身旁,尤自说:"尤自先把寨子拿下,你带人慢慢来。"
熊前说:"大将军不让你打头阵,自有道理,你不能胡来!"
尤自没理熊前,径直朝前走。尤自只想军士一进村,这块地盘就是他的了。却没想到刚进寨门,狗发现了。一只狗先叫,跟着几十条狗狂叫起来。这些狗,它们的祖先都在大山里,几乎是从小就被捉来,跟人亲近惯了,愿意为主人守家。狗这种东西,村子里发生大事小事都要报告主人,主人根据它们的叫声判断究竟是什么事。这忽儿,狗叫声非比平常,山里人知道不是大花兽进村,就是贼进村了。拴着木鼓的大树在村寨中间,有栋木屋靠着大树,木屋的主人就是曼坡。曼坡听到狗咬得和平时大不同,推醒身边妻子和两个孩子,自己光着身子上楼打望,见黑夜里十几个人进了村子。月光朦胧,兵器寒光闪闪。曼坡说:"大事不好,快把门抵死!"
曼坡自己上楼,抓住大绳索一荡,人甩到了大树上。"咚咚咚"的鼓声响而急促,土著们从梦中惊醒,操上家伙,从四面八方赶来,挥舞大棒、锄头、大刀、长矛、石块,把尤自和几十个军士团团围住,见楚军就打就砍就砸。楚军毕竟人少,到天麻麻亮的时候,几十个楚军全部被打翻在地。有的被大棒打破头,脑浆流了一地;有的被刺穿胸膛,带着长矛倒在血泊里;有的头被削去半边。被砍断手砍断脚的楚军就更多了。土著死了好几个汉子,他们跟楚军厮打在一起,或被咬断喉管,或被短刀刺死。尤自受了重伤,被土著牢牢地绑在大树上。
熊前怕尤自擅作主张出事,着人尾随打探。打探军士听到山寨里的狗狂咬,接着听到"咚咚咚"的响声,再是兵器的碰响,再是撕心裂肺的惨叫,知道冲到前面的楚军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原路摸回,到熊前跟前,把事情说了。这时,时建赶到,熊前禀报说:"尤将军出事了。"
时建问:"本大将军并没有叫他打头阵。"
熊前说:"小人劝阻过,尤将军不听。"
在熊前身旁的简直冒了一头冷汗,说:"尤自完了。"
时建忙问:"简先生何出此言?"
简直说:"回禀大将军,尤自一定是莽莽撞撞行事,被蛮子知道了。一个大寨子少说也有百来人,尤自才带二十几个人,还不被剁成肉酱?"
时建命快步朝前赶,赶到天大亮,到了村外山坡上。庄周由护卫保护,也到了山坡上。护卫把庄周拉到一棵大树后面,村寨里一幕幕惨景出现在眼前,护卫吓得不轻,说:"天哪......"回头跟庄周说:"我就不知道打仗有什么好看的,你偏要来。看见了吧,死了那么多人......躲在树子后面,不要伸出头......"
话没落音,冷不防"嗖"的一声,一支箭飞来,插进庄周身旁的树干上。护卫吓出一身冷汗,庄周反倒笑了,说:"射得一点也不准。"
护卫说:"小祖宗,都快吓死我了,你还笑哩。射准了,你还有小命吗"
庄周说:"大哥,别怕,你我都不该死,该死的话,这一箭不会射到树上去。"
时建原想只要楚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村寨,等土著们一觉醒来,各路口已经有军士把守,头人不得不领众土著乖乖听命。他做梦也想不到土著们早有警觉,竟这般勇悍,有几分措手不及。好在他应变有术,命熊前、简直指挥军士把村寨团团围住,弓箭手对准土著们,只要土著敢动手,斩尽杀绝。他自己登上个小土包,大声说:"你们住的地方是楚国的土地,我们是楚国将士,是来管这些土地的,不是来杀你们,只要放了我们的人,就什么话都好说!"
一个满脸胡楂的老人站在大树旁,"咿哩哇啦"的怒骂,时建听不懂他骂什么。听不懂话,怎么办?楚军士和土著们都在火头上,只要哪一方动一动,后果都难以想象。时建作难了,问一直在身边的简直说:"情况危急,本大将军也不想大开杀戒,先生有什么好主意?"
简直说:"小人以前跟尤自在江上瞎混,到过不少地方,能说一些土著的话,只不知是不是他们说的哪一种?如果能通上话,事情就好办了。"
时建说:"就算他们听得懂先生的话,离远了也不好办。"
简直说:"只有小人亲自去跟头人说了。"
时建说:"这样做好是好,可有性命之忧啊,不可不可。"
简直毅然说:"若不是简大人、时大人提携,简某绝不会有今日,知恩不报非君子,大将军让我去吧。"
时建担心简直出事,说:"挑几个精壮一起去吧。"
简直说:"只能由简直一人去,去多了必然坏事。"
时建说:"也好。"
简直昂首朝前走,离猛龙寨头人翁用数十步的地方站住,用学来的土语说:"头人,我们是楚国将士。这里是楚国土地,我们是来管这土地的。管好了,你们享福。不是来杀你们,刚才是误会了。"
万万没有想到,头人听懂了简直的话,说:"只有野兽和贼才半夜进村寨。你们深更半夜摸进我猛龙,不是贼是什么?"
简直说:"这里是楚国的土地,你们在这里住,在这里种,上缴过一钟谷吗?如果你们种了楚国土地还蛮不讲理,对不起,只有搬家!不然,大军到来,斩尽杀绝!"
翁用从来没听说自己祖祖辈辈休养生息的地方竟然是什么楚国的土地,更不知道种地要上交谷物之类。只听说外面天天都在打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百越这地方还算清静,是不是有人要来争夺百越,连这样的荒山野岭也不安宁了?但是,这些人的确是兵。别说来大队伍,就眼前这泼人也没法对付,不如就依了这个会讲土话的人吧。他问身边的谋士长泰说:"他们也死这么多人了,不亏了,不能再死人啦,就顺了他们吧。"
长泰想一想,说:"只有这样啦。"
翁用大声回答说:"可以答应你们,但是你们绝不能再杀我们的人,谷物也不能多交,多交地里种不出来。"
简直信口说:"放心吧,归顺了楚国,享不完的福。"
翁用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说:"叫你们的人走开,我马上放人。"
简直把翁用的话翻译给时建,问:"怎么办?"
时建说:"只要他们归顺就行,传令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