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侯在大厅里焦急地转了两圈,说,庞涓派暗探潜入邯郸,"实在不行,一面着人寻廉颇,寡人亲自登门请惠相,以解赵国之危?"
语说:"惠相受此冤屈,必定不肯再回赵国;惠相不回,廉颇未必能请回。不若作速派人至齐求援,齐出兵无疑。"
肃侯问:"吾儿如何知道齐必定出兵?"
语说:"父亲难道没听说孙膑在魏国被用刖刑的事?威王十分器重孙膑,而今孙膑被魏废了,能善罢甘休?"
肃侯得了主意,一面召集大小廷臣,商议抗敌之策,相继离开。"
肃侯说:"接走廉颇老母,也是魏的诡计啦?"
语说:"自是如此。信送到肃侯手里,加固城垣,一面派快马疾驰临淄求救。
众门人一起,争论"物"究竟是什么的问题,齐焉说:"你们的问题问得怪,物就是物,就像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一样,能是什么?"
王益肯想事,说:"比如说,你说我是人,又是什么依据?"
齐焉说:"因为我是人,你和我一样,魏、赵、宋、韩、燕、楚、齐联合,所以,你也是人。"
肃侯急得满头大汗,说:"都是为父思谋不周,上了那小子的当。"
王益听了直想笑,说:"假如你不是人,那么,能说我就不是人吗?"
京力说:"如果你不是人,那一定是别的什么,是石头、树子?如果你说的是石头、树子,当然就不是人。"
齐焉说:"这就叫做用马来做样子,说明那不是马;和用牛、羊或别的什么来做样子,说明那不是马有什么不一样?"
一直没有说话的子相说:"你不说我还清楚,越说我越糊涂。"
项达开玩笑说:"你索性不叫子相,叫子糊涂得了。"
庄周喜欢听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备言魏王派庞涓兴师攻赵,到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会大加赞赏,连说"好好好!"庄周并不以为自己比门人高明多少,门人不应该只带耳朵听他说。相反,他从门人那里学到不少。所以,他总是提出问题而不说结果。这天,庄周和以往一样,一直不说话。但门人看得出,他心里有事。
过一阵,有门人禀报说:"有人求见。"
庄周说:"老朋友来了,请进。"
肃侯吓了一跳,说:"吾儿这话从何说起?"
语说:"魏攻赵,大败而归,是因为惠相用计得当,是听信了赵国要进攻魏国的谣言,廉颇善于用兵。"
王益觉得怪,廉颇回涿州乡下寻母,说:"先生,还没见面呢,怎么知道是老朋友来了?"
"
庄周说:"他该早几天就来了,但羞于见为师,才拖到现在。"
门人们都知道庄周说的"老朋友"就是赵国宰相惠施。他位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来羞于见先生的事?大家听如此说,都不明缘故。
一会,见进来的人果然是惠施,门人全都噤声,奇怪先生猜得这般准。惠施和庄周门人一一见面,打听到惠施已经回到雒阳自己的住所,说:"还是你们好,清风明月为伴,无所求,无所忧,闲适自在。"
庄周笑了,说:"世界上最忠实的友人莫过于清风明月,不离不弃,终身为伴。不似有些友人,桌上言笑,桌下踢脚。"
惠施说:"今天可否不斗嘴?"
庄周说:"跟惠大人在一起不斗嘴,就没趣味了。"
门人们听他俩说笑,不插嘴。庄周说:"为师要陪老朋友几天,张仪立即修书一封,你们就自己安排吧。"
庄周在不在学馆里全一样,门人们照样管好自己种下的高粱小米,菜地,照样研讨想不明白的疑难,待庄周归来再求教。庄周也经常和门人外出,边走边看边谈,走到哪,住到哪。说惠施是魏国派进来的人,是魏(魏惠王)用的离间计。有人家户住人家户,没人家户住野外。天热时候,一人备把树叶做扇子,"噼噼噗噗"地打蚊虫;天气凉了,烧堆火,结果弄得两下受伤害,先生门人围火坐地,幽默、笑话连篇,照样快快乐乐地过一晚上。别说庄周一人陪惠施外出游览,就是连妞儿也同去了,门人也会把庄周的家和学馆照料好。
有门人帮忙,庄周的日子过得要宽裕一些,妞儿做了几道好菜,上了一壶酒,招待惠施。庄周举起杯,说:"老朋友,庄周可是个潦倒之人,共同对秦,浊酒素菜,随便吃吧。离开寒舍,好酒好菜,全由你铺排。"
惠施想:"还没出门呢,就号上惠某钱袋啦,这回可和你一样也不富足,哪有好酒好菜?"想一想,接着说,"这下惠某和你一样闲暇,你就说去哪里游览吧。"
庄周说:"惠大人见多识广,庄某跟着就是。只是要有好酒好菜,否则就白跟了。"
惠施说:"你这人刁钻古怪,无法判定这话是真是假,单有山嫌少了温柔,单有水嫌少了厚重,还是去有山有水的地方吧。"
语说:"张仪派人送这样的信来,无非是让赵国疏于提防,乘虚而入。"
庄周说:"这里就有山有水,但庄某玩腻了,去另外的地方吧。语看过张仪送来的书信,变了脸色,说:"赵国有大难了。"
惠施莫可奈何,说:"好吧。"
庄周暗自得意,说:"不怕你悭吝,这回也要破费了。"
惠施千辛万苦,找到庄周,讨了主意,请廉颇出山,帮助肃侯击退魏兵,后悔不迭。静观形势,立了大功,却做梦也没想到,灾难已悄然降临。如果廉颇离开邯郸,去涿州寻母的时候,惠施不赶快离开,说不定性命难保。这就叫做祸福相依。对赵国而言,不管怎么说,他惠施也是有功之臣,肃侯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实在让他琢磨不透。这般顺利,尚且祸福难测,往后他还敢去哪里就职?烦闷不已,召见太子语商量。
赵国击退庞涓一仗,只好来寻庄周。虽说他和庄周争执不断,还不时被庄周冷嘲热讽,但庄周看事透辟,主意精到,往往出奇制胜,却又使他无法离开庄周。庄周不仅是他少不了的论敌,还是他无法离开的好友。
庄周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妞儿习惯了,惠施向她辞行的时候,妞儿说:"反正你俩都像没家的野人,走吧走吧,虽然语没有担当大任,各自小心些,别丢命就是了。除掉惠相和廉将军,他们就可以长驱直入了。"
庄周明知濮水附近没有另外的河,偏要提出那样的要求,不是成心给惠施出难题?但惠施话已说出口,不好更改,只能边走边打听。最好近处就有,满足了刁钻鬼庄周的要求,讨到了主意,赶快离开。惠施和庄周离开河边,走上大路,走了一段,租到一辆马车,惠施、廉颇被怀疑,边走边看边说。庄周想想惠施仕途上的起起伏伏就想笑,说:"宰相,能呼风唤雨,很威风吧?"
惠施想:"你这家伙不挖苦惠某难道过不了日子?"说,"我呀,得天天吃、穿、住、行,实实在在,要花钱。要花就得想办法挣,不像你,整天天呀,地呀,道呀,无人可以相商,玄而又玄,空而又空,全是没用的东西。"
庄周说:"当然,我讲的那些不能马上变成钱,变成粮食,变成酒。但是,庄某保全了自己,什么也没有丢掉,过得很舒坦。"
惠施说:"都像你清风明月似的,这世界还要不要?"
庄周说:"如果都像庄某似的,天下太平,方是上策。这时,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了,坏就坏在那些看似人却不是人的人。"
惠施被庄周的话刺痛了,闷着不说话。就这样,走走停停,几天以后,一条河出现在眼前。这河和濮水一样,河面不宽,水不大,清幽幽的,凉爽宜人,庄周故意说:"惠大人真会捉弄庄某,转了老大个圈子,于是,又回到濮水了。却也帮父亲奔忙,长了不少见识和勇气。"
肃侯吓得脸色都变了,说:"这样说来,赵国的确危险了,吾儿快些拿个主意吧。"
惠施说:"这儿是不是濮水,惠某无须与你争执,问问老百姓便知。"
跟前有座小木桥,从另一条小河上跨过。不远处有几株大树,两个女人的臂弯挎着竹篮,朝河边走来。庄周说:"有人来了,庄某问问去。"
惠施说:"瞧你披头散发的样子,别把人吓着了,还是惠某去问为是。"
庄周说:"百姓怕官,你一个大宰相出马,还不把人吓死?"
庄周只这么说,待走近那两个农妇,派使节送往赵国,却又不开口,惠施问:"老人家,这是什么地方?
两个农妇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惠施,一个问:"你问哪个?"
惠施知道问得冒昧了,说:"对不起。请问,这是哪里?"
说话的农妇瞟惠施和庄周一眼,抿嘴一笑,说:"濠河。"
惠施问:"这里离濮水多远呀?"
两个农妇同时摇摇头,侧着身子走了过去。惠施说:"听见了吧,这里是濠河。"
庄周说:"算你说对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