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很担心又像上次攻赵那样,被廉颇领奇兵截断后路,腹背受敌,一面派快马催促粮草,一面四处派暗探访查,但有援兵蛛丝马迹,即刻飞报。月余过去,没有发现救兵,后路也没有异样情形,倒是运送粮草困难,围城将士不得不半饥半饱地度日,怨声不断。庞涓以懈怠军饷罪杀一粮官,鞭挞两军士致死,以儆效尤,仍不见有转机。庞涓担心这样下去,比上次攻赵结果更糟,但他不能忧形于色,必得信心百倍,非拿下个赵国不可。
一日夜里,一暗探惊惊慌慌地来到庞涓跟前,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好了......"
庞涓顺手扇暗探一耳光,怒吼说:"如此惊慌,天塌啦!"
暗探跪下,说:"小人该死,小人看见有大队人马、兵车从东向西开来。"
庞涓这才急了,问:"打的是什么旗号?"
暗探说:"没打旗号。"
庞涓急问:"什么口音?"
暗探瑟瑟索索地说:"小人不敢近前,分辨不清。"
庞涓怒气未消,说:"弄清楚了再来禀报!"
暗探怕探不清楚,再回来没命,一离开庞涓就脱掉戎装,逃生去了。再有暗探赶来禀报的时候,庞涓便心惊肉跳了:齐军已逼近雒阳。不来邯郸而直奔雒阳,是端魏国老巢来了。一定是赵国利用魏与齐恩怨,求救于齐,齐趁机攻魏,报他断孙膑双腿之仇。庞涓想,这也是情理中的事了,可恨的是此计狠毒,除了孙膑,别人绝无此高招,这仇,孙膑算报到家了。不过,庞涓并不认为有多大危险,大不了在沙场上一决高下。只要他擒住孙膑,断然不只是断双腿的事。
庞涓立即派快马回魏,禀报惠王,几天以后,快马带回惠王亲笔信,信里只有二字:"速回。"
庞涓心里明白,如不赶回去救魏,则比攻赵无功而返,罪责更甚。他不得不传令大小将校,星夜撤离邯郸,日夜兼程,赶回雒阳。但是,庞涓怕走直路被齐兵堵截,宁愿绕个小弯,避过齐兵锋芒,再往西赶。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着也在孙膑计算之中。孙膑算定庞涓不走直路,早在桂陵设下埋伏。这里虽无崇山峻岭,却四处是山冈密林,沟壑纵横,庞涓仗他武艺高强,一马当先,见此地形,吓出一身冷汗。庞涓怕有伏兵,传令止步。但已经晚了,一阵呐喊,伏兵四起,庞涓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庞涓眼看大事不好,带几个贴身护卫,夺路逃脱。
庞涓所带人马、战车,全部溃散,只有几个贴身护卫跟随左右。庞涓一路上聚集逃回来的散兵游勇,到了雒阳,居然也有了好几百人。庞涓见到惠王,痛哭流涕,说:"攻下邯郸,本来是早晚的事,没想到坏我大事的竟然是庞涓同门师弟孙膑,这仇非报不可!"
庞涓急于建功,两次吃了败仗,本来该受到重罚,甚至施以极刑。但是,魏国除了张仪、庞涓,还没人敢主动出击。如果重罚庞涓,那么,再也没人替魏挂帅出征了。所以,见到庞涓这样痛心疾首地自责,惠王安慰说:"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将军不必烦恼,重振旗鼓就是。"
当晚,惠王设宴为庞涓压惊,庞涓拔剑刺臂,发誓说:"庞涓不雪此恨,死不瞑目!"
惠王鼓励说:"将军有此雄心,势在必成。"
第二天,庞涓去了张仪家,两人谋划了老半天,终于想出个主意。当天,张仪和庞涓入宫见了惠王,详细陈述两人的打算,惠王听了,不住地点头赞许,说:"好,孤静候佳音。"
跟着,张仪亲自去一趟韩国,求见昭侯。韩、魏、赵三家分晋,韩国地盘最小,被秦、赵、魏、楚夹在中间。如果韩不联合别的国家,周围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可能把它吃掉。这块肥肉谁不想要?不过怕一国单独吞食不下,才迟迟没人动手。
张仪看准了这一点,见到昭侯,开门见山地说:"君侯近来可好?"
昭侯是个不求建大功立大业,只求平安过日子的人,说:"小国寡民,寝食难安哪。"
张仪说:"相帮相扶,才不至于被强邻欺凌,进而安邦定国,建功立业;当今乱世,尤不可少。魏有心联韩,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昭侯早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国家太小,怕大国不愿意,才没有派使节寻求联合。而今魏国送上门来,哪有不愿意的?昭侯说:"不知贵国有何要求?"
张仪说:"魏攻赵,与齐何干?却要派兵救赵,是向众国示威,如果不教训一下,还不知道它下一步要干什么呢!"
说到打仗,昭侯有顾虑了,说:"不瞒张相说,韩国将少兵弱,恐难担当此任。"
张仪说:"这事魏早有谋算,韩只要派兵随后就行,不会让你们打先锋的。"
话到这里,算是说妥了。昭侯召集大小廷臣商议,只待发兵。
邯郸围解,围魏齐兵退回赵国,赵肃侯除了让中山国给齐国,还大摆筵席,犒劳齐国将士。大家正高兴,忽然有快马飞报,说有大队魏国、韩国人马朝赵国开来,毫无疑问,是冲齐军来了。田忌问孙膑说:"我将士疲惫,魏趁机追赶,如之奈何?"
孙膑想都没想,回答说:"连夜逃回,还有何话说?"
孙膑很忌讳说"逃"字,而今缘何这般说话?田忌有疑问。但打了胜仗在先,想来孙军师另有妙算,也就没问,命连夜撤回。行一程,孙膑命打灶造饭。百余口灶,横一溜,竖一溜;数一数,多出来几十口。多出来的几十口锅,孙膑叫全用柴火烧过,像用来造过饭的样子。田忌不知道孙军师到底有何谋算,不吭声。又走一程,孙膑叫火头军少打几十口灶,开拔的时候,还叫丢弃十几口锅。连走几程,造饭用灶越来越少,丢弃造饭锅越来越多,像是一路溃败模样。
田忌怕自己多言,影响军师的谋算,更不发问。孙膑命快马探魏、韩军到了何处,及时禀报。至马陵,孙膑命设下埋伏。
庞涓率军一路追赶,见造饭用灶越来越少,断定齐军疲惫已极,而且伤亡不断,命加紧追击,务必擒住田忌、孙膑才罢。追赶至马陵,前面暗探禀报说:"齐军不知去向。"
庞涓惊疑,命停止前行。但已经太晚,大半人马已进入埋伏圈。孙膑躲在小山丘大树后面,看真切庞涓就在军中,问田忌说:"主帅,庞涓就在军中,你看是活捉还是处死?"
田忌想想庞涓无情无义,留下恐生后患,说:"无情无义之徒,留下何用?"
孙膑说:"同门师兄弟一场,我还是跟他说几句话吧。"
军士推出木轮椅,孙膑大声说:"庞师兄,想不到竟在这里见面,投降吧,别无出路了!"
庞涓抬眼看时,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四面是伏兵,弓弩手无数,剑戟刀枪密集,小山丘上,轮椅里端坐着孙膑。
庞涓仰天大笑,说:"师弟智高一筹,师从先生的时候,庞涓就知道了。庞涓不服,一定要与师弟争个高下,不想输得这样惨,天不佑我啊!"
孙膑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天道如此,不可违逆。投降吧,小弟念同门弟子情谊,饶你不死。望你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庞涓说:"毋须花言巧语,庞涓生为硬汉,死为鬼雄,无憾!"
说罢,大笑三声,说:"孙膑,不要得意太早,庞涓死为厉鬼,也要与你一争高下!"
庞涓拔剑自刎,血溅出数尺,两眼死盯山冈上的孙膑,慢慢倒下。大将军已死,众将校逃的逃,降的降,全军覆没。
齐国有动静的第二天,魏暗探就知道了,飞报魏王。魏有了上次攻赵失利的教训,不敢怠慢,忙召集首辅张仪问计,张仪说:"大不了在邯郸和齐军一决高下,料他齐军长途跋涉,到邯郸不会有多大能耐。"
魏王也认为张仪的估计不错,说:"再发兵两千至邯郸,多运些粮草,可以无忧。"
两千精兵刚刚出发,快马来报,说:"齐军没过邯郸。"
魏忙问:"往哪里走?"
暗探说:"小的没探到确切消息。"
魏火了,说:"要是探不出个结果,就别回来见本王!"
跟着,快马送来庞涓的亲笔信,信中说,齐援军西进,围邯郸难以为继,只好暂且撤退。又说,孙膑以为末将会走直路回雒阳,在半道埋伏,故改走小道。待齐军人困马乏,杀他个片甲不留。虽然未能拿下赵国,于心不甘;若能大败齐军,威扬天下,也是快事。
过了几天,没有庞涓和齐军交战的消息,也没有魏军返回到何处的禀报,却有快马飞报说,在离雒阳五十里处发现齐军。忽而发现,忽而不见,神出鬼没。惠王估计,一定是齐军有分有合,抄便道包抄而来。不过,魏惠王并不怕齐军。以逸待劳,齐军占不了便宜。但他怕万一有闪失,还是急忙召首辅张仪商议。
张仪深知孙膑智谋过人,只怕误入他的圈套,认为还是稳妥些为好。惠王听张仪的话,召集大小廷臣,商议对策。跟着,一面命在雒阳各关隘处挖堑壕,设吊桥,派将校、精壮守卫,严加盘查进出人等;一面整训军士,准备出城迎敌。
如此这般作了一番准备,几天过去,齐军推进二十里,只在城外扎寨,并没有要进攻的架势。快马将这情况报告魏王,魏王甚为怀疑,不知道孙膑究竟要干什么?魏王五心不定,正要召张仪商议,忽然快马入报,说庞大将军走小道回雒阳,在马陵中齐军埋伏。魏王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有快马报,说魏追兵在马陵中齐军埋伏,庞大将军自刎身亡,魏军被打散。魏即召张仪入宫,说知此事,张仪叹口气,说:"孙膑围魏,不仅救赵,还置庞将军于死地,果然是先生高徒,胜我等一筹,名不虚传。"
魏王说:"孤要得孙膑,天下可得。"
张仪说:"大王雄才大略,名扬天下,若肯许以高官厚禄,不愁没有贤才良将。"
魏王早就从惠施嘴里听说过庄周,在魏的心里,虽说庄周不羁行迹,但智慧非常人可及。仅就庄周替赵国推荐惠施和廉颇一事,就让他叹服。惠王也觉得庄周过于倨傲,听说楚宣王派人请他出山,许以丞相高位,庄周无动于衷。楚历来有病骆驼的骂名,庄周是怕无用武之地?如果是这样,也许愿意到魏国来。惠王问张仪说:"不知何人可以说动庄周归魏?"
张仪说:"微臣和庄周素无往来,却知道此人倨傲,只会说大话,并无实在本领,微臣以为,即便他愿意归魏,也不可重用。"
魏细细品味张仪的话,笑着说:"如果能请到庄周,孤许以上卿。"
张仪说:"惠王胸襟博大,魏兵多将广,有他一个,自是不多的。"
魏听着张仪这话不是味,倒生出一定要见见庄周的想法,说:"爱卿高居相位,想来见见庄周不难,你作速做些准备吧。"
张仪暗自叫苦,怨自己说话不慎,惹出麻烦来了。不过,让他亮亮本事也好。如庄周这般倨傲之人,也能要见就见,还有什么能难倒他?张仪想定,说:"大王放心,微臣一定妥为安排,让庄周求见吾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