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摩龙独自坐在一家快要关门的小酒馆,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抬头望向天边弯月如钩,他的心,沉得像个铅块。
慢慢的,从夜色走来一个胖胖的人影,正是从军事法庭归来的索伦,尽管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却掩不住眉间的忧色,望到摩龙孤单的身影,他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别叹气了!”摩龙望着坐在对面的索伦:“告诉我结果到底怎么样。”
“驱逐出境。”索伦的声音像一阵凉风掠过摩龙心头。摩龙抬起头:“这是法院判决吗?”
“不是,是光明大帝的作出的决定。”索伦道:“陛下他老人家这次真的是给足了你的面子,要不然,以石长生在战时私离军营,目无军纪,滥用职权,火烧海洋之星这些罪名,就算是他是受人唆摆,可他毕竟动手作了,就足够他在牢里蹲上一二十年的,你也应当明白光明大帝的意思,他知道你对石长生心存很高的期望,所以借口石长生在华天伦大战时作战英勇,又救了格拿哥统领这些尚未表彰的功勋,免了石长生的牢狱之灾。”
“我知道,他是想等珍宝国风波过了,再让石长生回来。”摩龙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声:“其实陛下不必卖我这个交情的,我倒更希望他公事公办。”
“怎么?这么快就对你这个一手栽培的石长生彻底失望了吗?”索伦道:“他这个徒弟我也有份的。年青的时候,谁没有作过几件荒唐的事情,你没有吗?我没有吗?为什么不给他个机会。”
“我们真的可以放心地让他独自上路吗?”摩龙面泛忧色。
“放不放心都没有用了,他已被剥夺了奥国的公民权,而银华国也表示不愿意再承认石长生为银华国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次还审问出来,原来石长生在银华国还背着一桩命案,他杀了他的雇主。”
“哦?”摩龙一惊:“怎么回事?”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雇主意图强奸他的母亲,所以被石长生打死了,银华国不承认石长生是银华国人了,其实是变相地给了光明大帝一个面子,要不然石长生一回银华国,就得接受银华国民事法庭的审讯,所以他们才装聋作哑,不让石长生入境的。”
摩龙闭上了眼睛,深深地饮了一杯酒,好半晌才问道:“那石长生现在到哪里了?”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他应当回到明珑学院所在的城市,在波波港口,准备向亚姆大陆南部出发了,也许在那里,他能找一个新的栖身之所。”索伦面上出现了难得的哀伤,道:“只有卡休一个人去送他。”
摩龙点点头,苦笑一声:“算了,不必管他了,那这次红海舰队的事情到底如何收场呢?”索伦也喝了一杯:“已经被军管了,小蓝城警长殷凯被提拔为国家安全部门的总务,全面彻查此事,同时军队内部,在光明大帝的旨意下,要进行一次大清洗,看看军队中到底还有多少像达库查这样的卖国贼。”
“又是山雨欲来的时候了……”摩龙望向外面的街道,此时,街道上扬起一阵狂风,几片枯叶在风中打着飘旋,飞向街道的尽头。
而此时,石长生正跪在明珑学校前方的山坡上,抬手接过了卡休递给他一个包袱。这里面,是他的雷霆战甲,精灵强弓和精钢长剑这些装备。在进入军事法庭前,这些装备原本是没收了,如今在光明大帝的特许下,这些装备又归还了石长生。
卡休望着泪流满面的石长生,只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转身走下了山坡,石长生望着被山风吹得衣裳列列作响的卡休远去的背影,慢慢地停止了流泪。他又回想起光明大帝在单独召见他时说过的几句话:“阿生,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你搞到今天这一步,怨不得任何人,记住,以后不管作什么,都要记得三思而后行呀。”
“三思而后行……”石长生垂下了头:“我真的那么笨吗?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
“阿生哥……”石长生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他回过头,看到背着包袱的珍珠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山风吹得她长发飞扬。
“珍珠!”石长生跳了起来,珍珠痛哭一声,两人相对飞奔,在山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珍珠痛哭着:“阿生哥,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身边只剩下你了!”石长生抱住珍珠,生怕这最后的一个人生伴侣也会飞走。如今,他烧了红海之星,石长生已经成了成了奥克帝国的耻辱,全世界的罪人,尽管肖小龙与葛斯,霍真与索菲雅都想来送他,但也因为种种军纪上的原因无法来到,只有卡休在光明大帝的授意下,“押送”石长生出境。石长生陡然发觉,自己再次成了一个孤儿。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我是你的女人!”珍珠抱紧石长生,不停地吻着石长生脸上的泪痕:“我生生世世都要跟着你!”石长生心头百味陈杂,更加紧紧地拥住珍珠:“只有你,对我始终是最好的。”两人拥抱着,过了很久,很久。
“你怎么知道我被押到这儿来了呢?”石长生松开珍珠时,有点诧异地问道。珍珠回答:“我收到一封信,上面说了你到这儿来了。”
“什么信?”石长生问道,珍珠递给石长生一封信,石长生展信,见上面写道:“后天,明珑学院后山国境线,石长生出境。”信尾没有署名,但石长生认得出,这是摩龙的字迹。
“院长!”石长生又扑通一声跪下,他这才明白,自己虽然不得不离开,但这里,却留下了许许多多让他刻骨铭心的情意,他再一次流泪了:“对不起你们了……我真的……很没用……”
待石长生无声地哭泣了许久,珍珠扶起石长生:“别哭了,阿生哥,你现在不用去打仗了,其实我挺高兴的,虽然,你没有了地位,但我更愿意我们作对普通的夫妻,平平安安地在人世间过日子,也许,平凡才是福气呢。”
“我能去哪里呢?”石长生茫然望着山顶的白云,他再一次陷入前路茫茫的境地。珍珠道:“你是男子汉,又有一身本领,哪里不可以去呢?”
石长生望着明珑学院中明珑将军的雕像,忽然发觉有点泄气,他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在充满奸诈与险恶的江湖上或是朝庭上生存发展,他觉得珍珠说得对,他更应当作个平凡人,在没有争斗的平民百姓中静静地生活。
“珍珠,你是对的。”石长生牵住珍珠的手:“也许我真的不合适这些打打杀杀,充满危险的战场,在这种地方,我只能作个牺牲品。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去南部那些小国城邦,找一个地方,开一间饭馆,我还记得我曾经是一个好厨师,我也许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店老板……”
“那我就是老板娘了。”珍珠笑了:“阿生哥,你的这个想法多好呀,咱们不再呆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混了,咱们去过咱们新的生活,作个平凡的,没有烦恼的普通人不是更好吗?”
“是呀!为名为利,去打打杀杀,太无聊了。”石长生觉得斗志全消,他想像自己将来成了一个店老板,然后带着珍珠,与珍珠将来给自己生的子女们享受天伦之乐时,感到这未尝不是一种美好的生活。石长生望了明珑学院最后一眼,执起珍珠的手道:“走吧,我们去过平凡的生活。”
两人并肩走下了山坡,石长生不知道,当他远远出了奥国边境时,摩龙从一块山石后探出了头,望着石长生的背影,久久地,一动不动。
十多天后,在亚姆大陆的银华国边境一个公爵的小城邦附近,开张一家“珍珠小食店”,专卖各种特色小吃,三个多月后,尽管这个珍珠小吃店地处偏僻,却有许多人都知道了这里有一个手艺高超的大厨师和一个美艳惊人的老板娘,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每天的客人络绎不绝,就连一些银华国的达官贵人,也远道而来,尝一尝这里的美食,看一看那个漂亮又有几分风骚味儿的老板娘。但是,这个大厨师只是躲在一间单独的厨房里,极少露面,就连在饭馆帮工的伙计,也很少看到这个神秘的大厨,店里面的事务,全由能干而精明的老板娘珍珠打理,珍珠在脂香楼时,对于待客之道就极为精通,如今更是得心应手,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迎来送往,满面春风,不到十个月时间,“珍珠小食店”就从一家不足三十平方的小门面拓展成一间占地上千平方的大酒楼,而一直原本在厨房默默作菜的石长生,也摇身一变,从当年叱咤风云的武林高手,成了富甲一方的酒楼老板。
可是,石长生望着自己华丽的店铺和身上华丽锦裳,心中却始终有着一股淡淡的惆怅,虽然他极少与人来往,但在饭店中,他还是能听到外面的世界在风起云涌。他听说了华天伦关卡这几月来又发生几次大战,魔王军与奥国战士在密林一带进行反复的拉锯战,最终还是以平手收场,双方依旧在虎视眈眈着对方的动静,他也听说了在这几次战役中,诞生了几名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好多都是他熟悉的名字,除了轻重骑兵的统领格拿哥与威可玛,他的两个同窗好友肖小龙与葛斯也因为在战斗中作战英勇,屡建奇功,如今已分别升为了大校和中校,加上二人年纪轻轻,顿时名声响彻国内外。
同时,他也听说了在明珠同盟国,韩冰与明珠国公主艾薇儿正式大婚的消息,最令人意外的是,韩冰不但成了明珠国的附马,同时也娶了有天下第一美女这称的血族伯爵小姐卡列琳娜,而明珠国主对于自己的附马一夫共二妻的举动,非但没有反对,反而将这消息召告天下,声称因为韩冰娶了血族的伯爵小姐,从此明珠国与血族将永为秦晋之好,举世哗然。
“如果我还呆在军营,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终究没能消灭人狼,娶到艾薇儿,我终究还是一事无成。”石长生时不时这样感叹,尽管他的酒楼日进斗金,可是他总觉得自己的内心始终是空荡荡的。自从得知艾薇儿与韩冰成亲后,他再也不想听外界的任何消息,尽管他也对韩冰怎么能娶到卡列琳娜感到好奇,可是他一想到这里面的错综复杂,又觉得头疼起来,他叹息着执起了锅铲,心想也许自己就在这酒楼中,了此一生了。
但是体内的热血从来不曾停止冲击他的不安的灵魂,这一晚,他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窗外月朗星稀,便走出了卧室,此时的珍珠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加上白天的劳累,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丈夫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石长生来到地下室,打开了一个残破的箱子,里面,是那几件自己以前从不离身的极品装备,他抚摸着闪亮的精钢长剑与精灵强弓,热血从指尖又一阵阵地开始了脉动。他执起精钢长剑,来到酒楼后的小树林中,对着月光,舞动长剑,黑暗中亮起一片耀眼的寒光。
剑气森森,石长生发觉自己宝刀未老,尽管快有一年不动刀枪,可是自己依然身手不凡,当他停上舞剑,看到满地被剑气划出的沟沟壑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是他又闭上了眼睛:“就算我天下无敌,又能有什么用呢?”
石长生回身向酒楼走去,由于酒楼的生意太好,半夜也常有客人,所以珍珠酒楼是通宵营业,他步入酒楼,此时由于夜色已深,酒楼中也只剩下不多的几个客人还在醉薰薰地划拳。石长生收起长剑,叫伙计给他一壶酒和几碟小吃,独自在角落中借酒消愁。
这时,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口,两个风尘仆仆的客人进入酒楼,大叫道:“伙计,快来点吃的。”
石长生隐隐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可是他又记不起在哪听过这声音,便回头望了这两个客人一眼,正好与这两个客人打个照面。这两个客人面目有点熟悉,可石长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他们。这两个中年男子似乎也发现石长生有点面熟,也与石长生对视着,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位朋友,咱们是不是认识呀?”
石长生努力地回忆着在哪见过这两个人,当他注意到其中一个人手臂上的毛很长时,忽然想起了“猩猩”,接着他恍然大悟,这两个人正是他刚刚离开家乡时,在往奥国的客船上认识的布玛与布欧两兄弟。
“你们是不是布玛与布欧兄弟?”石长生站起身来,迎向二人。
“你……”布玛忽然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石长生,我们几年前在船上认识的那个到明珑学院求学的小伙子!”
“是的!我就是石长生!”石长生亲热地迎上去:“好久不见了。”
“哈哈哈……”布玛与布欧两兄弟大笑着与石长生握手拥抱:“阿生,你长这么大了,我们都已经认不出你来了。”
“快请坐!”石长生拉着二人一直到了二楼的雅座,同时命令手下的伙计赶快准备最好的酒菜。朋友久别重逢,少不得一番问候。
“原来你在这儿当老板了。”布玛道:“我们在奥国时,时时听到你的大名呀,听说你成了奥国演武大会的冠军,又听说你在华天伦关卡救了格拿哥元帅,怎么才一年不到,你又到这儿当起酒店老板了?”
石长生苦笑摇摇头:“一言难尽呀。”他知道光明大帝下令将自己火烧海洋之星的事作为军事机密封存了起来,所以外界并不知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他自己也不想再提,道:“反正,我在军界混得也不好,我过不惯那种日子,所以退了出来,现在生意作的也不错,也不想再回去了。”
布欧接口道:“照理说,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爬到军界的领导层,你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石长生只好推搪道:“我老婆不放心我过那打打杀杀的日子,而且她又有身孕了,我实在不好违她的意。”
“原来是牵挂妻儿。”布玛感叹道:“果然,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呀,阿生,你真的不复当年之勇了吗?”
石长生心中也是暗自叹息一声,转而避开这个话题:“你们两兄弟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呢?还是作当年的布料生意的吗?”
布玛道:“没有,现在奥国边关打仗,也不知红海港口出了什么事情,连布料也被作为了军事禁运物资,我们现在已经改行作了书商。”
石长生知道这必然是因为珍宝岛危机引起的奥国军方对港口的严格盘查导致的结果,便道:“那现在生活得还好吧。”
“本来过得挺艰难的,好在这段时间,银华国的大作家萧秋水写了本好书,卖得很火爆,一版再版,我们上次进的货在奥国书商那儿不到一个月就卖光了,这次就是从银华国再进一次货去卖,正巧路过这儿,没想到会遇到你。”
萧秋水的名字,石长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当初他在华天伦关卡时就见识了这位大文毫留在城墙上那首气魄雄浑的诗。也是因为这位大文豪一封大骂他纵容部下烧毁海洋之星的信,让光明大帝怒不可遏,将自己的爱卿摩龙大骂一顿,自己后来受审,与这位萧秋水也不无关系。石长生从那时起心中对这个萧秋水就心有芥蒂,便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姓萧的,能写出什么好书?”
“听起来你对这位大作家了解不多呀!”布玛听出石长生口气中似乎有几分对萧秋水的不满,便道:“你不喜欢他的作品吗?”
“没看过,也懒得看。”石长生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说他的书好卖,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呀?”
“你看看再说吧。”布玛对这个萧秋水似乎甚是敬重,将一本书从怀中掏出来,像珍宝一样捧到石长生面前,石长生一看书名——《战争与死亡的掮客》。便问道:“这是什么书?”
布玛道:“这是一本讲叙明珠国佣兵集团成长历程的纪实小说,真实地记载了明珠皇帝当年从奥国逃走后,是如何从一个小小佣兵成长为世界上最大的佣兵集团领袖的历史。当然,名字是化名,这本书最近不但在文学界,在社会各界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你如果有空,不妨也看一看,真的写得非常精彩。”
“是吗?”石长生笑了笑,接过书来,他终究不能太抚了布玛的好意,便道:“好的,我一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