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王鸿举即席讲话道新的一年日历已经翻开。今年,是国企三年脱困攻坚的最后一年,重钢集团在攻坚战的最后一年里承担了新的使命,这对重钢集团领导班子成员的党性是一次严格的考验,对重钢集团全体职工的品质也是一次严格的考验。老实说,像重特这样一个在国际、国内都有一定知名度的国有企业,确实不能简单地采取破产的办法来解决所面临的问题。如果我们的国有企业有了困难,出现了亏损,都搞破产,国民经济就会土崩瓦解,共和国就会失去支撑。我想,从这个感情讲,重钢的同志对同一条根的特钢的兄弟姐妹也不会置之不理和不管的。我希望你们成为真正的一家。只有你们真正成了一家,我们整个重庆直辖市才会安宁,才会有好日子过!
放心,市长,我们一定把重特当做自己的亲兄弟、亲姐妹!
不不,重特和我们本来就是亲兄弟、亲姐妹。我们一定会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把新重钢建设好,为重庆直辖市建设做贡献!
重钢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向市长表态、表决心,说得王鸿举等市领导热血沸腾,连声道谢:谢谢,重庆人民谢谢你们!
然而,已泊城楼底,何曾夜色阑。当重庆日报2000年1月8日报道重庆市钢铁航空母舰正式组建的消息传出后,人们的怀疑声自然而然地跟着就来了:病人背死人,能有啥子前途?唐民伟真有三头六臂?别到时候死人没背走,把病人也累死了呵!
还有更多比这更难听的话灌到唐民伟和重钢人的耳里。但此刻的唐民伟和重钢人已经没有时间去管这等风言风语了,他们需要用十倍的只争朝夕去拼杀,甚至是用身子去炸碉堡。
别的不说,光面对1999年账面上出现的5.96亿元这个亏损数字,光面对只有180万吨年钢产生产能力,要养活63000名全民职工、24000名集体职丁和32000名离退休职工……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解决得了!
唐民伟和新组建的重钢班子每天都在苦思冥想。说是五管齐下,可真到了管下时,每一次管下时,都会让你感觉惊心动魄,心惊肉跳。
哪儿动得了?
重钢本厂动得了?你还没有动哪一块,有人便直起嗓门告诉你:老子这儿是当年张之洞办洋务时就有的中国钢铁第一!你不知道?那给你来上上课:我们重钢是中国最早的钢铁厂,它的前身是汉阳钢铁厂,成立于890年,满清时期就是国有企业了。当年的汉阳钢铁厂,是张之洞从欧洲的工业发源地德国引进的主体设备。因为钢厂用的是大冶的铁矿,萍乡的煤,所以后来又改称为汉冶萍公司。1938年武汉沦陷前,经蒋介石的手谕,才落户到重庆,取名10工厂,它是国民政府的国有,打日本鬼子的枪炮和装甲武器多数是我们造的。在解放战争时期,是我们厂的地下党组织了著名的三,二三大罢工。解放前夕,又是我们厂的地下党用生命保护了钢厂的设备没被国民党政府搬到台湾。新中国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所用的钢轨,全是我们厂出的。在共和国初期建设中,我们重钢与鞍钢、太原钢厂齐名,成为中国钢铁三雄。即使在改革开放年代,我们重钢也有过辉煌的历史。是我们在计划经济条件下,第一个在行业中把超产的部分钢材作为商品上了市场进行销售;是我们第一批进行补偿贸易;是我们因技术改造需要第一个在国内发行企业债券……重钢是中国最早的国有企业,也是共和国国有企业的杰出代表。怎么,你们想把这样的功臣毁灭?门儿都没有!钢铁人要么不干,要干就视死如归。
你想动重特?你以为它真是死人了?大错特错。别说12200名注册职丁―,就是厂里的一块破铜烂铁你要敢轻易把它扔了,先死的是你个龟儿子!咱特钢的一砖一瓦是你能动得了的?那是咱共和国的基石之一,它的功劳和苦劳都是百分之百的含金量!敌人的导弹和大炮都打不穿用咱重特生产的钢板和舰艇,你想靠啥子改制能让我们死去?老子不跟你拼命就不是重特人!
唐民伟?唐民伟算老几?他敢动咱重特一根毫毛,老子就断他三根肋骨!
但唐民伟还是去了,去了重特,去了那个让他看了伤心又悲痛的地方:那厂区清冷败落,烟囱不冒烟,炉膛没红火,车间不见人,有的只是满院疯长的杂草……
耻辱!地狱!不死亡就不能新生!唐民伟从重特回来的路上,内心只有这几个词汇在心头如峡江之滔,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胸膛。于是随后有了他的六大施政方案--
第一招:调整班子,创新体制。这一点可以略去不说,但却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好的领航人,即使再好的客观条件,也会迷失航途。峡江之谷,天下最险,而这里却能轻舟漫流,是因为执掌船只的舵手有超人的勇气,超人的毅力和超人的智慧。
第二招:调整机构,裁减臃员。这事最难,但再难也得举刀往下砍。国有企业之所以不堪重负,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人浮于事。市场经济讲究的是效益,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是计划经济条件下积累的问题,现在必须决断处理。于是重组后的特钢公司,光厂级、处级干部就精减了11人,减幅达52.79;科级干部精减281人,减幅也达46.89。另有24个机构被撤销编制。
第三招:推进技改,争取立项。这是新特钢生存和可持续发展的希望所在。新特钢的汽车线和摩托车及特殊钢材生产线的技改项目,经努力得到国家批准,总投资9.3亿元,这坷以说是一个不小的伟大胜利。
第四招:精干主线,分离辅助。意思是把原先一线生产的单位强化起来,将后勤等辅助单位分离出去。所有分离出去的非钢产业子公司全部实行断皇粮,自负盈亏,独立核算,自主经营。很清楚,按市场规律办事,你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没本事就关门歇业,没人再养你。
第五招有人说狠了一点,唐民伟等班子成员说,不这样狠,重钢和特钢就不能真正实现浴火之炼。于是重组的当年,原特钢的12200名在册职工全部下岗,然后再按双向选择的原则,重新竞争上岗。最后,一线生产人数从原来的10000人,减少到4300人。光这一项,企业一年负担减少多少?你算一算吧!
第六招是经济运营账,我不管你采取什么招术,在全集团公司的统一规则下,所有部门和子公司,你必须保证记住一件事:不做赔本生意,谁亏谁负责!
好你个唐民伟,够狠的啊!
唐民伟笑了:我不是经济学家,怛搞经济的不能没有钢铁人的性格,没有钢铁意志的人是办不成大事的。
就这么照干!干不了的换人!
当然,唐民伟还是党委书记,党委书记就得有动员和教育职工之本领,于是,在重钢一边进行市场和技术改造与改革的大动作的同时,轰轰烈烈的厂情教育、士气鼓动在党、团、工、群,甚至家属和青少年中间,遍地开花,热气腾腾。那些曰子里,重钢所在的大渡门区,到处可以听到类似高唱英特纳雄耐尔的战斗进行曲,其势其声,威壮无比,犹如山呼海啸、惊涛骇浪……
更新观念,调整思路,精心设计,周密安排,步步为营,重点出击,各个突破,左望右观,上看下察,前行后动,内炼外助,高开低入,今杀明冲,你死我活……重钢人在新世纪到来的2000年开年后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里,都在进行着从未如此紧张、如此激烈、如此壮丽的举动和战斗。他们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战,为新重钢而战,为第四直辖市而战!
战得那么波澜壮阔,那么风起云涌,那么上下一心,那么步调一致,那么精彩无比,那么刻骨铭心一后来,人们看到和听到的是:活着的活得更好了,死亡的重新站立了起来成为了新的活人!
呵,浴火炽炼一炼出一个霞光满天的新天地。
呵,浴火炽炼一炼出一道道如虹的金光大道。
2000年9月的最后一天,财务部负责人将集团公司的产销成本账送到唐民伟手里唐总,特大喜讯,全集团公司在填补特钢公司当年累计亏损的基础上,贏利501万元,提前三个月实现全年扭亏为盈的目标!
是吗?唐民伟双手拿着报表,两眼盈着闪亮的晶莹。他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喃喃地说了一声:该喝酒庆贺。
这一年的国庆,十里钢城,一片酒香……
重钢的整体扭亏为盈,可不是件小事,它对重钢自身和重庆的意义远远不在简单的一个数字上,它标志了重庆直辖市工业生产的一个里程碑!
贺国强书记为此作了热情洋溢的批示;
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作了热情洋溢的批示;
国务院总理朱镕基也作了热情洋溢的批示!
并且,2001年元旦刚过的第四天1月5日,国家总理来到了重庆,来到了重钢人面前--朱镕基总理:你们过去真是全国冶金行业第一亏损大户?
唐民伟:是。没有比我们亏损更多的……但去年我们在中央和市委、市政府的关怀帮助下,全集团公司干部职工奋力拼搏,一举实现了扭亏为盈。
朱总理:可喜可贺!
那天,安排唐民伟向总理汇报的时间是半小时,结果国家总理与重钢总经理的一对一答,整整用去了一个多小时。
那才叫痛快!总理对我们重钢太关心了!数年过去,唐民伟每每谈及那次难忘的与总理的对话,总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唐民伟的精神风采和重钢人的扭亏为盈,给国家总理留下了深刻印象,因而有了不到一个月之后的国家经贸委下发的那份93号文件一一关于重庆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板带生产线技术改造项目建议书的批复。这是唐民伟和重钢人最想得到的,它是扭亏为盈后的重钢人得以雄起的一个关键性项目,即324亿元的板带生产线技术改造项目的上马。
这是总理对我们重钢人的特别关怀!是党和国家对我们重钢人的特别关怀!唐民伟拿到这个批复文件,逢人便如此说。
重钢后来的路走得豪迈而潇洒,直到今日,他们年年贏利过亿元。2004年,成为重庆市市属企业中第一家年销售收人过百亿元的企业。2006年,重钢的销售收人是24亿元,为直辖市之前的1996年的252%的增长率。职工收人也比1996年增长了233。
在直辖市建市10周年前夕,我到重钢采访时,老领导唐民伟巳经离岗退休了,他的家人都在成都,即便如此,老唐仍经常回重钢,过着普通重钢人的生活。现在的重钢一把手是董林,这位专家型出身的新董事长,更是一名管理能手,在以他为首的重钢班子的领导下,今日重钢人有了更加远大的奋斗目标。现在他们正在做两件大事:一是在重庆长寿区建一个现代化的新重钢;二是在西昌矿石基地建一个年生产钢铁垦达250万吨的第二重钢。几年后,这两个新重钢建成时,它们的年生产钢铁能力为800万吨。
北有鞍钢,南有重钢,这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时在中国钢铁行业里流行的一句话。几十年过去了,重钢人丢失了很久的曾经的荣耀。现在,他们又开始在梦想这句话,而这一次他们重新找回那份荣耀时,便永远不想失去了!
在重庆国有企业改革屮,浴火重生的企业何止重钢一家,那些国企的老总们也都有与唐民伟类似的经历。现任诗仙太0集团董事长的朱治平,便是其中之一。
朱治平以前一直在万州区政府机关丁工作,当诗仙太白老总之前是万州区财办副主任。2000年,重庆国企改革进人攻坚阶段。这年有一天,万州区委书记聂卫国突然找到老朱,说区委已研究决定,让他到诗仙太白酒厂出任政府工作组组长,任务是整顿该企业的问题。
不行不行,我身体不好,这副担子我挑不起来,你还是另找人吧!朱治平敢在区委书记面前当场拒绝组织的任职,身体原因其实是一个借口,主要是他认为自己能力有限,对诗仙太白酒厂这样的单位实无起死回生之力。可不,政府门口此时此刻还围堵着许多诗仙太白的人,他们甚至喊着口号要政府给他们饭吃。职工连吃饭问题都要找政府,可想企业之烂!
而诗仙太白现今在重庆街头,到处可见其宣传广告,特别是外地人一进入重庆地域,满街跑的出租车上都是诗仙太白。但公元2000年前的诗仙太白可是一塌糊涂,让万州区领导头疼不已。
说起诗仙太白,其历史可不浅。1917年秋,当时的万州大富翁鲍念荣是个实业资本家,他远赴泸州,花巨资买下了具有400年历史的最古老的温永胜酒坊的两个酒窖国窖的窖泥母糟,顺江而下在自己的家乡办起了酒坊。这就是诗仙太白酒厂的前身。因唐代诗仙李白流放夜郎,滞于万县西岩,把酒吟诗弈棋,尤其钟情于万县的大曲酒,后人为纪念李白,遂取名诗仙太白,这便是诗仙太白的历史源头。
1959年,诗仙太白被推荐为国庆十周年国宴用酒,4次蝉联四川省名酒;1984年获国家商业部优质产品金爵奖;1988年荣获国家优质产品银奖。虽然荣誉获了一箩筐,诗仙太白仍逃不出它的历史命运。因生产经营管理不善,酒厂举步维艰。在三峡库区工矿企业兼并浪潮中,1998年11月,主营饮料、生物制药的武汉北斗集团,以承担债务的方式兼并诗仙太白酒厂,并更名为北斗集团重庆太白酒业有限公司。
照理说,诗仙太白是个运气不错的国企,它沾了三峡库区移民政策的实惠,同时又是直辖市国企改革的第一批关停并转的企业,政策优势占了不少,包括与武汉北斗集团的这种兼并。然而,国企在改革中虽然有些措施做法是好的,但实施过程中的各种险情危情无法料及。北斗集团兼并诗仙太白酒厂后,职工发现养老保险费没有如期缴纳,合同规定的第二期1000万元的资本金也没有到位,而且北斗集团还在第一期注人的1000万元中抽走了710万元。北斗集团显然是在违约。诗仙太白酒厂的职工因此纷纷上访,并在厂内贴出标语追究违约责任,保护国有资产,维护职工利益,拯救太白酒厂。矛盾由此逐渐升级,甚至发展到最后,职丁动用武力,将北斗集团的代表赶出了酒厂。
诗仙太白从此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时达5年之久。如此一个老国企,成为了重庆区县级国企改革中的一个重点企业。
聂卫国当时刚任万州区委书记,了解诗仙太白的情况后,征求区委其他同志的意见,有人推荐了朱治平:此人,曾先后将3个特困企业扭亏为盈,在万州有扭亏将军之称。
拒绝任职只是暂时的,这一点老朱也清楚。不几日,又有其他领导找他谈话:
政府已经决定了,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领导还向朱治平交了底,只要能将职工稳定下来,诗仙太白立即改制为私营企业,政府出点钱都可以。
也许这是句照顾情绪的话,却激起了朱治平一身革命豪气我就不相信国有企业搞不好。领导暗暗一笑:老朱的牛脾气又犯了!你听他说什么呢搞不好我爬着回来!
这回朱治平自知话说过了头,他到酒厂一看,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