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子骑着马,福儿在马后面跑,因为福儿脚力好,跑起来速度比马快得多,所以福儿在马后面往往追得这匹棕红马四蹄发软。尽管如此,段木子和福儿到京城的时候还是到了年关。首先他们必须找到玉真观,然后,段木子才能找到他母亲的下落。在京城要找玉真观并不难,因为玉真观属于皇家道观。一打听玉真观在辅兴坊,段木子带着福儿进了辅兴坊。
段木子和福儿总算在辅兴坊深处找到了玉真观,说是辅兴坊深处其实离皇宫并不远。走到玉真观,段木子抬头一看,只见这玉真观到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愧为皇家道观。玉真观乃玉真公主亲自主持修建,虽修建年代不久但香火鼎盛,前来朝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段木子带着福儿进了玉真观,各焚了一柱香拜了道家各路神灵,之后,问一小道姑道:“请问小师父,持盈法师在吗?(玉真公主已册封为持盈法师)”
“法师云游在外已许久未归,施主请回吧!”
段木子真没想到他们师兄弟二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竟然遇不到玉真公主,真是令他们遗憾万分。但是转念一想,玉真公主很少云游,除了找师父论道之外,平常没听师父说过玉真公主喜好云游在外。会不会是玉真公主不想见俗人,而故意叫小道姑搪塞应付呢?段木子想,也许正是如此吧。
第二天段木子带着福儿又来到玉真观。见到的仍然是那位小道姑,小道姑见他们又来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段木子无奈仍像昨天一样问道:“小师傅,我们是从江南西道(古时称江西)而来拜见持盈法师的,望小师傅通禀一声。”
“施主,你们不是昨日来过吗?贫道都说过持盈法师云游在外,你们为何还要来找?”
段木子见这小道姑说话有些咄咄人之势,便看了看她,只见她头戴道冠,身穿一身黑色道袍。她粉嫩的小脸说话时总是拉得老长而且小嘴不是撅起,仿佛总是别人得罪她似的。段木子无奈便道:“果真如此,就劳烦小师父在法师仙驾返回时,请转告一声就说云台山承祯道长的弟子段木子求见。”
“施主,要是贫道忘了怎么办?”小道姑嘴一撅道。
“那就劳烦小师傅一定记住转告,段木子不甚感激。”
“好了,好了,贫道要是记住就转告一声要是忘了也就算了。”
“那就有劳小师傅了。”段木子知道再说什么恐怕也无济于事,只能留下话带着福儿再次离去。
其实玉真公主并没有外出云游,而是在玉真观。玉真公主一般不愿意见俗人,也不愿意见达官贵族之流,因为那些人不是求长寿就是求钱财或者求官爵,真乃庸俗不堪。所以玉真公主多半时间就在斋房诵经打坐或者研习经文修身养性。因此她很少到大堂走动。这时,小道姑进来见玉真公主正在研习经文就打算转身出去,玉真公主发现了她便问道:“玄月,有何事要说吗?”
“回法师,刚才有一位侠士要求见法师。”
玄月低声道。
“说不见就是。”
“那侠士说,他是云台山承祯道长的徒儿,和他一同前来的是一位矮少年,他们昨天也有来过,只是玄月未曾通禀。”
“哦!该来的迟早会来的,真是罪孽呀!”玉真公主放下经卷皱眉道,“玄月叫玄空师姐到养心斋来。”
“是师父,玄月告退。”
玄月出去不久,引进一位道姑。这位道姑不到五十岁,看起来更像三十多岁的少妇。朱唇洁齿,面目慈善,但风韵犹存,可见她少时必是一位绝色佳人。就见这道姑进了养心斋,便拜见玉真公主道:“师父,唤徒儿来有何吩咐?”
“玄空,你可知道你在红尘中结的孽缘未尽,你那孩子今年贵庚?”玉真公主感叹道。
“弟子既遁入道宗便不问红尘之事,以求来生解脱。”玄空说话间没有一丝表情。
“可是他找来了。”
“道门清净地岂容尘世间的儿女情长,二十八年前师父收留徒儿,徒儿就凡心已死。自皈依道宗徒儿诵经、修身,以赎红尘中的罪孽。”
“玄空,话虽如此。本宫建议你还是见见他吧!那孩子是本宫送他上云台山的,他曾经向本宫问起他的身世,本宫没有告诉他。这些年他受尽江湖之苦,心智已渐成熟,其实他心里是痛苦的,只是无处诉。”玉真公主慈眉善目道。
“玄空有罪,玄空有罪呀!”玄空说道痛哭不已,“望恩师指点迷津。”
“道之道以仁义为先,无仁无义岂为道。”
“恩师的意思是让玄空见孩儿木子。”
“前世因今世果,即使逃避也不能改变因果轮回。”
段木子和福儿等了几天,决定再去玉真观。段木子心想,见不到玉真公主他就永远也见不到母亲。师父已仙逝,也不知道玉真公主知不知道此事,所以他不能放弃,不管等多久他都要等到玉真公主愿意见他为止。这天,他们俩人又来到玉真观,索性还找那位小道姑。段木子带着福儿进了玉真观,迎面恰巧又碰见那小道姑,段木子上前道:“请问小师傅,今天持盈法师在吗?”
段木子心想,说不定今天又要吃闭门羹。没想到这位小道姑今天的口气好了许多,并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这次这位小道姑才正眼看了看段木子,段木子也打量了一下她,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值豆莞年华,段木子看她的时候她马上回过头去面露羞愧之色。小道姑领着段木子先进了后堂,不多久便进了养心斋。段木子放眼一看,那正在打坐的不正是玉真公主吗?虽然他们相见时隔将近十年,但玉真公主的风采仍不减当年,依然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法师,段施主带到。”小道姑道。
“晚辈段木子拜见玉真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里没有公主,只有玉真道长或持盈法师。”玉真公主终于开口发话,“木子请起。”
“谢玉真姑姑!”
“玄月,你先退下。”玉真公主吩咐道。
“是!”小道姑玄月应声而去。
“玉真姑姑,自云台山一别将近十年过去,木子无时无刻不想着您,但又不敢来拜见您,因为我的身世您不想告诉我,说明其中必有原由。”
“这些就不必谈了,木子你如今已闯江湖将近十年可有收获?”玉真公主问道。
“收获倒不敢讲,但已知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段木子答道。
“这便是收获。师父近况如何?”
“回姑姑,师父已驾鹤西去。”段木子说到师父已是热泪盈眶。
“师父虽年事已高,但身体并无异样,是何缘故使师父突然仙逝?”玉真公主听此消息心情万分沉重,承祯道长也是她的恩师啊!
“这一切都是国师轧荤雨所为。他用圣旨师父要九转之丹和《六合诀》,可是九转之丹世间绝有,师父也不想《六合诀》落到轧荤雨手里,师父乃命福儿下山找木子然后坐化身亡。”
“轧荤雨如此歹毒。”玉真公主恨道:“此国师乃突厥巫师,十年前,受安禄山的举荐,以‘障眼法’取得圣上的欣赏,乃步步为营,如今已是我大唐的护国师,这轧荤雨也曾到我玉真观问起师父下落,说是为圣上求长生不老丹。本宫未曾告知,没想到皇兄竟然下了圣旨准他去求长生不老丹。其实轧荤雨为圣上求丹是假为自己求丹是真,因为他在突厥便知道师父可炼六转之丹,所以他要师父要九转丹是假要六转丹才是真。”玉真公主把她知道的娓娓道来。
“玉真姑姑您怎么不把这些事情向皇上禀明?”段木子疑惑道。
“如今太平盛世圣上自以为用人得当,他那里听得进逆耳忠言。可叹师父舍生取义不愧为道家一派宗师。”
“师父之死虽取义成仁,只可惜被奸人所害,段木子必报此仇。”段木子说着又咳嗽起来。
“道门清净地怎能有仇恨之心。”玉真公主不高兴的说道,然后见木子咳嗽又关心道:“木子怎么了?是不是那不舒服?”
“受了点内伤不要紧的。师父有遗言说木子的母亲就在玉真观,姑姑能否让木子见母亲一面?”段木子说罢跪在玉真公主面前。
“事情瞒了这么多年,你还想追问?木子,你难道就不恨你的母亲吗?”
“母亲一定有她的苦衷,木子从来没想过要恨我的母亲,只想能见她老人家一面。”
“既然如此,木子随姑姑来吧!”玉真公主起身为木子引路,行至后院深处玉真指了指里面一间房舍道:“这就是你母亲的住处。”
他们推门进去见玄空正在打坐,玉真公主道:“玄空,这青年便是你爱子段木子。”
“师父,这就是木儿?”玄空看着段木子站在她的面前,她双眼闪着泪花声音颤抖着,她是高兴得流泪,激动的流泪,此时无法用言语表达玄空的心情。
“娘,木子终于见到你了……”段木子说罢跪在母亲的面前,他做梦都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母亲。
“好了,你们母子叙叙旧为师先走了。”玉真公主见他们母子情深便欣慰的转身离去。
“木儿都是娘不好,都怪娘狠心。记得当初送你上云台山的时候,你才刚刚满月。这些年来娘是不敢见你呀!”玄空说话间起身移步到段木子面前,俯下身来搀起段木子,她颤抖的双手***着儿子的脸颊。
“娘不会怪师父留下遗书把什么都告诉木子吧!这支玉箫是不是娘留给木子的信物?”段木子说着从背后抽出那支玉箫递给娘亲。
“是啊!这就是当年在长干里,你爹送给你娘的定情之物。”玄空接过玉箫仔细的端详着,然后,看见那玉箫上的铭文口中念道:“长风破浪”,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好久,玄空才接着道:“承祯前辈真是用心良苦,七娘虽皈依道宗,但前辈仍知玄空之心。”
“恩师已被国师扎荤雨所害。”段木子愤怒的说道:“有朝一日木子定要为恩师报仇雪恨。”
“公主已把承祯前辈被轧荤雨害的事告诉了为娘。虽然儿有为师报仇之心,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做恶者必会恶有恶报。”玄空平静的说道。
段七娘自从那年在长干里与李白一夜夫妻,便离开了李白离开飞燕楼。进了京城,她不知道要去哪,正在万般无奈之际她进了辅兴坊,当她经过玉真观的时候,段七娘仿佛找到了人生的归宿一般,没有多想便进了玉真观。玉真公主见段七娘有道缘便收留了她,为她取道号:玄空。没过多久段七娘生下了段木子,段七娘把儿子取名木子实为木子本为李之意,段七娘这样为孩子取名,其实是她忘不了心中的李白。后来满月的段木子送上了云台山。从此段七娘就变成了玄空,每天青灯黄卷以赎红尘之“过”。
段木子又说道:“娘亲,您跟我一起走好吗?不要再呆在玉真观,让我们母子永远在一起,木子也好天天照顾娘亲。木子还要把爹找回来,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平静的日子。娘您这样青灯黄卷孩儿心有不安哪!”
段木子多么希望娘能像平常人一样,他多么希望有一个完整的家。
“不,娘做不到。你爹也做不到。再说你娘已不是当年的段七娘,现在只有玄空,青灯黄卷才是玄空的生活,玄空怎能离开玉真观?”玄空面沉似水道。
“娘亲,孩儿会找到爹的,爹也会陪我们的。这柄龙泉剑便是父亲送给孩儿的。”段木子从腰间取下佩剑给娘看。
“不必了,儿呀!这玉真观不能容俗人久留,你走吧!”玄空没有看龙泉剑,而且开始叫段木子离开玉真观。
“娘,是不是木子说错了什么?”段木子疑惑不解道。
“儿呀!你该走了。”玄空回过身再也不说什么了。
“娘亲,孩儿不孝,告辞了。”
段木子磕了三个头,出了母亲的斋房,然后向玉真公主辞了行。
福儿在殿堂正等得着急,一见师兄露面煞是高兴,迎上前去,段木子万分沮丧再加上前些时候受的内伤,此时,一并袭来险些使他跌倒。福儿大为吃惊,心想,师兄虽受内伤自庐州(今合肥)到京城几千里行程都没事,这回怎么倒撑不住了,不会是被谁欺负吧?于是他的那股傻劲又来了,怒道:“师……师兄……是谁欺……欺负你呀?……那……那玉真公主……不……不也是师父门下吗?……想……想见她一面也……也要故意刁难我们……我……我……找她去……”
“道门清静之地岂容你胡言乱语。”段木子冷面制止且批评道。
“福……福儿也是……关……关心师兄……才……才这么说……说的吗……”福儿扶着段木子说道:“你……你娘亲不……不认你了……”
“走,离开玉真观。”段木子说罢甩开福儿走出大殿。
“师……师兄,福儿不……不乱说了,你……你等等吗……”福儿说着追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