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去年的秋天,我和几个作家,在省委主要领导的支持下,走了一趟北大荒之旅。北大荒是全国著名的大粮仓。记得温家宝总理在黑龙江视察的时候说过,“全国大粮仓,拜托黑龙江”。北大荒是保证我国粮食安全的重要粮食基地,特别是在SARS盛行的时候,首都北京曾一度出现人为的粮荒,就是北大荒集团昼夜不停加工粮食,然后日夜不歇地运往北京,缓解了北京粮食压力,以事实破解了关于粮食恐慌的传言。而北大荒的粮食靠什么才能丰收,靠什么才能保证呢?那就是松花江和黑龙江的两江之水啊。我在北大荒参观了北大荒集团的许多著名农场,像友谊农场,851、852农场,勤得利农场,考察了“万亩大地号”和寒地水稻,以及现代化粮食种植园,看到一望无际的整片土地呈现出一派金子般的颜色的时候,作为曾经写过《大江作证》和《气壮山河》的作者,我立刻想到了黑龙江和松花江。是啊,江河的功劳是潜在的,或在江面上,或在地下的深处,上善若水啊,它们就是这样滋润着北大荒的千万亩良田,对保证共和国粮食安全,两江可谓是功高盖世。那十几天里,我还寻访了黑瞎子岛、雁窝岛和珍宝岛,这些岛屿或者是记录了北大荒人垦荒的英雄岁月,或者记录了捍卫共和国神圣的领土尊严。我们坐在船上,行驶在黑龙江上,对面就是俄罗斯,特别是看到回归到祖国的黑瞎子岛,怎能不让你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而黑瞎子岛,据农场的人说,已经将岛上大片的土地拨给了北大荒集团,今后,他们将在汗水和黑龙江的滋润下,又要多奉献给每一个中国人一份甜美的食粮。但是,这后来的经历,这迟到的感受,我已没有机会写进那两篇文章里了,这实在是个遗憾,相信有机会,一定把这样的感受再重新补充进去。这也是我写完这两篇文章之后的一些未了之愿。
斗转星移,每当外地来了朋友,我照例要领他们到松花江边看一看,这是一座城市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有些朋友过去曾经到过松花江,记得一个知青朋友说,当年我还是一个小青年的时候,那时候的松花江水很宽,很厚,现在的水窄多了。这是他记忆当中的松花江,情感中的松花江。其实,这里的每一个老人都能说出松花江上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有过怎样的经历。而且这一切已经成为他们重要的精神食粮,成为他们的心灵安慰,成为他们甜蜜的回忆。当外地的朋友看到这里的冰灯,觉得十分的神奇,认为这是人类创造出的人间奇迹。其实,这样的“行为艺术”,它的合作者是大自然,是黑龙江和松花江啊。这也是我从事两江写作之后的新的认识。是啊,我们站在大江旁边,或者在皑皑白雪的冬天,或者在江花怒放的春天,我们一定是会被大江的美景所陶醉,但是,你知道,作为一个写过松花江和黑龙江抗击洪水的作者,他的感受会不一样了,那就是,对这两条江的无比尊敬和感恩之情。
我还记得当初,通过朋友的介绍,广东的作家、收藏家、社会活动家程贤章先生亲自到哈尔滨来的情景。当时,程先生的身体相当的好,尽管他说着一口我听不大真切的广东普通话,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激情和责任感。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要做事,而且要做大事,并且一定要把事情做好、做实的人。事实上,在芸芸众生当中,特别是在作家当中,在文化人当中,我们缺少的就是一些这样的人,他们可能不是那种被神话与膨化了的“文化精英”,但是,他们对历史负责,对民族负责,对人民负责,他们是踏踏实实的文化工作者,是实干家,是将生命的质量与自己的努力结合在一块儿的人。
当年我们初次谋面的情景,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是在哈尔滨南岗区的一家普通宾馆里,我见到程先生的第一眼,认为他顶多不过60岁,可是,经询问之后,才知道程先生已是80岁高龄了。我当时就说,程老,您隐瞒年龄了。你看,你像近八旬老人吗?脸不像老汉,手脚也不像。当时,程先生和他的助手刚去了吉林长春,拜访笑天先生回来,我还问程先生,您对东北的印象如何?在聊天当中,我对程先生介绍说,要说粮食,北大仓才是中国的大粮仓,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程先生说,所以呀,东北才能生产笑天、阿成、子建、兆林、邓刚这样的作家啊。我问,你呢?他说,我是土司。我说,土司厉害呀!权势重呀!谁有超人的智慧和毅力去编一部千年没有的中国治水史?你看厉害不厉害,你编书从广东编到东北来,编到哈尔滨来,这要多大的勇气!最后,我郑重地说,程老,您要编撰《中国治水史诗》,简直是创造了一个人间神话,尤其是您感召这么多大作家参与撰写,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文化奇迹呀。
我正是受到了程先生的感染,不仅写了松花江,而且还主动写了黑龙江。记得我和程先生临别的时候,程先生策略地对我说,阿成,黑龙江也值得一写呀。我当时是迟疑了一下,不过,看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我的前辈,我立刻说,黑龙江是条国际河流,又是中国四大河之一,你的《中国治水史诗》恐怕不能缺。好吧,我来写。在程老后来的回忆文章中,他还高度赞扬了我的这种态度,他说“这正是我东北之行的一个目的。阿成答应写黑龙江,哈尔滨之行成功矣!”
平心而论,凡30多年来,我的文学之路也是和这两条江密不可分的,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我之所以还能称之为作家,或者能写小说和其他文体的人,与这两条江对我的生命哺育和精神滋养是分不开的。我写的小说可以说每一篇都是蘸着两江之水写成的,这是实在的话。因为这条江是伴随着我的生命,伴随我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一路走过来的,这里有我太多的经历,太多的记忆,太多的朋友,太多的场景和太多的思考,只要我拿起笔来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所以,程贤章先生选择作家来写各自家乡的江河,无疑是睿智之举,是上上策。换言之,若要唤醒人们对江河的重视,单靠科技书籍,恐怕就会失去很多普通的读者,而作家们的生花之笔,写就的感恩之情与抗洪之精神的文章,就会引起更多人的共鸣,去爱自己家乡的江河,并为家乡的江河治理贡献自己的才智和力量。
然而,说来容易做来难哪,哈尔滨作为黑龙江省的省会,虽然是一座年轻的城市,但是,我必须坦率地说,我们的史记工作却做得差强人意,而且许许多多有关两江方面的历史资料、统计数字,常常是重叠交错,语焉不详,甚至错误百出,让人无所适从,难辨真伪,这使得一个人的写作受到很大的制约与干扰。由于篇幅较长,时间较紧,在整个的写作当中常常顾此失彼,又由于材料浩繁,资料纷杂,莫衷一是,则让笔者的取舍,瞻前瞩后,不知所从,甚至不知所云。这样的情景,即便是在成稿之后也一再的发生,重新校对,重新调整的事情,这或者让编辑的工作也多了一份额外的辛劳。但是,程贤章先生面对这样的一些错误和不详之处,总是客客气气地给我打电话,含蓄地讲出文章所固有的一些错误之处,这样的人格,这样的精神,不仅仅是善气迎人,同时,更展现出了一个人的襟怀和踏实做事的品格。我佩服。
这些年来,我也出了三四十本书了,写了好多的小说、散文和随笔,不能说和编辑者打的交道少,但是,像程贤章先生这样的编辑者,这种大书的主编,还真是天下独此一人。为什么呢?因为程贤章先生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亲自拜访了每一位该书的作者,促膝相谈,宣传鼓动,亲力亲为,这样的编辑者和主编过去曾经见过吗?有也不多啊。而且他还要动员社会力量,社会贤达和有识有志之士,共同来完成这件大事,用真情和汗水铸造这本厚重的《中国治水史诗》,怎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呢。
当然,当我从人民大会堂《中国治水史诗》发布会回到宾馆的时候,我开始翻阅这本大书。首先跳入我眼帘的是,这本大书的总顾问叶选平先生,他是国家领导人哪,这足见国家对这本大书的重视程度。封面上还印着这本书的总策划杨钦欢,主编程贤章、何建明先生,这本大书一共分为7卷,黄淮卷、长江卷、珠江卷、海河卷、松辽卷、西部卷、东部卷,这里有许多全国人民熟悉的大作家:陈世旭、邓刚、张笑天、谭谈、彭见明、何申、蒋子龙、关仁山、叶延滨、刘兆林、王炳银、叶兆言、韩作荣、赵丽宏、缪俊杰、李存葆、程树榛、商震,等等,他们几乎把中国所有的大江大河全部都写到了,重要的是,不仅是写,而且这些大江大河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伴着他们整个生命流程的母亲江。他们从各个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感受,阐述了对中国治水史独特的见解,其洞察力之敏锐,史料价值之高,思索之深,都令人叹为观止。这的确是一部有质量,有分量,有影响,有传承力的历史巨著。这本书的问世不仅体现了集体的智慧,也集中展示了中国作家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体现了当代中国企业家宽阔的胸怀和历史的担当。这部书将在中国的文化史上,世界的文化史上留下辉煌的一页。我能作为其中的一个参与者,感到特别的荣幸,也特别的光荣。
斗转星移,我也常常在早晚晨昏时节,独自在松花江边或者黑龙江边散步,我看见那些在江边晨练的人们,或舞蹈,或击剑,或做操,或轮滑,或者几个人一起在手风琴的伴奏下引吭高歌,或者干脆坐在长椅上看着眼前从容逝去的大江之水,就会感到生命的安详与平静,它会让人之心境更加宽广,它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洗净灵魂上的尘埃。在清明时节,我看到漂浮在江面上一盏盏艳丽的河灯,它不仅表达了对故人的追思,其实,也无形中祭奠了这条有情有义的大江。有时候,我看到某个人站在江边,望着落日深思的时候,便能感觉到这江提供给生命、提供给人类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它不仅让人在闲暇之中放飞自己的思绪,也能在俯视当中追逐自己甜美的梦想。这一切,都是江水给人们提供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平台。当我走过防洪大堤、防洪纪念塔,无论是在哈尔滨,还是在佳木斯,或者牡丹江,或者在辽远的抚远,处处都能感受到伟大的江和英雄的人民,他们是好骑手和烈马的关系,他们将永远结伴同行,创造美好的前程。
的确,写这本书的过程,也是一种自我完善的过程,更是一次向两江学习的过程,向两江敬礼的过程。如果说,过去写松花江和黑龙江的时候,仅仅是出于一种回忆和情感,那么现在则不同,又增加了一份理性和尊敬,增加了一些深层的思考,这就是源自于这两篇文章写作之后的结果。每当我站在冰封的松花江面上,看渔民们凿冰捕鱼,或者坐着船顺流而下,观看飞逝而去的两岸风光的时候,或者站在岸边,看夕阳西下或旭日东升的时候,看着在江上泛舟或者游泳的人们,或者站在自家的凉台上,远眺松花江,在茫茫的夜色中,听那憨憨的船的汽笛声,总会把我的思绪引向更遥远的深处。或者两篇文章写完之后会有许多的安慰,许多的遗憾,或者因为当时对两江的赞美不足,心中有些纠结,但是,当看到案头上这气吞山河,波澜壮阔的,同人们在杨钦欢和程贤章先生的倡导下,仅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编撰出当代文学界不可复制的大制作、大手笔之《中国治水史诗》时,不禁又平添了几多自豪与自信。
我愿意在此祝福黑龙江和松花江两岸的人们幸福安康,祝愿叶选平先生幸福安康,也深深地向杨钦欢先生、程贤章先生和他的助手们,向中国作家协会和作家出版社的同志表达我深沉的谢意。